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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小虾/二月不唱歌的鸟
（一）
我已经十四年没看见小虾了。
十四年前的洛阳的春天还是很明媚的，到处都弥漫着柳絮和酒肆的气息。
小虾是在一个午后来到我的店里的，当时我正在收拾一些废弃的碧螺春，灰扑得满头满脸。
“老板，来一坛烧刀子，半斤牛肉。”“哎——来了，上好的烧刀子。”
我店里的生意很好，很远的地方都可以闻到店里的酒香。每天会有很多人到来，有刀客，有镖师，也有浪子，有时也不乏王孙贵族。他们有的来喝酒，有的来谈生意，还有的干脆来消磨时光。
（二）
所有的客官中，小虾无疑是特别的，她额前的头发被剪得整整齐齐，剩余的头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束着，圆圆的脸蛋，一笑就有两个酒窝。说她特别，是因为她每次都是下午来，每次都喝很烈的酒，而且要吃半斤牛肉。
她有时走得很匆忙，有时却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小虾也会来帮帮忙，但并不要报酬。如果客人很少，她会请我喝一杯，“老板，给我倒酒——”老板这两个字，她叫得特响。
二月十四日，晴，微风，满城都是柳絮。小虾说，十四是她的幸运数字，所以，这一日，她喝得很醉。说她很醉，是因为她的眼神有些许朦胧了，其实，她喝得并不多，至少，第四坛烧刀子还没喝完。
“老板，你过来，我要和你比一场？”
“比什么，比喝酒？”
“少废话，比武！”话音未落，她的剑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小虾的武功并不高，我虽然没有习过武，但我知道，很多人，从他的兵器就可以看出他的武功。武功高的人，他们的武器一般不会很显眼，要么是锈迹斑斑，要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使什么武器，而小虾的剑却很光鲜，剑把分明还带了个鹅黄色的坠子。
（三）
三日后的傍晚，洛阳白马寺的楼顶，小虾一身劲装，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比武，我依稀发现自己踏进了一条叫做江湖的路。
江湖中，最流行的比武方式是比剑，剑有快剑慢剑之分，快者，电光火石，取人头而不见血，传说中最快的剑是降魔一百九十七式，据说此剑法在眨眼间蕴藏一百九十七种变化，端的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慢剑，乃剑法的最高境界，想把剑练快很容易，但要想把剑练得慢下来，除了要有一甲子功力外，还需要耐心和毅力。而慢剑中最为厉害的是七十二手销魂引，剑招中暗含悲歌之律，令人黯然失魂。
“为什么要跟我比武？”
“你怕了吗？”
“我只是怕你哭？”
“既然这样，敢不敢下点赌注？”
“赌什么？”
小虾没有回答，而是卸了剑招，突然说，“我饿了，带酒了吗？”
（四）
很多时候，我们苦苦追求的，其实并没有答案。就像我和小虾的比武，即使我不和她比，也会有人和她比，即使我们都不比，也有其他人比，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比试，就像人与人之间，不外乎相遇，在此地，在彼地，或随便某地……
我胜了，胜在传说中的降魔一百九十七式和七十二手销魂引下，但胜得并不光彩，因为我也使不出这些剑招的精华，只是有几个姿势摆得比她正确而已。并且，在三局对决中，我还输了一局，那便是使左手剑。
其实我应该知道，小虾是个喜欢用左手做事的人，她喜欢用左手切牛肉，喜欢用左手倒酒。
但不论怎样，我毕竟胜了。
“我输了，你想要什么？”小虾一脸认真的样子。
“酒真的那么好喝么，那你每天送我一坛花雕吧！”
（五）
其实，我可以要得更多，但是有时候，你会发现，想要的并不是东西的多少，而是一种心意，一种感觉。
每天，小虾都会按时给我送来一坛花雕，全都是二十年的陈年佳酿。
酒是个好东西，在午后，懒洋洋地临窗而坐，瞧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细数三三两两的柳枝，游弋在半醒半醉之间，宠辱兼忘。
一年后的七月十三日，秋风起，天渐凉，小虾没有再来。
我突然喜欢上了练武，常常一人练至深夜，或莫名拔剑而茫然四顾。
（六）
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我已记不清是小虾离开了我的酒店，还是我的酒店离开她。我想，关于小虾的记忆，有很多地方是不对的。其实，那次比武，应该是我败了。那个喜欢用左手切牛肉和倒酒的应该是我。
当一切模糊时，个别的东西又似乎清晰起来。也许，我也不是十四年没见到过小虾，十四，可能只是我记忆中小虾喜欢的幸运数字。
是的，这个下午，小虾也许会依然出现正在我的店里，“老板，来一坛烧刀子，半斤牛肉。”
“只有花雕，要喝么？”我会这样微笑着对她说。
2006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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