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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接受 ...

  •   是啊,只要小姐喜欢,夫人也总是以这个为准,哪怕事实上那对小姐来说并不好。冉嬷嬷看向那女孩,她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风冷得刺骨,即使厚厚的衣物也抵挡不住,只着薄衫的女孩却可以静静地站着,身子没有丝毫颤抖,即使她的脸色唇色都显示着,如果扔下她不管,她恐怕很难活到明天。
      冉嬷嬷暗叹口气,罢了,她想,只是个孩子而已,谢家虽然是个大家族,但自家老爷不过是末微旁支,而自家小姐虽是老爷的嫡长女却并不受重视。不可能有人来谋害,这个女孩,虽然着实古怪,但也不至于无故害他们吧?
      “你要跟我们回去吗?”冉嬷嬷问女孩。
      女孩看着她,带着笑容:“可以啊,如果不嫌弃的话。”

      安然的冻伤很严重,即使看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粗糙的双手显示她应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让冉嬷嬷放心了许多,虽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这女孩的出身需要探究,明明她的衣衫单薄且破旧,大冬天的一个人在街道上行走,本就不可能是富家小姐,哪怕是落魄的富家小姐也不可能。
      “你可愿意伴在我女儿左右?”在安然进入谢家的第三天,谢家夫人,溪安的母亲,如此问她。
      安然闻言抬头看向谢家夫人,屋子里温暖到有些窒闷,混杂了浓厚的药味儿,即使她与夫人间的距离只有几步,即使二人之间并无阻隔,在安然看去夫人的脸依然显得模糊。
      “伴?”安然轻声呢喃,身上的冻伤已经上过药,在这般温湿的屋子里,引出痛痒,她却依然静静地站立,仿佛那些触觉都不在她的身上。
      “是的,‘伴’,”谢夫人轻笑,“我将溪安养得过于单纯,我也希望她能一直如此单纯下去,但是,这不可能,”谢夫人忍耐地低咳了几声,呼吸短促无力,“没有谁能够一直单纯,必须面对无尽的肮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人帮她担去这份肮脏。”
      “我?”安然轻问。
      “你多大了?”夫人问。
      安然笑了笑:“八岁。”
      “看起来倒是跟六岁的溪安同年。”夫人说。
      “时有挨饿嘛。”
      谢夫人低笑,又一次压不住咳嗽,“无所谓,我不管为什么只有八岁的你会有这样的神情和眼眸,”夫人缓过气来,神色淡然,“我只想问,你能陪在溪安身旁,帮她挡去污浊吗?”
      “你信我?”安然问,声音轻柔,但单是用词便足够不敬。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谢家夫人允了她站着说话,从她一进屋起就没有斥责过她的无礼,自然此刻也不会计较。
      “也许。”夫人说。
      安然笑了笑:“是吗。”并无疑问,只是随口接受。
      “如果你不愿挡或者中途选择袖手旁观,”夫人说,“溪安会不得不自己来面对,那是她本必须面对的,如果你愿意,才是意外之喜。”
      “不愿或中途退出……”安然呢喃,轻笑,“难道不会是我挡不了吗?谁能护得谁一生周全?”
      “如果你愿意,我认为你能。”
      安然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谢夫人。
      谢夫人却换了话题:“安然,你是姓安名然?”
      “……不是。”她回道。
      “名为安然吗……”谢夫人闭着眼,微微笑着,“很好的名字,你的父母很疼惜你。”
      安然没有回应,她略微偏头,视线移向窗户,紧闭的窗户,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帮我打开窗户吧。”夫人说。
      屋子里只有夫人和安然,伺候夫人的人一开始就尊了夫人的令退下了。
      安然闻言没有开口,直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开大些。”
      安然看了夫人一眼,手上稍稍用力,冷风灌入屋内,外面有丫鬟惊叫。
      “安静些,我没事。”夫人略微提高音量喝道,六个字便让她气息略乱,压抑平息后,夫人看向安然,此刻屋内明亮了些,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安然的神情,也能看到窗外被雪染白的树冠和清朗的天空。
      “你名中的‘安’字,与我女儿的冲撞了,”夫人说,“换一个吧。”
      “好啊,”安然的脸上又带上了笑容,语调间又有了漫不经心,“请夫人赐名。”
      “墨染。”夫人说。
      “……任由墨色浸染,护住身后一片洁净吗?”
      谢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嘴角带着笑意地闭上眼:“你定能护得我儿清朗一生。”
      “如果我刻意让肮脏污染于她呢?”
      “那也……是她的造化。”
      “……墨染,好,”她说,“我接受了,但我不保证后果。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夫人说,“从今天开始,你和容柔一起作为贴身丫鬟伴于溪安左右,你在府中的地位与容柔相同,你们三人私下里的相处方式你们自行决定,但在外人面前,莫要失了分寸。我死后,溪安的处境也会越发尴尬,你……”夫人顿了顿,自嘲一笑,“罢了,关上窗户,你出去吧。”
      她点了点头,将泠洌并清爽的风隔绝在屋外,转身走向门。
      “你姓什么?”在她手触到门的同时,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莫。”她一边回答,一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谢夫人熬过了这年寒冷的冬季,平稳地度过了第二年温暖的春天,却在刚刚入夏后不久,离世。
      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看不出有痛苦,似乎是非常安静地离开,似乎只是睡得沉了些,以至于当丫鬟奇怪于自家夫人今天怎么睡得这么好时才发现了不妥,那时日头已经老高,天气晴好。
      “母亲她……不会再醒过来了是吧?”溪安看着丧礼的准备,呆呆地问墨染,容柔则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因为府中人手有限,连冉嬷嬷也被暂时管理府中事务的喻姨娘拜托去帮忙,而孩子们则被要求待在自己的住处,不能乱走。
      可是溪安从来就不是会乖巧听话的,而喻姨娘也不好对她下命令。
      “不会了。”墨染斜靠着一棵树,带着倦意地说,一开始看众人忙碌丧礼时她还有着兴味,但很快,这兴味便消失无踪,她宁可看着天空发呆也不再对往来人们投注一眼。
      府中的气氛并不算太悲伤,因为谢夫人早就在熬日子了,事实上,她的生命能够拖到现在大家暗地里已经认为很值得惊讶,现在大部分人更关心的是,那空出的主母之位,老爷会选择怎样一位女子。
      去世的夫人对待下人一向宽松,不仅是因为生产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更是因为其本身便不是苛刻的人,大家只要不逾越了本分,哪怕稍稍偷懒哪怕有点谋私利的小动作,她也不会太计较,只是会偶尔在不经意间提及,告诉府中所有人,她是现在还没管,但不是不知道,也不是已忘却,不要非让她费力惩治谁。
      “希望新夫人也一样好脾气吧。”溪安听到不止一人如此说着,在她母亲的丧礼上。
      “父亲已经选好了新夫人了?”溪安低声问道,她问的是容柔,容柔的家人从她的祖父开始便都在谢家做事,她很容易便能知道很多事情,不仅是在这个府中,包括本家的事,她也常有所闻。
      “我没听说有。”容柔摇头。
      “谢氏本家会给我们的谢老爷再指定一位吗?”墨染懒散地问。去世的谢夫人林氏便是本家给现在任职在外当初还居于本家宅内的谢舫韧谢老爷定下的。
      “本家似乎已经……”容柔看着溪安,小心地说,“不太管老爷这一支了。”
      也对,墨染看着远处的树梢心想,谢舫韧的父亲虽然是现谢氏族长的嫡子,却只是第三子,上面两位兄长的才华都远胜于他,而谢舫韧自己又只是庶子,本来就不受重视,如果不是好歹在本家长大,谁又会在乎他娶谁,现在他离得远了,又没做出什么让人击节赞赏的大事,谢氏本家那边说不准已经忘了自家还有这么一个子孙了。
      谢府众人忐忑等待的新主母并没有很快出现,对此大家虽私底下时常谈论,但也并不太意外。此前,谢府中除了夫人外,便只有两位姨娘,喻姨娘育有一子一女,而孙姨娘则有一女,谢家的老爷对后院的事情一向都不怎么上心。
      不上心归不上心,于规矩,谢老爷却看得很重,一个家中,到底是不能没有主母,让姨娘代为管事应急可以,却不能长久。
      “如果我想看老爷的藏书,可能吗?”墨染问容柔。
      溪安的身份,老爷名下唯一的嫡出身份,导致了在其生母去世后,在谢家老爷极少干涉后院的情况下,府中众人都只能小心捧着,哪怕是代为管事的喻姨娘都只能给予比以往更好的对待。
      这份小心让溪安在府中可以任性行事,但,同样是这份小心,没人敢让这位小姐随意出府,否则一旦出了哪怕半点岔子,谁也无法担待,尤其是喻姨娘,谋害嫡女的罪名她可不敢冒可能沾染上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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