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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淡定啊!媳妇是男人我是妞》  第30章

网友:chenfangdefog 打分:2 [2008-11-18 15:27:45]

我生来就是一株喜阴的植物,这是一种天性,与生俱来的,深埋在脉搏的每一次跳动中,扎根在每一个细胞里。过多的阳光,让我无法适从,会刺伤我的眼睛。而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
在伊安离开的两年里,我一直想起的一句话,仿佛一种带有魔咒的声音,透过伊安的唇齿之后,就一直缭绕在我的耳畔,带着隐然的呼吸,挑衅着我的听觉,以及一些不愿回首的记忆。
一直以为,记忆中,某一段灰暗的底片,经过时间的剪切之后,就不复存在。可是,我错了,它们仍在某处闪着亮光,吸引着我的注意。我假装看不见,却总在一些微小的疏忽中让它们得逞了。
上午九点,一阵连续的电话铃声把我的身体从梦中拽出来。电话那头是伊安的声音。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我欣然答应。
在阳光的一片明媚绚烂中,所有微小的灰尘都骤然显形,无处躲藏,赤裸裸地在空气中沉浮着,或者卤莽地相互碰撞着。
伊安。伊安。
嘴唇只要微微的颤动一下,她的名字就悠然地从舌尖滑出,带着脆弱的形状,让空气中的尘埃肆意地穿透。看着它,飘到不远的半空,然后破碎,飘散。余音缭绕。
每次看着伊安,叫着她的名字,总让我产生一种错觉,错觉她是声音幻化出来的形状,很快就会消失。
我们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在我对面的伊安,素面朝天,穿着黑色的吊带背心,瘦仃仃的样子,骨感中透出几分病态,但锁骨的形状还是那么的好看。她极力向我炫耀着昨天刚染的橄榄绿色头发。绿色的一团,顶在头上,蓬松的,很是凌乱,又不乏自然,阳光底下,折射出惹眼的光泽,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看着她嗤嗤地笑。她心不在焉地向窗外张望。
“那个男孩好看吧?”
她指着窗外一个和戴墨镜男人说话的男孩,对我说。
“你看,他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吐着鱼。那一尾尾的鱼,哧溜哧溜地游向云端,都变幻成了鸟儿。”
“恩,看到了。”
然后,她起身出去,穿过马路,和那个男孩拥抱,接吻。
我叫他左左,我喜欢叫他左左,我也只会叫他左左。
有时候,伊安乖戾、固执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偏执于自己的想法,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她把她的每一个男朋友都叫作左左,她喜欢这个让她疼痛的名字,在梦里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泪水泛滥。
伊安说,“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只是暂时离开了,我叫着他的名字时,他会听到呼唤,来找到我。”
我的鼻子很是酸涩,抱着她瘦削冰冷的肩膀,沉默不语。这不是什么盘踞在头顶上的巨大恐慌,也不是什么扎向伤口的刀,刀刀溅血,而是静脉中涌动的暗流,无声无息地痛,却不知道痛在哪里,最后发现,它流过的地方都在痛。
左左,一个清俊的男孩,有着叛逆的表情,倔强的嘴角。喜欢低着头,抽着烟,背着一把黑色的吉他,穿梭在人群里。喜欢摇滚,有自己的乐队,经常在一家叫做噪音花园的酒吧里演出。更重要的是,他是伊安的男朋友,伊安最爱的男孩。
可是。他,死了。死于车祸。
有些事情总是来得唐突,让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如果换做别人,或许早已哭得声嘶力竭,而伊安不会,她只是安静地环抱着双腿,双眼定定地望着远处,没有焦点,似乎眼前空无一物。我坐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肩膀,做出无声的安慰。她开始放肆地抽泣,身体抖得厉害,像只受伤的动物。
伊安继续把左左之前住的地方租了下来,按她的话说就是,如果左左回来了,肯定会先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其中包括伊安。
狭小的房间,墙上几乎贴满了乐队的海报,空出的地方,可以看到残留的墙面涂漆,像已经破损的皮肤,日渐凋落,班驳可见。CD和CD盒掉落一地,还有杂志,烟盒和烟蒂。墙角有把黑色的吉他,是左左最喜爱的一把吉他。
伊安说,抚摩它时,仿佛可以触碰到他的手指,然后,可以依稀听到曼妙的弦音。
她拨动琴弦。
房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阳光透进来的时候把床单照得白晃晃的,格外耀眼。窗台的植物早已干瘪枯死。拉上厚重的窗帘,房间顿时变成一个黑暗的器皿,与世隔绝,孤独,失落,忧伤……都在这个器皿中疯狂地繁衍。
走出房间,外面是昏暗狭长的走廊,尽头是肮脏逼仄的楼梯。
偶尔幻听,患有轻微的抑郁症。
伊安习惯在暗淡的光线下,用很暗或者很脏的颜色画油画,总是画着同一张脸的不同表情,她画画的时候,样子邋遢落拓,班驳的颜料渲染一身,抬头看我的时候,从她瞳孔里看到的不是我的影子,而是同一张脸的不同表情,是扭曲的。我拼命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恶毒的玩笑,伊安只是一个不幸被抓弄的小孩,因为梦魇太长,迷失了方向而疏落孤离。我紧紧地抱住她,她也抱住我,说,没关系的,不要为我担心。
更多的时候,她穿着宽松的男士衬衫,赤着双脚,在满地CD盒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脆弱的CD盒在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哀号,这种近似夭折的声音似乎来自身体的某处,骨髓里或是关节上。有时候,气定神闲地抽烟,或者弹弹吉他,拨着同一个和弦,毫不厌倦。喜欢站在黄昏的走廊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被拉长,最后变得很长很长,却找不到可以衔接的端口。她开始黯然神伤。
伊安总是不停地换男朋友,喜欢把他们都叫做左左,叫多了,就感觉不知道在叫谁了,即使他们无休止地牵就她的固执和霸道,但是,她始终觉得这是对左左的一种亵渎,然后暴戾地把他们轰走。
“伊安,外面下雪了。下得很大。”
她低着头,看着赤裸的双脚,冻得发紫,沾满了黑色的油画颜料,黑压压的,没有知觉,神经麻木。
DVD里放着Cocteau Twins的早期作品,有些黑暗,去柔软缠绵。可以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
她冲我笑,笑得苦涩。
黑压压的乌鸦,黑压压的乌鸦,为我涂上黑色……
噪音花园酒吧。地下专场。
人影缭乱晃动,孩子们疯狂pogo。长段的solo,破裂,华美,如噪音般,制造着混乱,几近癫狂。
啤酒,香烟,汗水,嘶喊,噪音,犹如一场来自生命的巨大脉冲。无数次的碰撞,摩擦,我们开始放逐自己的叛逆。
伊安站在话筒前,弹着黑色的吉他。脸色苍白,深浓的眼影在眼角边蔓延,神情庸懒,嗓音乖张,沙哑,晦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旋律。黑压压的乌鸦,黑压压的乌鸦,为我涂上黑色……
最后,歇斯底里,歌声像穿透皮肤的刀刃,直接扎入骨头。没有血,只是掌心隐隐作痛。
乌鸦。伊安的乐队。
每次演出结束,都会是深夜。伊安会背上黑色的吉他,和我走很短的路程,回到我家。
不喜欢别人在我的房间里抽烟,而伊安是个例外。她总是不卸妆,坐在我床上,肆无忌惮地抽着烟,掉落很多的烟蒂。有时候,我们说很多的话,直到天亮,相互对视的时候,发现彼此眼睛发红,有时候,她不想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们沉默到半夜。
她经常在半夜里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睁大眼睛,也只是大片的漆黑,不着边际的。眼神在黑暗中四处游离,像漂浮不定的衍生物一样,试图寻觅什么。
大部分时候,会听到一些莫名却又熟悉的声音。
“你说会是左左吗?会是他吗?”
她一次又一次的问我。
“那只是错觉,是幻听。”
一天夜里。伊安打来电话。
“我听到左左经常给我弹的曲子,那么地清晰。他是不是回来了,回来接我走。”
“是的,他回来了,在你的梦中。”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那个叫做左左的男孩回来了,并把伊安带走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满地的CD盒和烟蒂,像残骸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厚重的窗帘被拉开,阳光照耀一地,看见大片如血的殷红,红地眩目,像流动的褶皱,泊泊地流过脚底。我感觉到血一样的粘稠和温润。那片红色如生命般向远处流淌,在阳光底下发出灼灼华光。
伊安!伊安!
来自大脑皮层下的呼喊。
同一个画面,反反复复涌现,不断地拼接之后,梦变得冗长,恐惧变得深邃。找不到出口。
抬起头的时候,白色的光泄下,满目照耀。睁开眼,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原来亮了一夜。
我想,这或许是梦,或许又不是梦。因为,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伊安了。
一株喜阴的植物,在阳光下枯萎,死去。
“过多的阳光,让我无法适从,会刺伤我的眼睛,而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
回到噪音花园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伊安这句话。说这句话时,她在角落里抽烟,眼神迷离。
在pogo的人群里,我被撞倒,眼镜掉了,眼前一片模糊和昏暗,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影,还有晃动不定的灯光。站起来的时候,摸到脸颊上的泪水,温暖地湿润着冰冷的指尖。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告诉我,当伊安将刀刃划入手腕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是梦,包括满地的CD盒,烟蒂,被拉开的窗帘,耀眼的阳光,大片的殷红。当然,还有阳光里死去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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