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乱的世界》浮游的蜉蝣

7、家事

　　就在杨冬为离他而去的自己那锻炼了二十多年的身体哀恸、为了他很多年都没经历过的被人彻底制住而憋屈时，杨夏柏心中在暗暗吃惊：虽然力量不足，但这个男子的格斗经验很丰富，招式有些古怪又略显华而不实，但每一个动作倒都是在攻击或防御，没有因为形势不利而乱了半点方寸。是个男子倒可惜了，否则她倒是很想介绍他参军。
　　这么说来……杨夏柏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孟颜杨的双生妹妹。
　　发现杨夏柏的心不在焉，杨冬果断收招：“不玩了，将军大人，我们跟你走，不过先约定几件事可以吗？”
　　杨夏柏收回放在柳韶身上的视线，看向杨冬，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问道：“什么事？”
　　杨冬呼出一口气，忍住磨牙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确认：“你真的要娶我？”
　　“当然。”
　　“即使我让你厌恶？”
　　“我没有厌恶。”
　　“好吧，是反感，或者叫不喜欢。”
　　杨夏柏点了点头：“对，即使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要娶你。”
　　“就因为这两个孩子？”
　　“对。”
　　“您真坦然，”杨冬赞美道，“好吧，基于投桃报李，我也坦白说了吧，我对嫁你这件事很反感，如果你坚持，那么我希望我们成婚后，互不干涉，除了关于这两个小鬼的事情外，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当然，我先保证，我不会做出有辱将军府的事情。”
　　杨夏柏看了杨冬一会儿，“可以。还有其他的吗？”
　　杨冬想了想，提高音量：“那个谁，过来。”他是叫柳韶，在外人面前他不能用‘柳韶’这个名字，叫孟颜柳又别扭得很，尤其孟颜柳·真·灵魂就在旁边，所以只好用代指的，可以选择的词语包括死丫头、混蛋女人、小柳子、妹子，等，基本原则是不会叫来不该叫的人——至于能不能叫来该叫的人，那另说。
　　柳韶慢吞吞地带着俩孩子走到孩子的爹娘面前：“做什么？”颜谷朗的面上带着担忧，颜谷清则死皱着眉头。
　　“想想有什么需要提前对将军大人打招呼的。”杨冬说。
　　柳韶摸了摸下巴：“暂时没有，不过正常来说我不可能住进将军府吧？”成年的小舅子住进姐夫家，虽说不是完全不可以，但似乎也不是啥能视为常识的事情。至于说小姑子住进哥哥家，那就相当于婆婆和嫂子处于同一屋檐下，毫无疑问是要闹矛盾的。所以，不管以哪个世界的方式来思考，她都不该踏进将军府。
　　杨冬一愣，他没想过这茬，毕竟孟颜柳的外表还像是个高中生，在他的概念里是肯定要和监护人住在一起的，作为现在家中四人里唯一一个成年男性，他是把自己视为一家之主，要罩着其余三人的，当然其中就包括了要罩着柳韶，他在哪儿落脚，她就该在哪儿落脚。
　　“不用担心，”杨夏柏说，“我会安排孟小姐入军队。”
　　“第一，”柳韶笑着摇了摇食指，“我们被赶出孟家了，不再姓孟，你可以叫我颜柳，姓颜，第二，”柳韶摇着食指和中指，“你跟我哥成婚后，我尊你一声嫂子，但是，嫂子还不能强行干涉小姑子的人生，你说是吧？毕竟虽然我不姓孟了，我的母亲还健在，姓氏可以更改，但血缘总是断不了的。”
　　杨夏柏看柳韶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赞赏，连柳韶都没能从那张古板的脸上看出有利于自己的情绪，不过柳韶还是继续把要说的说完：“第三，我无意从军，第四，我现在不算会武，也无意习武。”
　　她看到了扬夏柏在与杨冬对打时看向了她，柳韶猜杨将军是误会了作为孟颜杨妹妹的她应该比之更能打，当然，孟颜柳是比孟颜杨能打没错，可柳韶跟杨冬比武，那已经不是用被秒杀就可以形容的了。
　　杨夏柏稍顿了下，点了点头：“是我误会了，抱歉，回百雨金城后，你可以先住着将军府，直到你有自己的府邸。”
　　柳韶笑了笑，在首都有自己的府邸？在没有身家背景的条件下，这需要有实力和拼劲儿，前者她有没有姑且不论，反正后者她是没有的。
　　算了，到时候再看吧，也许，她和杨冬也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分开之前先在杨冬那里要尽可能多的东西，她下半辈子完全不用愁嘛。
　　*
　　“我要骑马。”出发时，颜谷清要求道。
　　杨冬看了看马的高度，又再次确认了颜谷清的高度，平静地教育道：“做人，要量力而行。”
　　“要骑就骑呗，”柳韶表示支持，“小孩子总是要不断地摔倒才能健康成长嘛。”
　　“摔下来死掉的概率比我拿刀鞘扔你你死掉的概率可大多了。”杨冬对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柳韶严肃。
　　“你们两个混蛋闭嘴。”颜谷清恼怒。
　　“没大没小，叫爹/姑姑。”
　　颜谷清气得脸色涨红，颜谷朗掩唇轻轻地笑着。
　　杨夏柏看着他们，略微有些走神：这四人之间有种奇妙的气氛，虽然彼此拆台，虽然互相较劲儿，却形成了一种别人无法涉足的领域。她突然发现，之前孟……不，是颜杨，说任凭她带走两个孩子也许并不是因为她轻忽孩子，也许，只是因为信任，虽然对不到四岁的孩子说信任有些奇怪，但，杨夏柏却越来越偏向于这个解释。
　　跟着杨夏柏一起来的两个侍从，杨一和杨二对视一眼，杨二上前一步，弯下腰对颜谷清说：“小主子，我可以抱着你骑马。”
　　颜谷清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杨二一眼，气冲冲地爬上了马车。
　　杨二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她当然不明所以，她怎么可能理解一个内里已经成年，虽然没有自己的马，但早就憋着气抓着一切机会练了一身好骑术的（前）少女被人建议抱着自己骑马的心情。即使这前少女现小女孩也知道她那还没马肚子高的身量要独自骑马约等于找死。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柳韶轻飘飘地说。
　　“您不骑马吗，颜小姐？”杨二笑眯眯地问。
　　柳韶看着那笑容，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于是她也笑，笑得比杨二还无害：“我不会骑马。”
　　所有人都听到了马车中传出狠捶桌子的声音。
　　杨冬内心表示对颜谷清的同情：孟颜柳努力想建立起的名声早晚要被柳韶败坏干净——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败坏完那纯粹是因为他们这几年接触的人太少。
　　*
　　“为什么多一匹马？”在马车上，颜谷清还耿耿于怀——她就是因为看到多一匹马才动了念想，结果自找气受。
　　“可能是给我准备的，”柳韶说，“也可能是其他人骑来，但中途人走了，还可能是要接什么人，不过，与其猜测，不如，”她探出头，扬声，“为什么多一匹马？”直接问那三个肯定知道答案的人，反正这种小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驾马车的杨一回道：“稍后还有几人要与我们同行，这匹马是专门为其中一人准备的。”
　　“杨将军不是专程来接我哥的啊？”柳韶感慨。
　　杨夏柏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颜小姐不猜猜那几人是谁吗？”杨二插口道。
　　嗯？这种问法……柳韶挑眉：“阮继陶他们？”整个紫丁城他们也就熟悉那一家而已了——他们现在这个方向走下去是出北门，显然不会路过位于紫丁城西南面的芙蕖城。
　　“男子的闺名不应随意说出。”杨夏柏说道。
　　柳韶一顿，转头看向杨冬：“还没入门你就有强劲的情敌了，哥哥。”
　　“颜小姐，”杨冬还没反应，杨夏柏便又说道，“请注意男子的闺誉，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这位将军的性格比她的脸还死板。柳韶一囧，她拿这种一板一眼的家伙最没辙了，偏偏她说的又很对，柳韶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个世界对男子的苛刻，难免会有言行不当的地方，即使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四年，但周围相处时间多的，包括阮继陶在内，都离典范有些遥远，于是她的适应期就显得格外地长。哪怕她接收了孟颜柳的记忆，但到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始终隔着一层，看戏般，没有质感。
　　“抱歉。”柳韶说，“不过，请问杨将军你和阮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杨夏柏叹了口气，“我的舅舅。”
　　*
　　不是感情债虽然很好，柳韶想着以前隐约听阮继陶提及的过往，绝对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桥段——需要性别代换处理——这桥段没牵扯到杨夏柏是好事，说明杨将军在感情问题上暂时还不必鄙视，不过亲戚啊，以某种角度来说比情侣间的纠葛更麻烦，因为情侣间可以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但亲戚，打断骨还连着筋，死也不可能完全撇开的。
　　当然，当然，阮继陶人不错，有这个亲戚柳韶其实一点意见没有。
　　……但是阮继陶有。
　　当阮公子看到杨夏柏等人时，神色冰冷，当他再看到柳韶几个后，更是脸色阴沉。
　　“我受柳小姐所托……”杨夏柏刚一开口，阮继陶就打断道：
　　“我不认识什么柳小姐。”
　　杨夏柏无奈：“舅舅……”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舅舅，”阮继陶冷漠道，“那就当没看到我，带着你男人和孩子回去，堂堂一个将军，只带两人就跑到这种偏远的地方来，你是铁了心要让杨家断在你手上吗？”
　　“我不明白，舅舅，既然你连逼死了舅母的杨家都能不记恨，为什么要回避一直在帮你柳小姐？”
　　“你弄错了，我确实不认识柳小姐，至于说杨家，除了你杨家还有其他人吗？逼死她的人中又不包括你，你的杨家我为什么要记恨？”
　　“舅舅，施家当初舍弃了舅母，但你也没必要用你的名声……”
　　“我不想听你说教，你也说服不了我，”阮继陶看了眼杨冬以及他早就发现跟夏柏长得有些像的双胞胎，“管好你自己的家事。”
　　“这个我自然会用心处理，”杨夏柏点了点头，“舅舅放心，既然我找来了，就不可能再放走，让他们父子漂泊无依。”
　　求求你还是放走吧，老子漂泊是漂泊到这个外星球了，但还真没觉得无依过。杨冬腹诽。
　　“但是舅舅，”杨夏柏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地继续劝，“你还年轻，柳小姐又对你关怀备至，即使她确实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但也必定会为你撑起一方净土，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哟，这还是将军吗？柳韶闷笑，乍一听她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三姑六婆，这说媒的架势，啧啧啧。
　　阮继陶面露忍耐，“我最后再说一次，夏柏，我不认识什么柳小姐。”看着杨夏柏又要张嘴，阮继陶急忙打断，“你该好好检查一下你的眼神了，你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杨夏柏疑惑。
　　柳韶倒是听出了点味道，几次提起，阮继陶都在柳小姐的‘小姐’二字上加了重音，难道说，那不是个小姐？柳韶看向了杨二，杨二正守在大门附近目不斜视。
　　柳韶一愣，突然想起这是杨将军的家事，还涉及到男子的闺誉，杨冬和双胞胎都是杨将军的家眷，杨一杨二以及姜叔三人分别是其主子的心腹，只有她这个未过门的夫郎的妹妹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啊喂，杨将军说话不避讳她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