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的原野中央。
大片的曼珠沙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绝代风华,几欲倾醉了闲散的浮云,惹笑了过路的东风,又调皮地以溪水为明镜,映照出断世的惊艳,只怕是美人的绛唇,都不及这妩媚的千分之一。
夕辉流泻在狭长而微卷的花瓣上,修长的花柱,迎空直上,居高临下,接受铺展的花瓣的膜拜,风的温柔,都弯不了它的腰,这样的组合,有着最残忍的美丽。
曼珠沙华,彼岸花。
此岸看不到彼岸的容颜,彼岸却将此岸的全部风景洞悉得清澈见底。
曼珠沙华在彼岸笑倒了春花秋月,却不入此岸人的眼,他们害怕它的花色,那种颜色,像极了一种温热咸腥的液体的色泽,血,血滑过肌肤,如雪落,无声,太强烈地刺激此岸人的感官,血是死神的绳索,死亡的暗影;他们忌讳它花开叶落,叶生花谢的习性,花叶永远追逐,却生生错肩,有同根同株之缘,而无两两相依之份。自古此岸人伤别离,更畏惧天上人间两不相见,所以纵然此岸的曼珠沙华再秉承倾国之笑,倾城之颜,也只好与寂寞为伴。
但在彼岸,不同。
曼,珠,沙,华,字字珠玑,凑在了一起,便成了地狱里的唯一的旖旎风景,曼珠沙华。在黄泉路上飘飘荡荡的游魂,沿着血红的曼珠沙华之路,寻到三生石,跨过奈何桥,饮下孟婆递来的一碗汤,斩断红尘情缘,隔了前世牵绊,才算得上是个结束。
不过,这世间,真的存在真正的结束吗?
即使是被岁月埋没了的记忆,还是会有模糊的印痕,宿命的丝线那么轻轻一扯,覆于其上的悠悠尘土也会被抖散,然后飘扬,最后落定,一地尘埃,云开月明,到头来,我们还是在原点左右徘徊。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而朱红的曼珠沙华依旧晶莹剔透,独立于万丈碧落,仰望来来往往的过客,旁观千百年来相同的永世别离,常开不败,生生不息。
如同囿于地狱的幽冥使者,地狱少女。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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