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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春回记 ...

  •   苏培盛端着奶茶走进西暖阁,正看到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笔,合上最后一本折子,伸展了一下身子骨,盯着那摞批完的折子,喜笑颜开。

      苏培盛暗暗笑了一下,走过去把奶茶递上去后,一边为皇上整理案几,一边说:“年二十八了,皇上操劳了一年,终于也该有个休息的日子了。看来皇上今儿心情格外的好啊。”

      胤禛喝了一口奶茶,笑道:“是呀,又一年要过去了。前几天召阿哥们跟朕一起用膳的时候朕还在感慨,时不我待啊。唉,那顿饭吃得叫个冷清安静,父子仍不像父子,还是更像不能交心的君臣,跟邬家院里那种热闹的亲情根本没法相比啊。”

      苏培盛笑道:“阿哥们从小就被教育着懂礼,知道乱不得规矩。而邬家院可不是行宫,哪儿有那么多的规矩,他们自然随意了很多。说实话,奴才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一家子,又见到能那样和他们相处的皇上,还真是大吃了一惊。”

      胤禛笑了起来,思绪飞到了那座让他觉得想要去珍惜、保护的温馨院落中。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苏培盛道:“上次那张单子上的东西都送去了么?”

      “回皇上,过小年儿的那天就都给送去了,还给您带回来了一封璇玑姑娘的回信不是?”苏培盛一边抿着嘴笑,一边回话。

      胤禛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道:“这几日太忙了,竟然忘了这事。”他忽而想起璇玑那封信中一句让他有些不明白,但又本能地觉得特别可笑的文字,便忍不住撇嘴笑了起来。

      “年末急需皇上一名,包吃包住,待遇优厚,有意者请速与邬家院璇玑联系,过时不候。”

      苏培盛看到皇上脸上那显得有些恍恍忽忽的笑容,就知道他定是又在想璇玑姑娘了。苏培盛想起平日里总是绷着脸的皇上,再和此时的皇上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嘛。他觉得皇上的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可又不敢笑出来,只得强忍着。

      “皇上,明天祭拜完太庙,咱们就悄悄转去邬家院么?”

      “嗯。你再帮朕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给他们带过去的,明日一并带过去吧。”

      苏培盛笑道:“回皇上,璇玑姑娘说了,邬家院已经堆满了您送过去的东西。再送,就只得把人搬出来腾了房子给那些东西了。”

      胤禛摸了摸光光的前额,大笑了起来。

      ********************************************************

      看到小院的门是敞着的,胤禛迈步跨过了门槛,就见到前院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正对着里面喊:“想吃西瓜?那只能到海南找去了,你这不是故意难为我么?!”

      胤禛听出这人是邬思道,便唤了他一声:“思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邬思道转过身来怔怔地打量了一身平民装扮的胤禛片刻,才认出他是谁,连忙趋步到他面前跪下行礼,答道:“给皇……姐夫请安。我是五天前到家的。”说着,他抬头看向胤禛,乐呵呵地又道:“只可怜了文镜,眼巴巴地看我收拾好了东西雇好了马车回来过年。他还可怜兮兮地跟我说,明年想要请旨回京过年,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

      胤禛急忙拉起他,说道:“只以家人身份来的,不要行这样的大礼,省得晚辈们猜疑。” 听思道提起被他“踢”到河南的田文镜,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打趣道:“文镜啊,他现在可是封疆大吏,哪儿能那么轻易离开任地。你也是的,要回来就不要那么声张嘛,把他一个人留在河南,自己却带着家眷欢欢喜喜地回来过年,他能不难受么?亏你还自称是他的好兄弟呢。”

      邬思道笑了笑,忽然换上了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说道:“姐夫,刚才我拜您,可是有两层含义的。我这一拜呢,是拜您的身份,二可是拜您的忍耐力的。”

      “嗯?此话怎讲?”胤禛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不是我那位神仙姐姐……前些日子忽然想吃黄瓜,打发了小儿子一路小跑给她弄来六必居的腌黄瓜,她却峨眉一皱,说想吃新鲜的;昨儿忽然想吃那个什么,什么糖拌西红柿,除了爹知道外,大伙还真没见过那是什么东西……”

      “西红柿?”胤禛皱眉想了想,疑惑地问道:“那不是观赏用的果子么?能吃么?那种红通通的颜色看着有毒的样子,哪儿有人用糖拌了吃的啊?”

      邬思道继续皱着眉头向胤禛诉苦:“今儿忽然又想吃西瓜,您说说这大过年天寒地冻的,哪儿来的什么西瓜啊……姐夫,您摊上我姐这样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正说着,就见屋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拿着一片什么东西在吃的璇玑。璇玑一看胤禛到了,高兴得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快步往外走。胤禛怕她太急,也急忙迎了过去。

      “小心着点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胤禛又气又笑地扶住她。

      “十多天不见你了,想你嘛。”璇玑微笑着小声对他嘟囔,带着几分羞涩。

      胤禛凑到她耳边,坏笑着问道:“有多想我?”

      璇玑抿嘴,同样坏笑着盯着他,小声答道:“比想西瓜还要想。”

      胤禛哭笑不得,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刚才吃什么呢?怎么白乎乎的?”胤禛往她身后的地面瞅了瞅。

      “萝卜啊。想吃些凉甜的东西,就去厨房讨了几片萝卜来吃。”

      胤禛一阵心疼,有些后悔答应让她出宫来生这个孩子。

      璇玑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别内疚,就算是在宫里,我还是一样想吃萝卜。”

      身后一阵喧哗,胤禛转身去看,原来是邬先生带着一群晚辈拿着刚买的花炮回来了。其中思道的小儿子邬杰克胤禛是认得的。另外两个年龄稍长,可面貌上都跟邬杰克有几分的相似,所以定是他的两位兄长。而那几个戴着各式面具,正舞着玩具刀枪斧钺打闹着玩的小家伙,定是邬先生的重孙们。

      其中一个小孩子忽然猛地摘了脸上的面具,大叫了一声“爷爷”,便向胤禛这边跑来,一头扎进了胤禛怀中。胤禛也乐呵呵地搂住他,唤了一声“乖孙”,便用力把他抱了起来。

      “嗯,永珅又长高了,长壮了,爷爷已经快抱不动了。”

      小永珅紧紧地搂着胤禛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问道:“爷爷,您上次答应给孙儿的那只小坐鸣钟,这次带来了么?”

      胤禛溺爱地捏了一下小永珅的脸蛋,说道:“带来了,等守了岁后,让你娘亲给你。”

      站在祖孙俩身边的璇玑听到了,好奇地拍着永珅问道:“你向你爷爷要的什么呀?”

      小永珅故作神秘地一笑,道:“这是孙儿和爷爷的秘密。”

      闻声从后院来到前院的涵瑛一眼看到缠在皇阿玛身上的小永珅,惊得连忙叫他快快下来,然后拉着小永珅行礼。邬思道也叫过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见过了胤禛。这些知情人都掩饰得很好,没有向小辈们拆穿胤禛的真实身份。

      大家热热闹闹地拜见了一番,都向后院走去。胤禛和璇玑故意落在了众人后头。胤禛拉起璇玑的手,轻声叹道:“你在这儿过着人间熙熙暖暖的日子,把我一个孤家寡人丢在冷冷清清的宫里,愈发让我羡慕了。真是高处不胜寒呐。”

      璇玑挽住胤禛的胳膊,把头贴在他的胳膊上,安慰他道:“为了这个孩子,让你受苦了。”

      胤禛把手放到她的肚皮上,笑容舒朗地说道:“值得,值得的。”

      **************************4月16日更新*******************************

      人间三月,圆明园里正是一派水暖风馨的季春景象:芳菲繁盛,空气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幽幽花香,让人迷醉。燕儿时不时掠过水面,划出一道道水波,荡漾着四下散开。四五对鸳鸯和一两群野鸭安闲地浮在波纹之上,或梳理羽毛,或相互追逐,与岸边随风轻舞的嫩柳正构成一幅动态的“戏春图”。水下的鱼儿也已从泥穴石缝中钻了出来,畅游其中,那一尾尾色彩斑斓,倏而东西的身影,让人看了着实地感到安闲惬意。夜至水边,甚至还能偶尔听到几声并不象夏时那般嚣躁的蛙鸣,打破这园中春夜的安详与寂静。

      天暖似一天,夜短似一夜,暮色带来的阵阵和风轻拂过园中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桥,拂过葱郁林木、茵茵花草,拂过夜游其中之人的周身。

      缓步走上拱桥的胤禛抬头东望,玉轮悬空,月朗星稀。再低头看向水面,冰盘浮映,银辉奕奕。他凝神在这天地间,闭上双眼深深地吸入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气息,顿觉神清气爽,方才批阅奏折的劳累一扫而光。

      “只可惜,这清虚宫①中素娥离,清清冷冷,落寞寂寥,佳人无以面对,好景无人共赏。”胤禛轻叹了一声。

      “要不要奴才去把哪位娘娘请来?”跟在胤禛身后的一名太监小声进言道。

      胤禛转身看了看他,没有发话。他又转过身子看向天幕,心中想起牡丹台后别院中的玉徽,皇城外邬家院中的璇玑,不由感叹道:“此事古难全,古难全……”

      这个时辰了,璇玑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胤禛想着她往日的笑容,和她正孕育着的他们的孩子,脸上不由地浮上了一丝微笑。可自打璇玑离开他身边,他便时不时会察觉到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带着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清冷,即使是浸身在这温润的春风中,也不能使之消失。

      本以为从团圆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会有这样的离别之苦,可今日看来,世事无情,依然如此。

      那名太监看皇上并没有吩咐下来什么,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低头站在原地。

      “朕到前面的水榭里赏月,你去把皇后请来吧。”胤禛没有转身,一边向前面的水榭走去,一边吩咐身后的那名近身太监。

      那太监得了令,快步一溜烟地往九州清晏殿赶去。

      过了不久,一身常服的兰慧来到胤禛身边,却看到他坐在水榭中的软榻上阖着眼,好似已睡着了似的。兰慧看着皇上、夫君这张因操劳而日益老去的脸庞,有些凄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若是能自减寿命为他增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兰慧接过侍女递上的披风,想为胤禛盖上,却没想惊动了他。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兰慧,便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坐下吧,坐在朕身边。前几日你似乎有话要对朕讲,朕忙,没得空。今儿想起来,又正好得闲,咱们唠唠家常。”

      兰慧微微一笑,坐到了软榻旁的软凳上,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好久未见璇玑,又见皇上时常显得落寞,便想问问皇上到底派她出宫去办什么差使了,能不能找别人把她换回来,省得皇上挂念。”

      胤禛听得一笑。他不大确定聪明的兰慧是否真的不知其中隐情,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她玩笑道:“啊,那个差使么,别人是替不了她的,非得她亲自去做不可。”

      兰慧听了一怔,原本的笑容定在了脸上。女人的敏感让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等那个意识在脑中越发清晰后,兰慧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情不自禁地抓住胤禛的手问道:“皇上,难道,难道璇玑她……”

      她忽然又禁了声,转头看了看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吩咐他们都退下,然后才又接着往下说:“难道璇玑她怀上了皇上您的骨血?”

      胤禛笑了笑,没有点头肯定,也没有摇头否定。

      兰慧看着胤禛脸上那一副淡定的表情,却无法淡定如他。她直起了腰身,以皇后的身份正色道:“皇家骨血,龙子龙孙,事关国事,兹事体大,璇玑身为资深宫人,理应知道这些,本就不该如此胡闹。怎么连皇上也由着她胡闹起来了?您宠她无错,可不该坏了皇家的规矩啊……”

      胤禛拍了拍兰慧的手背,低声说:“你也是知道她对弘时的感情的。去年弘时的事情一出,她伤透了心。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差点活不下去了。她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个皇家,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定记得,她是因着异能而受圣祖重用的,圣祖对她的所作都不曾十分勉强过,朕也不愿意勉强她。所以把她送到了邬先生那里。”

      听到胤禛提及弘时的名字,兰慧暗自心伤,她多少有些理解璇玑做出的这个决定,虽然仍觉得这非常有违祖制,可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劝皇上回心转意让璇玑立刻回宫。这会儿忽然又听到胤禛提到邬先生,兰慧大大地一惊,问道:“是邬先生家,玉徽妹妹的娘家么?”

      “正是。”

      “他不是携家游江南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呵呵,你应该了解邬先生,他想让人找到时,就会出现。不想让人找到时,连朕都寻他不到。”

      兰慧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地说道:“璇玑在邬先生家,咱们自然暂时可以放心了。可皇上如此做,是否有些欠考虑?”

      “怎么?”

      “玉徽妹妹一直病在宫中,去年又出了弘时的事情,您现在却把一个受到您宠幸,并怀有龙子的宫人送到她家照料,邬先生和夫人心中该作何感想啊?”

      胤禛差点一冲动就把璇玑即是玉徽的事情给说出来。他忽然记起璇玑再三叮嘱过自己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省得弄得大家匪夷所思,不知又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你放心吧,事情已经妥善安排好了。邬先生他们是懂礼之人,也不是恁小气的人,如今璇玑在那里很好。”胤禛打哈哈道。

      兰慧听胤禛话已至此,知道他是早已拿定了主意的。他今天跟自己说起这件事,并不是要自己给他讲那些他早已烂记在心的大道理,而是念着老夫老妻的情分跟她交个底而已。可她心中仍是不安。

      “皇上,这件事,您还是要三思啊。”

      胤禛拍了拍兰慧的手,没有再说什么。复闭上眼,听着水边隐隐传来的蛙鸣声,胤禛的思绪随着一抹淡淡的身影,飘到了很远很远的以前……

      *************************************************************

      “儿臣弘曆给皇额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兰慧让他起身,并赐坐,让侍女给弘曆阿哥上了茶。

      “弘曆阿哥真是越长越俊俏了,有福相,象熹妃妹妹你啊。”

      熹妃钮祜禄宛茗微微一躬身子,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象妹妹我哪儿算有什么福相,我倒希望他越来越象皇上呢,皇上那才是福相呢。”

      兰慧低着眼睛盯着茶碗盖儿,轻叹道:“儿子象额娘,天经地义的。当年最象皇上的莫过于弘晖阿哥和弘昀阿哥了,可惜都早殇了……”

      宛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轻唤了一声“娘娘”,便闭了口。

      “对了,皇额娘,额娘,你们可知道今儿臣出宫去,见到了谁?”刚呷了一口茶的弘曆忽然开口道。

      兰慧抬眼看向弘曆,笑着问道:“阿哥见到哪位熟人了么?怎么,他是位连我们这两个常居深宫的人也认得的么?”

      “可不是。今儿去隆安寺归还方丈大师的那两册绝版经文,儿臣在上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开始还以为只是相像罢了,但总是好奇,就跟了上去,结果仔细一认,果然是她没错!”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见到谁了?”宛茗问他。

      “璇玑啊。就是曾经在圣祖身边和皇阿玛身边服侍过的璇玑啊。”

      兰慧虽然已知道璇玑如今在宫外,可听到弘曆说见到了她,还是吃了一惊。她悄悄瞥眼看向宛茗,发现她脸上果然也是一副惊讶的神色。

      “皇阿玛放她出宫了么?奇怪,她那样子倒象是已有了七八个月身孕似的。”弘曆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宛茗皱起眉头正想对兰慧说什么,兰慧对她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端。

      兰慧转向弘曆,笑着问道:“弘曆阿哥跟她说话了么?”

      弘曆摇头道:“没有,她身边跟着四名不似宫里的男子和女子呢,又因着今儿臣是微服,也怕她认出儿臣的身份,所以儿臣就没有上前去相认。”

      兰慧听后笑了,向他和宛茗解释道:“那怕不是璇玑本人了。”

      “嗯?”宛茗诧异地看向皇后。

      “这其一呢,璇玑是去年冬月被皇上派去浙江巡抚李卫那儿暗访对江南士子们进行的‘观风整仪’之事了,现在人根本不在京城。这其二呢,本宫曾听璇玑提起过,去年年初的时候,她的一房近亲来京投靠她,那家的闺女,长得象极了璇玑本人。皇上还曾跟那丫头开玩笑说要把她那亲戚的闺女也召进宫里来呢。”

      弘曆张嘴正又想说什么,被宛茗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宛茗笑着对皇后说:“那怕是弘曆看错了,把那个不相干的人认成了璇玑。要说别的宫女被皇上派出去办差,还真不能相信。可璇玑是自打圣祖时就替皇上办差的人,从未听说出过什么差错,才深得圣祖和皇上的重用,定不会做出这样完了差使不回来复命,而私自逗留民间的事,也更不会有什么怀胎生子之事,您说是吧,娘娘。”

      兰慧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可她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宛茗的这番话,明显是想粉饰太平。可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恐怕又是一个心口不一吧。可这事,只能就此打住,多解释一句,多问一句,就是错……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弘曆跟着额娘宛茗出了皇后的寝殿,一前一后地走着。弘曆忽然追了上来,小声对宛茗说:“孩儿今儿看得清楚,那确实是璇玑。再说了,就算长得再象,总不可能连脸上那块梅花状的疤痕也一模一样吧?”

      宛茗猛地转过身去,看着儿子那显得有些不忿的面孔。她缓缓抬手抚了抚弘曆的脸颊,轻声说道:“阿哥啊,皇后娘娘说那不是璇玑,那就不是璇玑。”

      “可是,”弘曆有些急了,“额娘不觉得奇怪么?那璇玑是去年岁末前被派出去的,如今被儿子撞见时却有了看似七八个月的身孕……额娘用心想一想,这不是太巧合了么?”

      宛茗皱了皱眉头,对弘曆说道:“这是后宫之事,是皇后娘娘该管理的事务,有何种结论,该如何处置,皇后娘娘自然会有所定断。弘曆,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阿哥啊。”

      “所以,这种事情便不必由你来操心了。”宛茗拍了拍弘曆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弘曆一愣,他没料到额娘会这样劝自己,心中多少有些憋闷。

      看到儿子脸上委屈的表情,宛茗微微一笑,转身一边走,一边开导跟在身后的弘曆:“方才从皇后的话里,你该能听出来璇玑是被皇后护着的,这是其一。其二,璇玑是一名宫女,就算再受皇上的信赖,她有可能私自出宫这么久么?”

      弘曆点了点头,说道:“璇玑出宫是皇阿玛的意思,或者说是皇阿玛准许了的,这点儿子明白。可是,这样不是有违祖制了么?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咱们皇家的耻辱?所以还是请额娘多劝劝皇额娘,关于璇玑的这件事是马虎不得的。”

      宛茗忽然停了脚步,转身轻声,却严厉地对儿子说:“璇玑的这件事,就此为止吧。你如今已成为了实际上的皇长子,该做什么,该如何做,额娘不想多说。弘曆阿哥多多用心想想自己,少操心别人吧。”

      弘曆怔怔地看着额娘片刻,脸上原本紧绷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作揖道:“儿子明白了。”

      **************************4月17日更新****************************

      “四哥,那事儿你跟皇额娘说了么?”正在弘曆住所等他的弘昼一见他回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弘曆紧绷着嘴唇,看了五弟一眼,开口答道:“说了。不过,皇额娘说璇玑现在人不应在京里,说我是看走了眼。”

      “那熹妃娘娘怎么说?”

      “还会怎么说?还不是皇额娘说什么,她应什么。”弘曆轻声嘀咕了一句。

      弘昼笑道:“那还真保不准就是四哥你看错了。我说嘛,若是璇玑有了皇阿玛的骨肉,皇阿玛哪儿有放她出宫之理?肯定是封嫔封妃什么的。皇家的女人嘛,莫没有不想要名分的。再说了,皇阿玛也不至于离谱到让皇家骨血流落到民间去。”

      弘曆走过去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叹道:“皇阿玛是怎么想的,咱们不敢妄猜。可是皇家的规矩是祖宗定的,怎么可以破例?就说弘时哥的事儿吧,历来都只有皇帝把宗室皇亲的孩子养在宫中的先例,哪儿有让皇帝之子认亲王作父的道理?且不说八叔那时还是带罪之身,就是从君臣礼仪上,也是悖逆着的。皇阿玛的想法一向不同于常人,我就怕在璇玑这事儿上,他老人家再弄出个什么别出心裁来,徒添外人的话柄。”

      弘昼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倒是特别景仰皇阿玛这点。本来嘛,为君王者,就要有气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这才体现出君王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若是一味被束缚着,还得去迁就那些条条框框,那,那不还不如个市井小民消遥自在呢。”

      弘曆转头看了看弘昼,笑道:“君王可不是用来消遥的,那是肩挑社稷,手掌民生之人。若都跟你说的那样,还哪里能治理得了天下?皇阿玛虽然也做过些出格的事情,可大多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关大碍,总的来说,还是在按照祖制家法持家治国。可璇玑这事事关皇家血脉,即使现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万一将来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后人,或者旁支亲戚什么的,再弄出个寻宗问祖之事,那咱皇家的尴尬就大了……真是大意不得的事情啊。”

      坐在一边的弘昼一边玩弄着手上的茶杯盖,一边面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玩味着弘曆的振振有辞。忽然,他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转脸一本正经地对弘曆说道:“四哥不用担心,都说那正大光明匾后的匣子里写的是你的名字呢。就算是她璇玑给咱们添了个弟弟,论长幼,也轮不上他啊。”

      弘曆瞪了弘昼一眼,皱眉道:“说什么呢!储位到底是立长立贤还是立爱,那是皇阿玛的事,咱们作晚辈的,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五弟你也管管你这张嘴,这么大的人了,别老口没遮拦的。还有,你这几天捣腾什么呢?让你福晋三天两头跑润宁这儿诉苦。”

      弘昼往前挪了挪屁股,歪歪地倚在椅子背上,笑道:“佳蓉又来麻烦四嫂了?看我回去不教训她!不就是蝈蝈、蟋蟀、蝾螈、小青养得多了些嘛,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么?!”

      弘曆皱起眉头问弘昼:“‘小青’是什么?”

      说到这个,弘昼忽然来了兴趣,侧过身子神秘兮兮地对弘曆说:“这小青,是佳蓉的弟弟弄来的一条翠青蛇。”

      “啊?”弘曆听到“翠青蛇”这三个字,吓得一激灵。“那不是毒蛇么?你养它做什么?”

      弘昼摇头笑道:“有毒的是竹叶青,不是翠青。这小东西可招人喜欢了,通身碧绿得如翡翠一样,性子又温顺,那双圆溜溜的小黑豆眼水灵灵的。可偏偏佳蓉不喜欢它,见到它就大呼小叫地,我还没怪她吓坏了我的小青呢……哎,四哥啊,我还准备搜罗一条白蛇,给小青做个伴,兴许它俩还真能成仙呢……”

      弘曆皱着眉头笑道:“又说痴话了。五弟你什么时候能正经起来,省得皇阿玛总不把你当大人看。”

      弘昼摸了摸下巴,也笑道:“当小孩多好玩,没那么多烦心的事儿。谁爱当大人就当大人去,反正我是不稀罕。四哥,今后您成了真正的‘大人’,还请您多担待着弟弟点。”

      弘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去你的!又没个正经了。要想哥哥多担待你,你就先把你那群蝾螈、青蛇什么的都给遣散了,听着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弘昼一下跳了起来,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成,园子里闷得紧,不比在藩邸时可以随时溜去外城玩。这些小东西可是我的乐子,四哥你可别夺人之乐啊。”

      弘曆看着这个已经长高了个子,思想却还象个孩子的弟弟,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4月18日更新*******************************

      胤禛赶到小院时,只见院子里站了一群伸着脖子焦急等待的人。见他到来,邬祠稔、朱宝珊和邬思道都迎了过去。胤禛向璇玑所在的屋子张望了一下,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哆嗦:

      “怎么没有一点声响?璇玑她怎样了?”

      “没事没事,刚才涵瑛出来说她一切都好。”说着,朱宝珊指向一个人,“清阳也在这儿候着呢,若有什么事,他的医术该能派得上用场。”

      胤禛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清阳。他走过去,紧紧地抓住了清阳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上下摇晃着他的手。清阳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微笑着安慰他:“一切尚好,一切尚好。”

      忽然,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声,胤禛只觉得膝下一软,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看到身边守着的清阳和苏培盛,便连忙抓住了清阳的袖子。还不待他问出口,清阳便笑着说道:“请放心,夫人母女平安。”

      “母女?”胤禛撑着坐起来,反问了一句。

      “嗯,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清阳又肯定了一遍。

      胤禛脸上浮上了笑容,他一转身就要下床,想去看看璇玑,和他们盼望已久的这个女儿。可没料到眼前却猛地一黑,差点跌过去,幸好清阳和苏培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老爷,您昨儿批……忙到半夜,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今儿一大早又赶了过来,哪儿能受得了啊……要不,我去叫人把甫出生的小姐抱过来给您看?”苏培盛看着皇上日渐清瘦的面容,心中戚戚。

      “是呀,方才晚辈为您诊了脉,您的脉象可不大好,再这么下去,会有大病的。”清阳也附和着,严肃地对他说道。

      胤禛睁开眼,端详着面前这个相见却不能相认的儿子,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冲他和蔼地笑了笑。那一刻,清阳有些疑惑,总觉得这样的眼神是在哪里见过的。又觉得,眼前的这位老先生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不碍事,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说着,胤禛又慢慢转了身子下床。苏培盛连忙为他穿好鞋子,和清阳一道,扶着他往璇玑所在的房间去。刚走了没几步,胤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的两个人嘱咐道:“去了那儿,千万可别跟她说我晕倒过。她刚生下孩子,担不得这样的惊吓。”

      苏培盛眼圈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哽咽地应着:“是,老爷。”

      进到璇玑所在的房间,虽然接生时那些忙乱的迹象已经被收拾过了,可暖烘烘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丝血腥夹杂着汗臭的味道。胤禛走过去坐到璇玑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嘴唇,完全被汗水浸湿了的头发,忍不住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或许是被他的触碰弄醒了,又或许是心灵感应,璇玑缓缓睁开了眼,看到胤禛,没有哭,反而虚弱地对他笑了笑,道:“是咱们的女儿,老天如了你的愿了。”

      胤禛握起她的手,也笑道:“是呀,是老天该补偿给咱们的。”

      璇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彷佛又要睡过去似的。完全合上双眼前,只听她嗫嚅道:“女儿的名字,就交给你了。我没了力气,只想好好睡一下……”

      “哎。”胤禛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应着。看着璇玑歪头睡了过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声把清阳给唤了过来。

      “快,给她诊诊脉,她没事吧?”

      清阳拉过璇玑的胳膊,仔细为她诊脉。片刻,他笑着说道:“没有大碍,只是生产时耗尽了力气,现在需要好好休养而已。”

      胤禛安心地点了点头。这时,朱宝珊带着涵瑛,把清洗、包裹妥当的新生儿抱了过来。胤禛激动地从涵瑛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被用层层小被子包裹着的小家伙,看着她头上、脸上未长开的皱皮,红通通的小脸,紧闭的双眼,一嚅一嚅的薄嘴唇,忽然流下泪来。

      “女儿,终于有了我们的女儿啊……女儿好,还是女儿好……”胤禛抱着小婴儿感叹道。

      知道内情的朱宝珊和涵瑛都忍不住掉下泪来。一踏进屋子的邬思道觉得这里气氛不对,便知道该是自己耍宝的时刻了。

      “哎呀,我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这会儿却添了这么个宝贝外甥女,真是大喜的事儿啊。哎,我说大家都别这么悲悲戚戚地,都高兴点嘛。”说着,他笑着问胤禛道:“这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千金啊,姐夫为她想好了名字没?”

      胤禛也笑了起来,说道:“早就想好了,无论男女,都叫做‘思梁’。”

      胤禛话音落下,朱宝珊和邬思道异口同声地“哎”了一声。转念,他们立刻明白了胤禛为小婴儿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思梁”,便是思念旧时的梁玉徽,便是思念他们往日的幸福,便是思念他们远去的青春年少……

      在场的人为着不同的原因陷入了相似的沉默中。只有清阳一会儿看看这位总让他觉得眼熟的伯伯,一会儿看看邬老太太,一会儿看看邬先生,一会儿又看看沉睡着的璇玑,暗自在心中嘀咕:“年纪一把的邬先生竟然称这位先生为‘姐夫’……难道这位相貌如此年轻的夫人竟然是邬先生的姐姐么?”

      ①清虚宫:月亮的别称。此处指内廷。

      废话一堆:哈哈哈,看到下面对小乾的留言,简直笑死了,看来这家伙是被戏说、二老和野史给定了“风流”的性了。8过无风不起浪不是?请宽恕俺超8hd的推断——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难道老四也……一边pia自己,一边抽小乾,再顺道抽几下老四,瞧你生的“好”儿子!!大家都提到小乾如此卫道士,日后怎么风流?那个,不归俺管,俺不写小乾的风流。再说了,他自己风流是他的事儿,总不见得他喜欢有个风流的爹……
      再次bs一下这两个篡改狂人,弄得看了N多史料后忽然觉悟:原来历史就是最大的YY……
      当然,历史上有名的篡改王不光他们两个,小乾的儿子嘉庆也喜欢篡改,所以清朝康雍乾那段的某些历史记录简直惨不忍睹,面目全非。当然,追溯到遥远的唐朝,唐太宗更是赫赫有名的篡改王。

  • 作者有话要说:  
    《昙花痛》
    夜染繁华处
      眉雨压殊途
      灯挑三四孤
      酒暖六五壶
      妄言儿时酷
      轻屑竹马苦
      暮缓车流扰狂徒
      
      缘分淑与妩
      眉上惹花露
      裙风少年误 
      相悦恨两路
      声声唤罗曼
      楚楚招嫣目
      世时荒芜长孤独
      
      昙花痛
      你掠过我眼中
      昙花疯
      我跌在你胸口
      相依为命的空
      在隐隐捉弄
      不觉取代了笑容
      
      长月抱清空
      星疏叠月纵
      久远听春风
      依稀尝腮红
      烦丝白入棕
      笑痕掩脂浓
      儿时唇温伴酒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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