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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史轻语慢悠悠朝米线里加辣椒油。这个周末天气不错,她打算吃完午饭去附近的公园逛一圈。身边有人经过,史轻语随意瞟了一眼。是个背影曼妙的女人,裙子上面有一点深色痕迹。史轻语拎起小西装走过去,先拍了一下女人的背影,不等她转过身就把小西装系在她腰上。

      “你这条裙子和这件小西装颜色很搭。”

      女人眼中一片迷茫。史轻语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女人的脸马上红了。史轻语笑了一下,问她刚刚坐在哪里。女人抬手指了指。史轻语点点头,从包里掏出湿巾,走过去擦了擦椅子,随手把湿巾叠好扔进垃圾桶里。

      女人感激地看着史轻语走过来,自我介绍她叫程郁,请求史轻语陪她去附近商场。程郁表示,她会给史轻语买一件新衣服以作赔偿。史轻语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让程郁把衣服直接丢掉即可。程郁请求史轻语留下联系方式,史轻语仍是摆手,直接走了。

      史轻语很喜欢独自一人的生活,不想和任何人有更近的联系。

      一个月后,史轻语坐公交车去银行。司机行驶途中,忽然马路上横穿出一个小孩,猛打方向盘,乘客大呼小叫。一个女人重重坐在史轻语腿上。史轻语痛得叫出来。女人赶紧道歉,看到史轻语的脸愣了一下,笑起来。这个女人就是程郁,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史轻语。

      史轻语缓了一会儿,拒绝了程郁去医院检查的建议。程郁转而想请史轻语吃饭,然而史轻语仍然摇头。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冷美人。程郁因为长得好,从来没有遇到过冷脸,哪怕女性见了她的笑脸也亲近三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她不假辞色的人。

      史轻语歇了几个月后,投简历,面试,最后接受了一家公司的offer。接着就是租房子。史轻语不想在公交地铁上观察芸芸众生,决定在公司附近租房子。这天约了中介去看房子,走到二楼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程郁。

      两人如此有缘,程郁忍不住笑起来。听到史轻语在租房子,程郁建议她直接住进自己家。

      “我在投行工作,一出差就是两三个月,房子基本空着。”

      史轻语正要摇头,程郁紧接着说道:“你要是租房子,除非一个人租一整套,如果和别人合租,免不了和室友打交道的。”程郁早看出史轻语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果然,尽管中介费尽唇舌保证室友并无往来,史轻语还是答应了程郁。但是,史轻语要求付给程郁房租。程郁摇摇头。

      “你正好帮我看房子了。这样,水电和网费你包揽了,我们就扯平了。”

      史轻语不想和程郁纠缠言语,直接答应下来,打算攒够钱整租就搬走。

      搬进去以后,史轻语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很多。程郁虽然最近在家中,但是除了吃饭时间,一直静悄悄呆在房间里。两个人即使到了饭桌上交流也不多,家务也默契之中做了分工。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洗碗。一个人拖地,另一个人扔垃圾。

      程郁出差去的时候,史轻语轻呼了一口气。虽然程郁不出声,但是她不在房间里,房子都宽敞了。史轻语每天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做996的社畜。

      程郁回来后,说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男人。史轻语随即说道:“我这周末看房子,周日应该可以搬走。”程郁诧异之极,这和史轻语有什么关系。

      史轻语轻轻笑道:“男女之间,到最后无非是上床,早晚的问题。而且,你不知道防火防盗防闺蜜吗?”程郁摇头。如果史轻语喜欢,她可以马上把男人转送给史轻语。

      程郁知道自己根本不爱那个男人,她只是想要被爱,拿着别人的爱来填补内心的缺口。

      史轻语回到房间,静静躺在床上。过去如河水在她眼前流过。她学会了什么呢?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后来,程郁晚上出去,在房间里和人打电话。再后来,程郁会拎着饭盒去送饭,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

      有一天,史轻语下班回家,进门打开灯,不妨程郁正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她早已习惯房子空无一人,看到程郁才想起来,她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轻语,我已经十分努力,可是就是没办法爱上别人。”程郁捂住脸。

      “为什么非要爱一个人?”

      程郁哑然。她一直以来总认为女人总是要和男人在一起的,在一起的前提当然是爱情。她不能想象没有爱情的生活。

      “你一个人不会孤独吗?”

      “可以让我愉悦的事情太多了,看书,看电影,健身,旅游……我不会把快乐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想和别人分享快乐吗?”

      史轻语沉默了。是有发现快乐想要分享的时候,转头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可是,即使身边有人,她也不见得想和他分享,他也不见得想听。

      “对男人来说,最美好的爱情是,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召之即来;他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挥之即去。如果你不但让男人省心、省力、省钱,还愿意为男人费心、费力、费钱,男人就会爱上你。你想要男人,就不要让他觉得你是个麻烦。”

      程郁喃喃:“可是,我就是很麻烦。”

      史轻语毫不客气:“那你最好解决了你的麻烦再去找男人。否则,我建议你先找炮友过渡一下。”

      程郁看向史轻语:“你找过炮友吗?”

      史轻语笑起来:“过去三年,我一直这样过来的。后来可能是做得太多了,湿不起来,这才找工作。”

      程郁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史轻语。她有过爱人,很难接受别人的身体,正是今天发现了这一点,才狼狈回家。

      史轻语从包里掏出一罐酒,边喝边问:“需要我马上搬出去吗?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在给哪个男人守节呢。”说完嗤嗤笑起来。

      程郁恼羞成怒,史轻语看不起她。可是,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那个人抛下她一走了之,她还在原地痴痴等候。她也觉得自己下贱。为什么那个人想要开始,她就扑过去,那个人想要结束,她就看着他走?她就这么不值得人珍惜?

      程郁从茶几下面摸出烟,点了一支,手势熟练。她以前答应过某个人要戒烟,但是现在忽生反心。既然你决定抛弃我,我为什么还拿你的话当圣旨。

      “你就没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程郁半是好奇半是不服气。

      “我从来不爱不值得的人。如果我爱上的人不爱我,我会立刻停止爱他。”

      程郁笑着吐出一口烟:“你说停止就停止?如果真那么容易,那说明你根本不爱他。”

      史轻语喝了一口酒,眼神仍然清明:“有的人摔倒了会爬起来继续走,有的人摔倒了就爬不起来但是承认自己弱,有的人虽然爬不起来还嘲笑爬起来的人摔得不够重,向别人炫耀自己的伤口多么与众不同。”

      程郁的脸立刻烧起来,几乎要扑过去咬史轻语,终于按捺住自己,狠狠抽了好几口烟。

      程郁好几天不和史轻语说话,还故意错开吃饭的时间。史轻语仿若无事。程郁等了好几天终于确定,史轻语不会和自己道歉。程郁气得咬牙,但是又羡慕史轻语这种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

      这天晚上,史轻语又是加班到8点多下班。她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路过草坪前的长椅时,一个男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叫住她。是史轻语的一任炮友。他威胁史轻语继续和他保持关系,不然就把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去。

      男人语气凶狠,史轻语却是毫不在乎:“我不是法盲,我想你也不是。你应该知道敲诈勒索是什么罪。你敢发,我就敢报警,到时候你发的照片和视频就是现成的证据。你不害怕尽管发。”

      男人不信史轻语真的不怕,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手里真的有东西,打开手机给史轻语看照片和视频。

      史轻语看了几眼,伸手推开手机:“你发完了记得通知我一声你发到哪里了。对了,我还提醒你一句,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发出去了,我这辈子不干别的,不让你全家鸡犬不宁我誓不罢休。”

      史轻语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她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做。但是男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如何敢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和史轻语斗法。男人眼见威胁不到史轻语,只好随口恐吓几句走掉了。

      史轻语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男人,转身准备上楼,正好看见站在身后的程郁。

      程郁看史轻语脚步不紧不慢,追上去给她讲道理:“你看,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如果你洁身自好,怎么会招来这种人。”

      史轻语嗤笑一声:“我怎么没发现你比我过得幸福?程郁,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能承担所有后果。哪怕我有一天被人分尸了,我也不后悔。”程郁气得干瞪眼,但是又想不到什么话怼史轻语。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见过史轻语这样的人。

      程郁有一帮喜欢聚会的朋友。她叫史轻语一起出去玩,意料之中的,史轻语不肯去。

      “你天天除了公司就是家,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出去吃吃喝喝就有意思了?”

      程郁一梗脖子:“当然了。可以和朋友说说话,一起吃吃喝喝多开心。”

      “我不知道哪里开心。”史轻语靠在沙发上,翘着腿看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程郁羡慕她那四平八稳的静气,不知道谁能让她花颜失色。

      KTV里,程郁和好友鹿鸣抱怨史轻语的种种不近人情之处,并自夸自己是中国好室友。鹿鸣看着程郁闪闪发亮的双眼,不发一言。她都记不得上次程郁如此充满活力是什么时候。那么痛彻心扉的爱情也会过去。

      回家的时候,程郁拎了一瓶桑葚清酒:“这酒还挺好喝的,我给史轻语拿一瓶。” 鹿鸣跟在身后,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对史轻语的态度太过亲昵。让过去成为过去是好事,但是史轻语可不是更好的选择。鹿鸣犹豫的时候,程郁就坐车走了。

      下次吧。鹿鸣叹气。

      回到家里,程郁敲敲史轻语的门。房间里传来史轻语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程郁一急,直接闯了进去。

      史轻语毫不避讳,告诉她只是痛经而已,熬过第一天就好了。程郁看史轻语脸色有些难看,怪她平日里总是喝酒。史轻语笑笑。

      程郁顾不上这时候和史轻语打嘴官司,先拿来暖宝宝给史轻语贴上,又灌了一个热水袋让史轻语搂着。自己站在地上想了想,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姜糖茶,回来泡好递给史轻语。忙了半天,程郁摸了摸史轻语的脖子后面,仍然冰凉一片。

      “我就说了没用的,我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早就习惯了。”

      程郁忽然想起网上看过的一个方法,红着脸把灯关了。史轻语有些奇怪,正要问,就听见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史轻语笑起来,倒也不必这样。

      程郁红着脸说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闭嘴。不指望你感谢我,至少你别气我。”她真是怕了史轻语那张嘴

      史轻语只是觉得程郁太过夸张,而且就算两个人都是女人,这样做也太过狎昵。不过,程郁到底一番好意,随它去吧。

      程郁红着脸,爬到史轻语身后钻进被子里,先把史轻语的衣服脱掉,再紧紧搂着她。史轻语倒是没想到,这个法子真的有效,身上居然真的渐渐暖和起来。程郁在史轻语耳后得意地笑起来,这次她倒要看看史轻语怎么说。

      第二天一早,程郁轻轻起身做好早饭,坐在餐桌旁等史轻语起床。一想到史轻语不得不低头道谢的场面,程郁就自己兴奋了好一会儿。

      谁知道史轻语面色如常,吃完早饭就去厨房洗碗了。程郁有些不服气,跟着来到厨房。

      史轻语还没有想好怎么跟程郁开口。昨天晚上两个人的举动明显超出女性朋友的范畴。但是要说两个人有多少情意,那也是胡说。程郁只是不能忍受一个人。

      程郁磨蹭了半天也不见史轻语开口,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史轻语背对着程郁,把碗一个个放回柜子里:“我怕你受不住我的话,到时候哭了,我懒得哄你。”

      程郁瞪大了眼睛,显然史轻语想要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怎么可以恩将仇报!程郁赌气让史轻语有话直说。两个人去到客厅坐下。

      史轻语直视着程郁,眼底一片透亮:“你得先学会爱自己,才会爱别人,也才能得到别人的爱。”

      程郁的心被扎了一下,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忍不住冷笑:“难道你就学会爱自己了吗?你以前约炮也是爱自己吗?你现在成天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就是爱自己了吗?”

      史轻语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还点点头:“我还没有学会爱自己。但是我不会再为了排遣寂寞就随便去找个人上床了,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程郁有些难堪,看向别处说道:“难道我是随便的人吗?我从来没有随随便便和人上床。”

      史轻语摇摇头:“只会保持身体干净有什么用?我过去再随便,至少没有轻易对不值得的人动心。你确实比我干净,但是总是轻易就开始一段关系,只会让你不断的受伤。你得先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人能完全负担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程郁冷笑连连。好一个说教家。难道你说的那些,你自己做到了吗?

      程郁跑出门去找鹿鸣喝酒。鹿鸣噼里啪啦跟程郁讲着公司里的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程郁左耳进右耳出。她面上对史轻语的话不屑一顾,但是心里却十分在意。她开始怀疑自己,哥哥走后,自己这么痛苦,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失去一个可以放心依赖的供养者。

      “你说,程望爱我吗?”程郁明明心里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程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问的却恰好相反。

      鹿鸣却松了一口气,程郁总算正视这个问题了。“爱你的人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在明知道你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你。”

      程郁低头摇晃酒杯:“你知道我们的情况特殊。他离开是为了我好。”

      鹿鸣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只是他的想法,他有没有想过你想要的是什么?要我说,他只是害怕去面对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所以丢下你跑掉了。程望是个懦弱的自私鬼,他想要压力没那么大的生活,这没什么错,但是你也用不着把他美化成什么为爱牺牲的人。”

      程郁呆滞半晌:“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

      “我那时候说你听得进去吗?你们两个都把自己看成情圣,哪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对因为面对不了现实压力所以分手的情侣,这和街上那种因为对方穷就分手的人没什么不同。我那时候这么说,你不得和我绝交啊。”

      程郁气结。怎么每个人都在批评她。她就这么不堪?

      “史轻语说,我不爱我自己。”

      鹿鸣翻了个白眼。“你下次叫史轻语出来,介绍我和她认识一下。”

      程郁立刻戒备起来。在她眼里,鹿鸣为人活泼开朗,比自己好太多。史轻语如果在自己和鹿鸣中间选一个,那必然是选择好友。程郁含糊了几句。

      鹿鸣却对这个冷言冷语的人很是好奇:“她不愿意出来,我们去你家找她。我要见识一下这是何方神圣。”

      程郁推辞不了,不得不应下。

      回到家里,客厅黑黢黢的,史轻语的卧室透出灯光。程郁厚着脸皮,推开门走进去。史轻语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门打开抬头看了程郁一眼,接着又低头看书。程郁看她对自己如此不在意,酒意上涌,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扯开史轻语的被子趴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程郁挫败地挪到一旁。史轻语笑了一声:“我早告诉你不行的。”

      程郁歪过头不理史轻语。

      史轻语笑着低下头:“好了,我不行,你可以。换我来吧。”

      程郁在食堂里和同事一起吃午饭。中午1点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食堂里挤得不可开交,每个窗口前面都排了长队。程郁一点也不着急。她眼睛看着手机,心思早飘到了别的地方。

      没有爱,一个人也可以对别人很温柔吗?程郁没有想到,史轻语平素对她说话那么不客气,但是昨天晚上却对她百依百顺,完全以她的需求为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没有勉强她。她居然在程望以外的人身上得到了称得上是享受的快意,不用付出任何,也不用忍受疼痛,完完全全的享受。程郁有些茫然,史轻语这个人完全脱离了她的理解范围。

      周末的时候,鹿鸣带了三个朋友如期而至。程郁和史轻语做了一桌子菜,几个人围在一起吃。过了一会儿,史轻语从房间里拎出一打啤酒,众人欢呼。

      随随便便和男人喝酒的女人通常给人的印象不会好,但是史轻语不会。因为她会让你觉得你们只是恰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两个男人说10句,史轻语都不见得说1句,她只是单纯的在喝酒,而且眼神清澈。

      趁程郁去厨房端菜,鹿鸣拉拉史轻语的胳膊,下巴点了点阳台。史轻语会意,拿起一瓶啤酒和鹿鸣去了阳台。

      “你和程郁是怎么回事?”

      “我给她提供按摩服务,她让我免费住房子。”

      鹿鸣吃了一大惊。程郁显然不是这么看待她们之间的关系的。现在程郁的眼里的亮光并不比程望在的时候差多少。这是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坑。

      “史轻语,我相信你看得出来程郁对你的感情。”

      史轻语笑了一下,用酒瓶轻轻敲栏杆:“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程望和我同时站在她面前,她肯定会选我?”

      鹿鸣哑口无言。程郁过去有多疯狂,她全知道。现在的程郁很快乐,但是比起过去为爱痴狂就差的远了。

      史轻语拍拍鹿鸣的胳膊:“没有人会把心放在随随便便和人上床的人身上。我今天能和她上床,明天就可能和别人上床。程郁又不是傻子,她还在等她的前男友回来呢。”

      “程郁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程郁是异性恋啊。对异性恋来说,和同性上床就像手拉手逛街一样。”

      站在她们身后的程郁听到这里,捂着嘴悄悄走到另一间卧室。她拼命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哭出声来。又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恋爱。

      众人走后,程郁和史轻语一起收拾桌子。忽然程郁拿起盘子砸向史轻语。史轻语下意识闪开,随即皱眉看了程郁一眼。程郁一边哭一边随手拿起勺子筷子继续砸史轻语。史轻语停下手里的动作,脸色平静:“程郁,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拿盘子砸我?”

      程郁仪态尽失,哭喊着:“史轻语,你简直铁石心肠。我这么爱你,你却把我当炮友,你混蛋。”

      史轻语不再说什么,去洗手间清洗干净,径直去了卧室。程郁哭了一阵,起身打扫残局。过一会儿,卧室里传来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程郁脸色霎时白了,还来不及抬脚,就看到史轻语推着行李箱走出来。

      不,程郁心中巨石塌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程郁哭着跑过去,道歉,哀求,指责,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史轻语留下来。史轻语不急不缓但是坚决地掰开程郁的手指。程郁涕泪横流,为什么到最后都要走,为什么都选择放弃她?

      眼看着程郁要滑下去,史轻语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待程郁的哭声变小,史轻语递给她一杯水。程郁握着被子,目光直直的。

      “程郁,对我来说,我们目前的关系就是炮友。你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等你的前男友,我可以省掉一笔房租。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不能拿恋人的标准来要求炮友。”

      程郁摇摇头:“我没有把你当炮友。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史轻语不允许程郁逃避:“如果你前男友回来了怎么办?”

      程郁心中一跳。如果程望回来,她又可以得到那种包容一切的爱……和程望在一起比和史轻语在一起轻松多了。程望从来不说她有什么不足,总是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她,默默承受她的无理取闹,为她收拾残局。而史轻语却会用犀利的语言直刺她内心深处,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不堪的一面,而且冷眼旁观自己艰难前行。

      可是,和程望在一起,她总担心程望哪一天会离开,会收回他的爱。甚至当那一天来临时,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一直在等待这个结局。和史轻语在一起,她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掩耳盗铃了,她可以忍着不适去承认自己和别人的不完美。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容易面对现实了。但是,史轻语也可以随手就把她扔下。程郁捂住脸。无论在谁那里,她都是可以被毫不犹豫就舍弃的人。

      程郁听到史轻语站起来,扑上去抱住她,不让她走。她害怕一个人面对黑夜。

      史轻语扶直程郁,看着程郁的双眼说道:“我们得先学会爱自己,然后才能去爱别人。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以后不再把身体当商品去和别人交换。程郁,你要学着自己取悦自己,任何人离开你,你都可以继续生活。”

      程郁的心脏揪成一团,她不想再面对离别。史轻语感觉自己的衬衫快要被程郁抓破了,她一下一下地抚平程郁的恐慌:“你知道我的电话和微信。即使我不在这里住,你也可以找到我。”

      程郁猛地抬头:“我还可以联系你?你保证会来见我?”

      史轻语点点头:“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找中介看房子。”程郁心中大石轰然落地,几乎喜极而泣。史轻语不会一走了之。她就呆在她找得到的地方。

      史轻语没什么钱,只能和别人合租。两个人在中介电脑面前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几个主卧。看了三处以后,史轻语选了其中一处。程郁怪她太过草率。史轻语但笑不语,租房子而已,何必太认真,不合适到期走人就是了。

      出租屋里除了床、柜子和一套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有。程郁进进出出看了几遍,决定从家里搬几盆花过来。说起来,自从程望走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花鸟市场逛了。

      程郁以为旧地重游,心中一定很难过。然而市场里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她还得看紧史轻语,免得和她走散了。程郁根本找不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也没有时间悼念自己死去的爱情。多少当事人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这样被生活的洪流冲得渣都不剩。

      程郁不顾史轻语的反对,硬是买了两盆很不好养的花:“我比你闲。回去以后我来照顾它们。”史轻语才不信这种鬼话,她已经预见了两盆花枯萎的结局。两个人一人捧了一盆花,顺便在路边吃了一顿晚饭,慢慢悠悠回了史轻语的住处。

      程郁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磨蹭着不想走。史轻语洞若观火,塞给她一条睡裙:“洗澡去。今天路走多了,早点睡觉。”程郁这才高高兴兴走开了。史轻语铺好床,切了半盆子水果,边吃边喝啤酒。

      两人洗漱完毕躺下,史轻语刚伸手过去,程郁按住她:“我不想和你做炮友。”史轻语抽回手:“我不和没有彻底了断上一段恋情的人谈恋爱。”总之就是总有话等着气自己是吧,程郁气呼呼的背过身。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鹿鸣吸了一口汽水,感叹整个世界都变得清爽了。

      程郁左手支腮,右手无意识地在菜单上划来划去:“我想和她谈恋爱,她不同意。但是她对我很好,除了规矩实在有点多。”程郁想起前天史轻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被子里玩手机,强制关了自己的手机,逼着自己早点睡觉。

      鹿鸣把手机递给程郁,示意她在上面选菜:“搞暧昧?史轻语长得那么好看,不会没人追,你别假戏真做,又陷进去。”

      程郁往前探了一下,放低声音:“她说,她在每段时间里都只和一个人来往,她最恨劈腿。我只要缠着她不放,她就没法进入下一段关系。”

      鹿鸣才不信她的鬼话:“你们两个的事情,你说了算?”程郁笑嘻嘻的:“大事她说了算,小事我说了算。但是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是小事,说起来还是我做主的时候多。”

      两个人说说笑笑点完饭。这时程郁的电话响了。程郁侧身看了一下,是花城一个陌生电话。那里没有程郁认识的人。但是电话一直在响,程郁接了电话。电话那端没有人说话,程郁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是程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对面挂了电话。

      程郁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怨恨满腹。为什么要在她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打电话?是想让她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吗?不愿意回来又不愿意放手,就这么一辈子纠缠不清?

      鹿鸣一看程郁的脸色就猜到打电话的是谁,暗暗感叹该来的躲不过。“程郁,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前几天我去江大找一个学姐吃饭,恰巧碰到了程望的博导,他说程望没有出国,去了花城一个大学教书。”

      程郁的胃一阵翻搅,赶紧跑掉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原来不是为了前程放弃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放弃她。她还在这里等他回来,然而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他只是不想看见她。

      程郁吐得昏昏沉沉。瞒得这么紧是怕她缠着不放吗?他想的也对,如果知道他只是去了外地,她一定会去找他。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不是想各自开始新生活吗?

      程郁回到座位,脸色苍白的像个鬼。鹿鸣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你打算去花城找他吗?”

      程郁摇摇头,嘴里满是苦涩:“去了又怎样?他再跑走,我接着在花城等他?”

      “他既然给你打电话,应该是想见你。”

      程郁冷笑:“他想见我,那应该是他来看我啊,为什么他想要看我,我就要送上门去?我有那么贱吗?”随即自嘲,以前她还真就这么贱,一次又一次送上门去,然后自己再打车走。程望不用费一点心。

      程郁那天晚上没有去史轻语那里,发了条信息说有事处理。接下来几天,程郁没有联系史轻语。很明显,程郁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史轻语捏着手机犹豫很久。如果她涉足程郁的现实生活,那她们的关系就不再是炮友了。她要不要跨出这一步?

      程郁打开门,看到史轻语吃了一惊。史轻语很少主动找她,通常都是她跑到史轻语那边去。不由自主的,程郁心里有一道暖流经过。不管史轻语嘴上如何不饶人,她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你这几天碰到什么事情了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史轻语不擅长拐弯抹角,一坐下就说明了来意。

      程郁看着杯里的茶叶在水里起伏,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杯子外壁上的花纹:“程望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在花城。”

      原来是这样啊。史轻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面容平静:“你是在苦恼选择我还是他吗?”程郁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脑子这几天一直乱哄哄的。史轻语继续说下去:“我可不甘心像桌子上的一盘菜一样就那样乖乖地等着别人选择要还是不要呢。程郁,我也有选择权。我选择放弃你。”

      程郁猛地抬头看着史轻语。史轻语脸色丝毫没有难过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程郁笑道:“你觉得自尊心受伤了吗?可是,史轻语,我难道不是一直在等你选择要还是不要我吗?哪一天你通知我关系结束了,我就得从你那里滚回来。史轻语,你不过是今天来了一次,我可是天天去找你,等着你做决定呢。”

      史轻语无法反驳,确实一直以来都是程郁主动去找她。而程郁开始后悔。她没资格这么说史轻语。史轻语根本没有同意过和她谈恋爱。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而笑。程郁坐到史轻语身边,搂着她的腰,央求她今晚留在这里。史轻语有些犹豫,她今天晚上过来没有带任何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着实有些不方便。但是想到程郁刚刚的话,还是同意了。

      两个人的体温就是比一个人高。程郁靠在史轻语的颈窝里,搂着她的腰舒服得直哼哼。史轻语慢慢脸红了,伸手握住程郁的胳膊。

      “我跟你说说我过去的事情吧。”

      史轻语嗯了一声。她不知道她和程郁是否能走下去,至少这一刻她们只有彼此。昏黄的壁灯下,程郁慢慢讲述着她不被期待的出生,贫寒的家境,同学的轻视和排斥,以及和程望感情的变质,后来母亲直接间接的阻拦,公司的流言蜚语,最后是程望毅然决然的离开。

      程郁笑道:“我还以为我要等他一辈子呢,结果还不到1年就变卦了。”她高估了自己的痴情,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史轻语讶然:“你不打算和他复合吗?”

      程郁摇头:“我想要一个不会扔下我的人。他能扔下我一次,就能扔下我两次。现在想想,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因为害怕他离开我,做了很多讨好他的事情。哪怕我再不喜欢,只要他想要,我总是以他的想法为准。只是这么努力了,最后他还是走了。”

      “你现在知道他在哪儿,不想和他见面说清楚吗?”

      “说什么?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他走之前就说了要和我分开。至于他去不去国外留学,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史轻语默然。她还在想,如果程郁要她陪程郁去找那个男人,她要不要答应,没想到程郁根本不打算去。程郁打了个哈欠,慢慢睡着了。这几天她心思繁复难以入睡,等史轻语来了倾诉一番,心无挂碍,马上入了梦乡。

      鹿鸣和程郁约好了中午在程郁家一起吃火锅。鹿鸣走到程郁家楼下,顺路买了几斤水果拎上去。程郁打开门,鹿鸣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唇红齿白,眼神明亮,看起来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两个人在厨房里准备食材。鹿鸣一边洗菜一边问程郁:“你现在是什么状况?打算怎么做?”程郁脸色平静:“我不会去找程望的。现在我和史轻语在一起了。”鹿鸣转头看着她,神色莫名:“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性取向这么容易改变的?”

      程郁笑了笑,甩甩手上的水珠:“我是遇见史轻语以后才知道对我来说,男人女人无所谓,我只想要一个不会走的人。至于史轻语,她已经把我介绍给她的同事了。”鹿鸣咋舌:“不怕别人议论你们啊?”

      程郁笑容逐渐变大:“她不在乎,说大不了再换一份工作而已。”程郁在史轻语向同事介绍她的时候的心情远比现在激荡,那是第一次她收到别人光明正大的承认。以前,她妈妈从来不去开家长会,程望则是根本没有带她见过他的朋友。他们躲在屋子里,在与世隔绝的假象下快乐,然后在现实生活里因为做贼心虚而分外疏离。

      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吗?程望完全可以带着她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和程望都没有想过这条路,只是一味的在绝望和恐惧中品尝甜蜜,继而陷入更深的煎熬。到后来,甚至不想出门,不想和人说话,希望世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程郁回头看那段日子,痛苦是剧烈的,快乐也是加倍的,但是内心是绝望的,就像一个癌症末期的人一项一项划去人生清单。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分开的,程望也知道,他们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没有人想过坚持在一起。所以,分开不是必然的吗?

      吃完火锅,程郁在厨房切水果,鹿鸣四处闲逛,看到沙发上扔着考研英语的学习资料。鹿鸣坐下来随手翻了翻,程郁正在准备考英语专业的研究生。这时程郁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鹿鸣举起书。

      “怎么突然想起考研来了?”

      程郁在鹿鸣身边坐下,递给她牙签:“我本来喜欢的专业就是英语,当初是因为程望选了金融,我才跟着学金融。其实我蛮讨厌数学的。”

      恋爱脑就是这点要不得,把自己的工作、生活一股脑的和别人联系起来。某一天两个人分开了,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程郁笑着拍拍鹿鸣的手:“待会儿我们去玩手工吧。”史轻语那天晚上听程郁说童年没有玩过任何玩具,第二天就网购了许多玩具给她。程郁半是好笑半是甜蜜的收下。史轻语发现程郁喜欢玩拼图以后,又给她办了手工店的会员卡。

      “史轻语到底喜不喜欢你啊?我看她对你很贴心呢。”鹿鸣还记得上次她和史轻语在阳台上的对话。

      程郁笑着捏捏手指:“她说有一点点喜欢。”也许史轻语没有像程望那样给她无止境的包容,但是她和史轻语在一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史轻语把她介绍给她的同事,她知道史轻语的公司和住处,史轻语加班的时候也会提前告诉她,两个人晚上研究周末去附近城市的景点参观……

      和史轻语在一起,她慢慢有了一种对生活的掌控感,可以游刃有余的规划明天、后天甚至下个月的事情。她对明天的生活有了期待,而且因为规划使得这份期待胜券在握。一直以来,她总有一种蒲公英般的漂泊感,惶惶然不知道明天要去往何处,现在她的脚落在地上了。

      鹿鸣点点头:“看起来史轻语这个人很有责任感。”鹿鸣一直认为,婚姻的必备要素不是爱情,是责任感。因为爱情总会变淡,但是责任感可以保证一个人为人处世的底线,不至于在爱情消失以后昏招频出。鹿鸣不喜欢程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觉得程望根本没有做好承担和程郁在一起的准备就贸然把程郁拽进一段关系,然后又在程郁需要他的时候落荒而逃,把烂摊子扔给程郁。

      史轻语下班后回到家,客厅里开了一盏灯,厨房里放着做好的晚饭,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史轻语盛了一碗饭在餐桌上边玩手机边吃。吃完了起身去洗碗,有一个身影悄悄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10点了?”每天2个小时是史轻语给程郁规定的复习考研资料的时间。一开始,程郁坐不下来,总是找理由跑过来挨着史轻语。后来史轻语又是奖励又是惩罚,想了几个法子才哄得程郁慢慢进入状态。

      程郁点点头,摸摸史轻语的锁骨,笑嘻嘻问她:“这么严格,要是没考上你会不会骂死我?”

      史轻语合上柜门,拉着程郁朝客厅走:“骂什么,考不上明年再考就行了。我就是看你挺想考上的,所以帮你约束一下你自己。”

      程郁转了转眼睛:“要是我不想考了呢?”

      史轻语朝后一仰,靠在沙发上,这才觉得身体疲累。“那就不考。程郁,我只要求你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经常锻炼保证身体健康,再随便找一个什么工作保证社交需求,其他的你自由安排。”

      程郁靠过去。她喜欢史轻语对她提要求。只要做到史轻语的要求,她就可以确定史轻语不会生气,剩下的时间和空间都是属于她自己的。这种自由让人安心。无止境的包容当然也是爱,可是她总在患得患失,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只好不停的试探。因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越来越过火,越试探越心虚,试图抓住些什么但是手里只有空气。

      两个人相处的久了,程郁就发现史轻语是个很自恋的人。史轻语在书上学了杂七杂八的理论,聊天的时候总是试图说教。程郁不服气,拿着史轻语自己的行为说她说到做不到。把史轻语怼得哑口无言是程郁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程郁不喜欢出门,但在发现史轻语更宅以后,自发的拉着史轻语每周末都出门一趟,或者去超市,或者爬山,或者看电影。总之不能在家里呆着。程郁十分满意自己的自省精神。当两个人展示出相同的一面时,她可以马上意识到其中的缺陷,并且加以弥补。像我这么自觉的人应该不会很多,程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

      程郁考研初试顺利通过,今天晚上,史轻语、鹿鸣和几个好友在餐厅给她庆祝。

      程郁补完口红回来,看到那个叫柳时歌的女生笑着靠在史轻语肩上,史轻语没有把她推开,心里顿时生出一簇火苗。但是,女人之间举止亲密些很正常,程郁也没法说什么,闷闷的喝了一口饮料。

      柳时歌是芭蕾舞演员,皮肤白皙,身段极好。程郁的好友东子很费了一番力气才磨得柳时歌同意做他女朋友。以前程郁还喜欢柳时歌落落大方,现在看她和史轻语聊得旁人插不进嘴,就有点膈应。柳时歌的瓜子脸在灯光下明艳动人,史轻语面无表情,仍然是初见时那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模样。程郁这几个月生活规律,脸色好了很多,但是过去一年多心神交瘁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程郁有点后悔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化妆。

      鹿鸣悄悄戳了戳程郁的胳膊。两人默契起身去了院子里。程郁点了支烟,慢慢吐出胸中郁气。

      “柳时歌有点过了,我回去让东子提醒一下她。你别放在心上,她可能不知道拿捏和你们这样的情侣的距离。”

      “不是柳时歌的问题。我不知道在轻语心里我算什么。”程郁垂下眉头。

      她和史轻语现在住在一起,算得上朝夕相对。但是史轻语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是淡淡的。程郁有时候觉得史轻语生性淡薄,给她的情感已经是能够给予的全部,有时候又恐慌未来会有一个能让史轻语为之疯狂的人出现。程郁自知自己从未让史轻语疯狂过,史轻语在她们的关系里除了伴侣,还扮演了老师、姐姐,甚至母亲的角色。史轻语没有依靠过她。

      “你知道史轻语以前的事情吗?她是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鹿鸣的话准确命中了程郁的惶惑。她已经向史轻语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当时她以为史轻语也会坦白,但是史轻语没有。她对史轻语的过去一无所知。“我没问她。我想她主动告诉我。”

      “史轻语不是一个轻易让人走进她心里的人。你看她连个朋友都没有。你要有耐心,慢慢花时间等她对你卸下心防就好了。要是不愿意,我也支持你和她分手。现在你的择偶范围更广了哈。”鹿鸣半开玩笑说道。

      和史轻语分手。程郁心里一阵钝痛。和史轻语在一起有一种平静的幸福的感觉。不用为过去辗转反侧,也不去担忧将来,她只需要稳稳当当过好当下就好了。她不想再回到漂泊无依的过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声车声,连做梦都是在翻滚的海浪上漂浮。想到以后不能再在史轻语怀中安然入睡,程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家中,程郁先去卫生间洗澡,顺便想措辞。她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又不敢惹史轻语生气,只能委婉试探她。

      洗完澡出来,程郁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史轻语身边陪她看电影。过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觉得柳时歌这个人怎么样?”

      史轻语头动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交际能力强,擅长和人拉近关系又不会显得刻意。她很有野心,不甘心只做一名芭蕾舞演员。你朋友看起来是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看起来两个人不是很合得来。”

      程郁五味杂陈。史轻语和柳时歌今天晚上才见第一面,就这么了解她了。她一直在用心揣摩柳时歌的性格吗?“你喜欢柳时歌这样的人吗?”

      史轻语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程郁。程郁心一慌,赶紧低头。史轻语看了程郁一会儿,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是不是我今天和柳时歌说话太多了?那是因为她是你朋友的女朋友,以后我们和他们免不了经常来往。我没有别的想法。”

      程郁的声音闷闷的:“你们很聊得来。”

      史轻语轻笑:“当然不是这样的啦。我只是为了维护饭桌上的友好气氛而已。其实我和她说的一些话不是我的真实想法。程郁,今天晚上来吃饭的人都是你的朋友,我只是努力和你的朋友搞好关系。”

      程郁的心慢慢暖和起来,懒洋洋窝在史轻语怀里不动弹。史轻语一边安抚她一边继续看电影,心思却飘到别处。她给程郁的安全感还不够啊。

      程郁咬咬牙,抓着史轻语的袖子说道:“轻语,你想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更了解你一些。”史轻语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史轻语关了电视,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酒。程郁的心咯噔了一下。需要喝醉了才能说出来吗?

      “我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后来他成了我的继父。”程郁张口结舌。

      “一开始,他们瞒着我,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就假装不知道,希望他们只是一时的。后来,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干脆住在一起。”

      “我就搬出来了。那段时间很是颓废。我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发生关系。后来有一天突然怎么弄也没法有感觉。这时候恰好我那个前男友邀请我去参加他和我妈妈的婚礼,我干脆买了张火车票,来江城了。”

      史轻语灌了几口酒,抬头笑道:“其实我根本不想找男朋友,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算了。是我妈妈一直不停的安排我相亲,说怕我老了没人照顾,没想到我是在给她找男朋友。”

      程郁没法想象史轻语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只能默默把她的头抱在怀里。

      “程郁,我很难再相信别人了。”

      “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

      程郁又一次确定史轻语并不爱自己。但是,她离史轻语的心又近了一步。史轻语终于愿意打开自己心上的硬壳,让她窥视里面柔软的内在。

      春节的时候,史轻语和程郁都无处可去,干脆买了大包的零食和饮品屯在家里,一连三天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第四天,程郁实在坐不住了,她拉着史轻语去爬山。程郁的体力不是很好,爬到半山腰便气喘吁吁。史轻语连拖带拽,终于和她一起到了山顶。看着远处群山环绕的城市和湖泊,两人默默无语。

      忽然,程郁开口说道:“程望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妈妈快不行了,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史轻语点点头:“那你去吧。”程郁嗤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我妈妈根本不喜欢我,她只要看见我哥哥就够了。我去了只会给她添堵,让她想起来我毁了她的好儿子。”

      史轻语慢慢说道:“不是见你妈妈,我希望你和程望见一面。”

      程郁霍然扭头。原来史轻语始终不信她真的放下过去了。程郁气得喉咙都堵上了,好容易咽下去,说道:“你不爱我,也不相信我,那你何必和我在一起?”

      史轻语低头:“我习惯了和你在一起了,不想一个人生活。但是,如果你遇到更好的,我不拦着你。”程郁怒看着史轻语,胸口剧烈起伏,不知道说什么好。史轻语不爱她,是她拉着史轻语不放她走,她能说什么呢?

      然而气还是气的,程郁直到下山,再没跟史轻语说过一句话。上出租车的时候,史轻语犹豫要不要和程郁一起走,一下子被程郁推了个趔趄。程郁跟着钻进车里,狠狠瞪了史轻语一眼。

      半路上,程郁咳嗽了几声,史轻语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程郁。程郁用手推开,眼睛直视前方。史轻语抿了一下嘴,不知道她和程郁是不是到此为止了。想来这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程望回来了,程母病重即将离开人世,他们在一起的障碍即将不复存在。史轻语的心里有些难受,以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程郁去厨房做饭,史轻语回了卧室。史轻语拉开柜子,看到两个人交叉着挂在一起的衣服,下不了决心去收拾。可是,如果自己不主动走开,被程郁赶走岂不是更难堪?程郁庆幸当时租房的时候一口气交了一年租金,现在搬过去就能住。

      思绪纷杂,史轻语顺势在床边呆坐。她和程郁在一起不过几个月,而且程郁的过去一直阴魂不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难以割舍。史轻语捂住脸,以后只有再也不靠近任何人才能不让任何人扰乱自己的生活。

      史轻语还在卧室里做自我剖析的时候,客厅里她的手机响了。史轻语来到客厅,看到程郁正在餐桌上摆筷子。史轻语拿起手机。是柳时歌的电话,说拿到几张话剧票,问她要不要去看话剧。史轻语推辞,她现在和程郁的关系摇摇欲坠,怎么好和程郁的朋友来往。

      柳时歌在电话里各种劝说,史轻语处理人际关系向来直来直去,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即将分手的女朋友的朋友相处。程郁听到史轻语支支吾吾,立时走到她身边。史轻语轻声把事情告诉她。程郁立刻拿过电话,说自己和史轻语有别的安排,三言两语挂了电话。程郁把手机塞给史轻语。

      “史轻语,你是想着还没有和我彻底分手所以才不好意思直接答应柳时歌吗?”程郁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同样是爱一个人,和程望在一起的时候,每逢程望接到哪个女人的电话,她都在心里揣测很久,甚至悄悄看他的手机,但是就是不敢直接问他。到了史轻语,明明是她一厢情愿拉着史轻语,她反而敢想到什么说什么。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需要害怕会失去什么。程郁叹气。

      史轻语慢慢摇头:“不是。我本来不想去,但是她是你的朋友,你们以后总要经常见面的,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不好相处。”程郁瞟了史轻语一眼。不爱一个人也可以这么体贴吗?那她以前的男朋友该被宠成什么样子?程郁有些嫉妒史轻语的前男友了,他得到的是史轻语的全部的爱,留了个支离破碎的残壳给自己。

      但是,和史轻语最初见面的自己就不是残壳了吗?现在不也一步步走过来了,而且比起当初那个畏缩着不敢正视周围的自己,连自己都更喜欢现在这个心平气和的自己。不知道是时间还是史轻语治愈了自己。不过,这并不妨碍自己陪伴史轻语逐渐痊愈。

      程郁缓和了脸色,拉着史轻语来到餐桌前吃饭。

      春节过后,城市恢复正常。街上商铺都开门营业。程郁闲人一个,嫌家里闷得慌,整日逛商场,给自己和史轻语买衣服。偶然路过一个公园,看到有人在喷泉前面拍婚纱照,驻足片刻。她这一生终归和婚姻无关,也不会有孩子。幸福与否全看另外那个人肯不肯成全。

      以前她总以为人没有爱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不择手段的去抓每一根有可能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死不松手。但是那不是真的稻草,那是别人的手。人家放手了,她再不松手也没用。后来和史轻语在一起,史轻语不爱她。不用史轻语说,自己心里就清楚。史轻语看她的眼神永远平静又清澈,从来不在上班期间回她的信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独自消化……但是,她反而在史轻语那里找到了她不会走的安全感,因为史轻语不会忽冷忽热,她的社交圈除了同事就是自己,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会主动承担,不能按时下班必然提前告知,她想要的一切史轻语都会认真对待。

      想到最后,程郁都有些疑惑了,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

      程望再次打电话过来,通知她程母去世了:“你不来见她最后一面,连她的葬礼都不参加吗?你是她的女儿,怎么能这么绝情。不管她做过什么,她总把你养大了。”

      程郁眼里一片冷漠:“我妈相见的根本不是我,她心里只有你这个儿子。我不去,她只有更高兴。她死之前能看到你终于走上正轨,她应该很高兴了。要是见了我和你一块站在她床前,只怕她死都不敢死。”程郁说的都是实情,程望无法反驳。

      “葬礼在这个周末,来不来看你自己。”

      放下电话,程郁若无其事的继续做手工。听到妈妈死了无动于衷的女儿应该很少见吧,可她确实没有感觉。就像在报纸上看到一个陌生人死去。如果陌生人死的冤枉,她甚至还会不平。而她的妈妈是得癌症死亡,顺理成章,没什么好说的。

      吃晚饭的时候,程郁和史轻语说了这件事。史轻语点点头,说道:“去年冬天我妈妈生了一个女儿,说叫我过去看看妹妹,我没去。我不觉得那个小孩和我有任何关系。”

      程郁轻笑:“别人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们两个人六亲不认,是白眼狼。”

      史轻语浑不在乎,一边夹菜一边说道:“那就让别人说去好了。只要我和你不这么想就够了。”

      程郁这么多年对母亲的感觉一直很复杂。一方面,她觉得母亲从小到大根本没有用心照顾她,眼里只有哥哥。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母亲也很可怜,想要再生一个小孩让全家回到哥哥刚出生时候的时光却生下一个女孩,父亲带着哥哥仍旧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母亲不得不带着她艰难生存。她一会儿恨母亲不爱自己,一会儿可怜母亲一生没过几天好日子,一会儿自责自己达不到母亲的期待。

      直到和程望在一起后,母亲对她破口大骂,恨她带坏了她的儿子,向她的单位邮寄匿名信件,全部的愤怒全部指向她一个人,仿佛她死了这个世界就安全了。从那一刻起,她对母亲也只剩下恨,恨到直到母亲去世也不想去看她。

      程郁坐在桌前抹身体乳,史轻语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周末,需要我陪你去参加你妈妈的葬礼吗?”

      程郁手一顿,史轻语仍然不放弃让她和程望见面的想法。“你非要我见他不可吗?假如我和他是普通的情侣关系,你也要我去见我的前男友不可?”

      史轻语低头:“就是因为你们不是普通的情侣,你们有割舍不断的联系。我想你确定你心里的真实的想法。”

      程郁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史轻语的脸:“我去见他一面,你就放心了?”

      史轻语点点头。她不喜欢生活里总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如果有,她宁可亲手引爆它。

      史轻语和程郁坐火车到了程郁的老家。火车站人流量不大,车站有年头了,看起来和电影里破旧的小县城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这里是程郁生活过的地方,史轻语对它多了几分亲切感。

      “得了吧,这是我来这里最后一次。要不是你非要我来,我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来了的。”

      程郁对史轻语的感慨很不以为然。这个小县城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她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很多,不想回头看。

      程郁没有告诉程望她会来,所以火车站没人接她们。程郁随便挑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和开车师傅熟练地用当地语言砍价还价,然后朝史轻语招招手。史轻语会意走过去,两人上车离开火车站。

      程郁叫三轮车师傅直接拉到火葬场,师傅嫌不吉利,在附近让她们下了车。两个人只好拖着行李箱一路走过去。火葬场不大,程母所在的礼堂很快找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眉眼俊秀的男人走过来。走近了,史轻语看到他满脸的沉郁之色。

      “亲戚们已经走了,就等着你了。”声音很温和,听起来脾气很好。

      史轻语打算在门口等程郁。程郁似笑非笑:“你还是和我一块进去吧。我妈看着我祸害别人去了,她也就死得瞑目了。”

      程望低低叫了一声程郁:“你自己进去看妈妈一眼吧。想说什么都和她说,过了今天,你再也看不见她了。”

      程郁进去后,程望和史轻语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即使是晴天,火葬场的天空看起来也是阴沉沉的。史轻语不知道程郁要在里面待多久,便走出礼堂,坐在长椅上等她。没一会儿,程望过来了,手里拎了两瓶矿泉水,递给史轻语。史轻语不想说话,默然接过。两个人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松树丛。

      “小郁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她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史轻语捏紧瓶子,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我爸不在她身边,我妈……不太管她。她哪里做得不好,你给她次机会,告诉她让她改了就是。她看起来任性,其实很怕别人不理她。”

      史轻语淡淡开口:“你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亲自照顾她?反正你们的妈妈也不在了,不是吗?”

      程望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无地自容。他想不到程郁会把这种事讲给史轻语。“你都知道了?”

      史轻语把矿泉水放在一边,双手搂膝:“你们现在完全可以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别的地方又没有人认识你们。”

      程望没想到史轻语会这么平淡地接受他们的事。程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摇头:“根本瞒不了人,到最后人人都会知道。”

      史轻语转头看着程望:“你根本没想过和她走到最后,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她呢?”

      程望低下头:“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不知不觉就变样了。”

      史轻语没再说话,程望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开了。过了一会儿,程郁发来信息说还要办理火化和入墓园的事情,让她再等等。史轻语随手回复。史轻语跟着来这一趟就是来等最后的答案的。她甚至故意躲开程郁,让程郁和程望有更多接触的时间,以便程郁看到自己内心真正的选择。

      我还是把自己置于被选择的位置了啊。史轻语感叹。

      史轻语在火葬场附近吃完午饭仍然没有再接到程郁的电话。她犹豫着打开手机,想要订一张今天晚上回江城的火车票,但是又接受不了自己的懦弱,犹豫几次,始终下不了决心回去。

      下午4点多的时候,程郁的电话来了。史轻语拉着箱子走到约好的地方,看到程望、程郁两个人正站在那里。程郁看到史轻语过来,朝她招招手。史轻语走近了,看到程郁的眼睛红红的,垂下眉头。

      “那我们先走了。”程郁坐在出租车里,和车外的程望说道。程望点点头。

      程郁拉着史轻语去了一家酒店入住。小县城的酒店环境一般,看起来倒也干净。程郁先去卫生间洗澡。史轻语无意识的来回变换电视频道。她不知道程望和程郁说了些什么,他们的决定是什么。

      程郁一直等到史轻语躺下都没见她开口,她不得不服气。明明是史轻语三番四次催着她和程望见面。“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史轻语慢慢攥紧被子,心脏咚咚跳的厉害,轻轻呼吸几次说道:“你说吧。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接受。”

      呵,这满不在乎的口吻。程郁转头过去,正要怼史轻语几句,发现史轻语的脸颊紧绷着,往下一瞟,攥着被子的手青筋暴出。还以为你真的一点不在乎呢。程郁靠过去,搂住史轻语的腰,发现她僵得厉害,紧紧闭住嘴怕自己笑出来。

      “我和他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他很想像别人家的哥哥那样关心一下我,但是说不了一句话就自己顿住了。我呢,就告诉他,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比我以前任何时候都好。说起来还是怪我,把关系弄得太复杂了,害得我们现在朋友不能做朋友,兄妹不能做兄妹,只好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两个人都僵持着站在那里,太别扭了。”史轻语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她这时才发现身体紧绷得都有点酸了。

      史轻语觉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赶紧仰头,悄悄呼吸着,等泪意散去。

      “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程郁戳戳史轻语。

      史轻语嗯了一声,鼻音很重。程郁要抬头看她,史轻语按住她的头不让她看。

      程郁轻轻笑着:“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喜欢我呢。”

      史轻语今天情绪起伏多次,身体极度疲乏,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听到程郁说:“来这一趟也挺好的,和过去做个正式的告别。”

      史轻语不知道自己嗯了一声没有,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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