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摇曳菡萏

21、宫中生活 一

　　永和帝一崩，整个后宫和朝廷都一下子忙乱了起来。

　　前朝的事先不去管，后宫之中，先是先帝的丧事，后又忙着新帝的登基，先帝的妃子们全部搬去偏远的宫殿之中，给新皇的后宫让位。太子继位，年号改为昭宁，太子妃入主凤寰宫……每一件都是大事，却集中在了一个月之内办妥，大顺后宫中的每一个女官太监宫女，都忙的像是陀螺一般，团团的转。

　　其中，也就慈宁宫中的人稍微清闲一点了。先皇后成了当今太后，原先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却还在。太皇太后仍然居于慈宁宫中，太后则住在了宁寿宫。宫中进行了一次大搬迁，几乎每一宫的主位都在换房子，只有慈宁宫安定如初。

　　陆念珺觉得，当初给分配差事的女官递了荷包，特地要求一个清闲无事的岗位，大约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了。太皇太后张氏不怎么爱管事儿，每日除了念经谈佛，就喜欢在御花园里逛逛，除此之外，没其他的生活爱好了。身为慈宁宫掌饰女官，陆念珺只看管着太皇太后的洗漱用品，每日清晨伺候太皇太后梳洗，晚上伺候她卸妆。竞争压力也不大，生活环境良好，简直是后宫之中养老休憩的不二之所。

　　太皇太后为先帝的驾崩而伤心，除了新皇携皇后来请安的那日外，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认真洗漱过了，陆念珺每日寅时起床，卯时捧了太皇太后的巾栉膏沐之物等在慈宁宫殿外等候的时候，通常只有太皇太后贴身的安荷女官出来，将托子接进去，告诉她说：“太皇太后还未起身，不想梳洗，你们把东西交给我，自己回宫室去吧。”就打发了她们回去。

　　陆念珺恭恭敬敬的道声“是”，然后才回了自己的住所中去。

　　与陆念珺同住的是一个叫做刘冬菱的女官，父亲曾中过进士，现在外放出去做县令。与陆念珺不同的是，陆念珺是自己塞了红包给分配宫室的女官，所以才来了慈宁宫这样清冷的地方，而刘冬菱，则是因为因为没塞红包，所以被发配过来了。

　　知悉陆念珺为了来慈宁宫，还专门塞人荷包的时候，刘冬菱撇了撇嘴，直骂陆念珺傻气。别人递荷包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女官，为的都是想分个好宫室，最后出人头地，陆念珺倒好，反其道而行了。

　　陆念珺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吃亏的，反而，她觉得在慈宁宫中比其他宫中都好。第一，虽说日子清静，跟的虽然不是宠妃，没油水可捞，但是整个后宫谁敢跟太皇太后过不去？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并且从不曾短缺。第二，太皇太后作为后宫中第一有地位的人，又历经四朝，从先太祖，太祖，先皇，以及当今皇上，经历的多，收藏也多，当她的掌饰，每日里光看到的珍贵宝物，都能晃花了眼，极为长见识。第三，她们这些后宫中的女官们，一多半以后都是要被放出宫去的，倒是无论是婚嫁，还是终身不嫁做个大户人家供奉的教养嬷嬷，曾在慈宁宫任职这一点，算是履历中最为出彩的了，家人们知道了，也是极有面子的。

　　陆念珺很少对人说肺腑之言，但对刘冬菱，或许是因为投了性子，难得的交了几句真心话。她说，后宫中行事，如履薄冰。特别是如今，先皇刚去世，当今圣上的龙椅坐的也不稳，后宫中，太祖的几位老太妃尚在，先皇的妃子们又都成了太妃，再加上当今的妃嫔们——何止一个乱字了得！

　　与其跟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最后撞出了祸事，不如先安分守己，再观以后！

　　陆念珺的这些话，让刘冬菱听的迷迷糊糊的，哪怕刘冬菱进宫比陆念珺早多了，也还是不太懂她说的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刘冬菱出生的时候父亲还只是个贫寒的书生，后来就算中了进士，外放了县令，与发妻也是相近如宾的，刘家没多少勾心斗角的事。刘冬菱生母见识不大，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又极为普通，更加上一进宫就被打发来了慈宁宫这种地方，可以算是只见过清冷，没凑过热闹的。所以刘冬菱就对那些表面上的华美向往非常，说起这后宫里的妃嫔们，更是心生敬仰之意，好像做了皇帝的妃子后，这些女人就顿时化身为凤凰，变得高不可攀一样。在分配与陆念珺同住一室，又知道陆念珺出身大族的时候，她也不仗着自己比陆念珺早入宫几年，反而是心生卑怯，觉得自己不如陆念珺，处处以她为先。让陆念珺看了哭笑不得。

　　陆念珺偶然心生感触，与刘冬菱说起这些话来，倒不是要教导她些什么，而是，她自己是真的有点怕了。想她这辈子出身大家，又是二房嫡女，一直本着不争的心思来过活，仍然是落得这么一个入宫的下场，可想而知那些正经的宅斗又是有多厉害，但是对比起后院中的宅斗，这后宫中的争斗，又是让人多么闻之既生怯！

　　可是陆念珺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宅斗的高手，就算她心思剔透，能看懂看清很多事，也是宁愿做个旁观着，也不愿插手其中的。来到这后宫之中，她怨过，恨过……后来也想开了。

　　在前世的时候，她没少看电视剧，不乏那些勾心斗角，女人争宠的。有这样一句话曾经很是红火：世上最脏最乱的地方，莫过于后宫和青楼。

　　居然将皇帝的后宫同青楼放在一起做比较，可想而知在多少人心目中，这是一个又乱又能吞噬人的地方！可是陆念珺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虽然隐隐察觉到了许多没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的事，可自己也揣摩出一个道理来。

　　只要你自己不多事，这后宫，其实也没想的那样乱，那样难活。当然前提是，你足够安分守己。

　　回到自己居住的那小小宫室之中，刘冬菱居然才刚刚梳洗罢，正坐在铜镜前摆弄自己的头发。见到陆念珺进来，她欢喜的冲她招招手，对她说：“我是带这个喜鹊登梅簪好，还是这个银步摇好？对了，我帮你带了些早饭，就摆在桌子上，你快点用了，咱们好一起出去。”

　　陆念珺与刘冬菱同为慈宁宫掌饰，手下管着五六个宫女，每日去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都是轮着来的，毕竟太皇太后起的早，梳洗的也早，她们半夜爬起来去准备盥洗之物，准备好了就要急匆匆的先去慈宁宫宫殿外面候着，等太皇太后起身。宫里每日两顿正食都是有时辰发放的，早了或者晚了，都没吃的，她们是女官中的低等人物，房里自然也不能常备着点心填肚子。所以两人一般都是你今日去了正殿伺候，我就帮你领早饭，明日我去了，你也帮我带，这样换着来的。

　　走到桌子旁，陆念珺揭了纱罩，果然见到上面放着一盘子菱粉糕，还有一碗御田埂米粥就放在底下。她捡了块点心慢慢吃着，问刘冬菱道：“我们去哪里？”

　　“往宁寿宫去。”刘冬菱喜滋滋的道：“我刚从安荷司衣那里讨了个差事，咱们一起去跑腿。顺便看看那个姓吴的宫女长的是有多貌若天仙。”

　　“姓吴的宫女？”陆念珺有些不解：“她是谁？”

　　刘冬菱长大了嘴巴，一副讶然的样子：“你居然不知道她？最近可是有好多女官和宫女偷偷去宁寿宫看她的样貌呢！刚刚隔壁的宋掌珍还跟我抢这个差事来着，不过我嘴甜一点，安荷司衣就把差事给我了。”

　　陆念珺微微皱眉：“你说的莫不是那个……太后身边的宫女？”

　　陆念珺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人物是谁，说起来，也是她孤陋寡闻了。新皇虽然即位有几个月了，但是一直都忙着朝廷里的事，很少到后宫来，就算有，也常常都自己宿在正阳宫中，并不往皇后的凤寰宫里去。这都几个月了，皇帝宠幸皇后的日子还不过三次，后宫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都说皇后失宠，不得皇帝喜爱。

　　皇帝同皇后才刚大婚几个月而已，本应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偏偏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位关系不大好。孙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见侄女不得宠，就有些着急，传了皇帝好几次入宁寿宫说教，本来是想让帝后关系好转，谁想到横生枝节：皇皇帝看上了太后身边一个姓吴的贴身宫女，问太后要来着。太后当时没给，事情却被皇后给知道了，皇后在凤寰宫中砸了一通东西，大发脾气，却闹的整个后宫中流言蜚蜚，大多知道了太后宫里有个宫女被皇上给看上了，闹的帝后失和的事。

　　“我就说你不可能不知道嘛。”刘冬菱对着铜镜，终是挑了那个银步摇戴在了头上，回了身子，将身上穿着的襦裙整了整，对陆念珺道：“怎么样？我看着像不像是太皇太后宫中稍微体面一些的宫女？”

　　陆念珺哑然笑道：“不这样穿，你也很体面了！”顿了顿，她又道：“你真要去宁寿宫看那吴宫女？”

　　刘冬菱撇撇嘴：“差事我都寻来了，能不去嘛。”

　　“我的意思是，差事你可以做。但是其他的，就不要多事了。”

　　刘冬菱摇头不解：“我只是去看看那宫女长什么样貌而已，怎么多事了？”

　　“真的只是去看看？”陆念珺目中闪过一丝犀利，道：“如果只是看的话，你打扮的这样光鲜做什么？难道是想套交情去？”

　　刘冬菱心虚道：“你不要胡说！我可没那个心思！”

　　陆念珺微微一晒：“瞅瞅，你都心虚了，还嘴强牙硬做什么。听我一句话，千万别多事。”

　　刘冬菱见瞒不过陆念珺，赌气般的坐在凳子上，道：“实话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大家都觉得那吴宫女以后肯定是要受宠幸的，趁着她现在还没被皇上封为后妃，我们与她打好关系了，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就这么肯定，她能够飞上枝头？”

　　刘冬菱点头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是其他宫里的宫女，恐怕还没被皇上看上，她就要被……”刘冬菱做了个咋舌的动作，换了一句话来说：“可是她是太后宫里的，太后娘娘总不会挡着皇上封她吧？皇后娘娘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也要给太后娘娘几分面子的。”

　　陆念珺听完了，点点头，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宫女肯定会受封了？”

　　“哪里是我的意思，全宫中都这样说呢。”刘冬菱心生向往道：“她还与我们不同，连个女官都不是呢，居然也能被皇上看上……不知道是不是长的特别漂亮呢？”

　　陆念珺弹了刘冬菱脑门一下，说：“反正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

　　刘冬菱捂着脑袋，瞪陆念珺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哪怕太后最后将这宫女给了皇上，你当皇后娘娘心里真的痛快？”陆念珺看向刘冬菱：“懂了？”

　　刘冬菱苦思半晌：“……不懂。”

　　陆念珺抚额：“总之，我不许你偷偷去看，我和你一起去宁寿宫，再一起回来，你可不许生事。”

　　刘冬菱气道：“我好不容易讨好的差事！你，你怎么那么死脑筋！”

　　陆念珺淡淡道：“那你是听死脑筋的，还是听自己的？”

　　刘冬菱犹豫不决老半天，最后还是一贯的习惯占据了上风——她总是听陆念珺的。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她说：“都依你，都依你！”

　　陆念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