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距离我上次看这篇文，已经过去9年了。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初中生，对这篇文章里描述的厚重的情感似懂非懂，对历史、地理和文化碰撞的情节也是难以深入去共鸣，只是被秋精绝的文笔，尤其是那些以景衬情的环境刻画所打动，其次也被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世界——古埃及所吸引，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尽管我忘记了主角的名字、忘记了围绕她们发生的故事、忘记了书名，但我脑海中仍有几个关键词：博物馆、穿越、阿努比斯、赫梯、埃及，这些关键词一年之中总会闪回几次，在我接触到埃及相关的小说、影视作品和人物时，兀的从记忆深处蹦出来，催促着我去找回这篇文章。有意思的是，我很确定我当初看的是一篇百合小说，但我对这篇小说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里面有一个很帅很酷炫的阿努比斯神。
这些年里我时不时冒出的想去埃及旅游的念头，应该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功于这篇小说，它就像是一把打开我对古埃及探究欲望的钥匙，将古埃及那神秘又沉重的历史画卷在我眼前缓缓铺开，宫殿、神庙、金字塔、尼罗河，法老陵墓...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新鲜，以至于我后来陆陆续续读了一些其他的古埃及小说，试图找回当时看这本小说的感觉，试图拼起散落在脑海四处的古埃及碎片，可惜都是徒劳。
前几天在整理收藏的小说时，我突然发现了这篇文章，在看到简介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终于找到这篇令我心心念念的文了。于是我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事情，又捧起这篇文读了一遍，果然，阅历的增长能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即便是看见一模一样的文字，我的思绪和想法也和最初有所不同。我的目光更加锐利了，我能很早地察觉前文埋下的伏笔，也能凭借只言片语的描述预测到后文的走向，这是以前稚嫩的我无法做到的。但愈是这样，我愈是佩服秋的文笔和剧情设计，将庞大的叙事编织成一副完整精美的画卷，每一针脚的落笔都必须是思酌再三的，文章后期能够接得住前期的重量不是一件易事，说明早在动笔之初，秋就有了详尽的大纲安排，就连番外的结局都能与正文结局所呼应上，实在是太优秀了。还是初中生的我对全文的结构安排并没有刻意去关注，只觉得这篇文看起来很舒服，每一处都不觉得突兀。
尽管每个青春期的小孩都憧憬热烈又肆意的爱情，喜欢看那些直观浓烈地表达爱意，动不动就把一辈子挂在嘴边的文章，但我却意外地不对这篇文章的慢热产生反感，又或者说，虽然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但再次拜读一遍后，我十分确定，这篇文里小白和法老的爱情，并非不是浓烈肆意，而是藏匿在平静海面下的巨大漩涡，一不留神就会将读者吞噬。秋说这篇文是慢热的，其实只慢热在她们隐忍和克制的表达中，而她们对彼此的情感，早就先于她们的含蓄，在空中张牙舞爪、掀起滔天巨浪了。
除了对感情线的全新感受外，再次通读文章，我还对里面的战争线意犹未尽。秋的这篇文，是我至今读过的所有文章中，对战争、战术布置和战场刻画得最真实、最浓烈和最残酷的。其中的萧瑟和痛苦意味，不是一个初中小孩所能理解的，也难怪我对于战争线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因为根本读不懂，看得云里雾里，自然也就不会去关注。冷兵器时代的侵略战争和保卫战争，极其朴素和原始，三分靠谋略，七分靠血汗，无数将士以身躯堆出来的胜利太过残酷了，也太过无情了。尽管在这篇文章中，这种残酷无情被神迹显现稍微淡化了少许，但我们仍能窥见战争的代价：爱人永隔、将卒不复相见，就连神也被剥夺神格，在无尽的时空里沉沦。这样的战争线安排，给爱情线搭建的骨架填充了神魂和血肉，让整篇故事更加萧飒，更加冷情，也更加妖娆。就如秋在文章里借阿努比斯之口说的，一位王的情感，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之重，王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的爱也跟着难以施舍，压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而突破万难，试着挣脱法老身份的沉重枷锁，去爱、去表达、去拥有，本身就是一件令读者动容、也是令被爱者更加坚定被爱的事情。所以，当爱情不仅是爱情，而是糅合了一切能够想象的、不能想象的可被称之为阻碍、隔阂、天堑的元素时（在这篇文里，是时空，是身份，是认知，是地位，是内忧外患，是雾里看花的未来），一切都变得难以探知，更加有趣起来。所以，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另外，秋也不吝啬她的笔墨去描写古埃及的城市风光，这种异域风情对我的吸引力只增不减，尤其是在我接触了一些古埃及文物，了解了他们的文化和习俗之后。古埃及就像蒙上了一层面纱的女子，在经历了文化断代和人种变迁后，我们透过那层厚重的历史，能够窥见的东西少得可怜。当然，人类总是在不断向前，越是知之甚少的事物越是能激起人类的探究欲望。这也是这篇文章另一处吸引我的点，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好奇的，譬如宇宙、譬如深海，正是因为有诸多未知，我们才能够发挥各自的想象，去基于已有的研究发散思维天马行空。这就和留白是一个概念，如果什么都知道，那就什么都失去趣味了。三千年前的孟斐斯和底比斯的城市规划是怎样的？三千年前的金字塔又给人何种感受？三千年前未被人类驯服的尼罗河有多狂放？古埃及的大祭司，真的能够与神沟通，施显神迹吗？秋给出的解读，是否令读者满意呢？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至少于我而言，秋的答案是漂亮的，是有启发性的，我心中对古埃及的想象，已经被这篇文章勾勒出了一部分框架。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点：古埃及人对死后世界的重视有目共睹，图萨西塔作为一代有争议的法老，在没有小白的时间线中，为什么只给世人留下了一幅空棺呢？考虑到没有其他力量和思想对她进行干预，作为传统的埃及人，作为有图腾崇拜和神明信仰的王，在自小就受冥界和重生说法的洗礼下，图萨西塔即使是死于意外，那也应该会由她的臣子将她妥善安葬；如果有好的结局，那更不应该只留一副盔甲。所以令我觉得精妙绝伦的是，从故事最开始，秋就在所有读者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暗示着图萨西塔会有耐人寻味的结局。图萨西塔体内的塞特灵魂，注定了她在濒死前大有作为，她的结局很大概率是不平凡的，她是被塞特控制在凡界神界大开杀戒，还是操控塞特之力展开了一次时空错乱的旅行？亦或许轮回早就开始，她的肉身消失是随着另一个小白来到了现代？平行时空、多重宇宙说虽然俗套，但读者总是乐此不疲的。或许对照着看两次穿越前小白与她父亲在埃及馆里的对话，能够巩固我的观点。第一次穿越前，小白理应对黄金棺和盔甲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但秋的描述中却说小白有莫名的伤感和失落，甚至微微走神，这是从何而起呢？第一次穿越时，阿努比斯还是以赫梯公主的肉身在人世间行走，神力有所限制，因此让小白合理穿越的诱因变成了博物馆被盗；如果一切条件都没有变化，那么第二次穿越前，为什么这群盗贼又消失了呢？只是因为阿努比斯恢复神格吗？秋留给了我们很大的想象空间，而我给出的解读就是，轮回早已开始，最终的穿越是程度积累到临界值的结果，或许小白已经见过很多次黄金棺和盔甲、或许她曾多次接触到圣甲虫，只不过唯独这一次达成了所有的条件；再大胆一些，或许小白所谓的第一次穿越，实际上也并非第一次，她早已和图萨西塔相遇，至于是否相爱和相爱的程度虽未可知，但我的猜测是不如之后那次刻骨铭心的，否则她也不会只是略微失神，而是同第二次穿越那样在展示柜前不自觉落泪了。所以我说这篇文就像一坛美酒，沉淀的时间越久越香醇，每次品都有不一样的韵味。
回头看，2016年时的穿越-轮回-穿越的题材，不说是开创性的，但也是足够新颖的，和现在落入俗套的、动不动就穿越和快穿的小说比不得，我觉得最大的差距就在于“穿越”的动因上。这篇文章的穿越动因是很自然的——阿努比斯和玛特横跨千年的恩怨情仇，搅动了两个时空的一池清水，而这也是行文的底层逻辑和核心，串联起了全文的故事线，就像蝴蝶翅膀扇动，卷起了历史的风暴：小白的到来引发了什么？图萨西塔的悔婚行为和巴比伦王子的复仇；阿努比斯的到来引发了什么？赫梯与埃及的结仇和赫巴联盟带来的红海战争。而他们也吞下了自己种下的因果：小白牺牲以换玛特再临，从而与阿努比斯一起大败赫巴联盟；玛特自愿被打入轮回黑海失去记忆，阿努比斯亲眼见证自己爱的人遭受惩罚，而一切皆因他而起。正文的最后，小白再次见到那副黄金棺和盔甲，被封印的记忆叫嚣着试图冲破阻碍，阿努比斯又将小白从现代带回古埃及，她与图萨西塔的故事倒带重来...全文的逻辑链条一气呵成，严谨又没有漏洞，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冥冥之中带着股天注定的意味，天注定的相遇、天注定的重逢，散发着神秘永恒的色彩。反观现在的穿越文，没有一篇能做到《月醒》这样的剧情动线设计，要么根本不讲逻辑、为了穿越而穿越，要么穿越的逻辑薄弱、经不起推敲。也就是遇上了现在的大百合时代，许多人将百合当作时尚单品，使百合文的总体关注度更高了，不然很多穿越文的阅读量和收藏量根本不能和其质量相称。
好可惜啊，不能看到秋的更多小说了。不知道这篇评论是否有被你阅读到的机会，也不知道你会间隔多久登一次晋江，但我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一切安好。我留下这篇评论的目的不仅仅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也是想给自己留一个纪念，纪念我找回了印象深刻的小说、纪念我找到了心中古埃及轮廓的雕刻刀、纪念我对遥远古文明的遐思、也是纪念最初阅读这篇小说时懵懂无知的我。时间卷走了很多，也带来了很多，但总有东西是历久弥新的，文字、情感、共鸣、思考，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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