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子》森孑

1、宫变

　　“来人啊！”
　　“救命！”
　　“走水啦！”
　　大火肆虐，将宫墙承载的百年荣华付之一炬。
　　宫女仆从全都尖叫着逃跑，宫门肃立着泱泱大军。
　　马上男子看着宫墙之上火焰，冷声开口，一字一顿，“取昏帝李定念以及其女李沅头颅，杀其二人者，重赏！”
　　最后二字，他带着重重杀意。
　　“是！”
　　周边将领，莫不应声！
　　所率军队，莫不称是！
　　旁边骑马一少年闻言，缓缓抬了眸一下，落在男子身上，又收了回来。
　　兵队四散，少年也策马入宫。
　　李添看着仅十三岁的少年，面带煞色的面容稍有缓和，他喊了一声少年，“小间。”
　　他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翻身下马，然后抬手行礼，“臣在。”
　　“所随朕起义之中，你的功劳最大，等朕登基，任何要求你尽管提。”
　　男人面容稍和蔼，看来真有几分长辈的滋味。
　　“陆间不求功勋赏赐，只要那昏君头颅以安生父英魂。”
　　立他身侧的少年眉间温和，一点都不像与兵马犬戎相干之人。
　　“好！那我便不阻小间手刃杀父之人。”男人大笑，“去吧。”
　　陆间行礼告退，翻身上马，远离几十里，跟随的马上劲装女子眉间浮上忧色，“公子……”
　　少年似乎得知她要说什么，只是抬手止住她，“祸从口出，慎言。”
　　他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挂于腰间的玉佩，“走一步……看一步罢。”
　　“是。”明三抿唇。
　　少年转身，看着跟随的其他几人，“你们也去找吧。”
　　他垂眸，“务必将李沅和李定念两人，格杀勿论。”
　　“是！”
　　明卫皆应，瞬间四散开来！
　　他骑着马缓缓往前走，耳边不停传来人的尖叫声和求饶声。
　　手指微蜷，路过花园，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小孩尖锐的哭声，他微一皱眉，几乎是立马翻身下马，快步朝啼哭处走过去，又在几秒之间啼哭消失，他却已看到一个人身影。
　　他侧身拔剑，快步过去，那人一惊，立马拔剑挡住他的剑锋！
　　在黑暗之中陆间看那人面容看不真切，那人一手还牵着被粗布衣裳裹着的小孩子，他瞥了一眼小孩子，虽身穿粗衣，却也难掩从小到大被养出来的娇贵，他眉目一凝，猜想出了那小孩子的身份。
　　他下招更为狠厉，那人一手护着小孩，招架更加力不从心，不过十几招就被挑飞了剑！
　　陆间前进几步，冰冷的剑锋抵住那人的脖颈，正要挥下，就听那人急喊，“公子！”
　　他手中剑一顿，借着远处火光闪烁看清那人模样。
　　禁军统领——
　　任平！
　　“公子，老夫这一生算得上是碌碌无为，只想为君主保下最后的血脉……”
　　任平的背已经有些弯了，那个位高权重的禁军统领已经失了往日的傲气，耳边鬓角已有些白了。
　　他跪在他面前，“求公子成全老夫！”
　　小少年眸底漠然，“任统领……您怕不是当我是傻子！”
　　他的眼角泛红，指着任平牵着正在啊啊叫的孩子，“是她父皇！那个英明神武的显帝！您誓死追随的人！害死了我爹！”
　　“公子——!”任平的头重重落地！
　　陆间苍白着脸，有些无力地闭起眼，掩住痛苦之色，“您对我父亲有恩，恩不可不报，我答应您便是。”
　　他重重磕头，“谢公子，公子恩情，老夫若有来世，必为公子赴汤蹈火。”
　　话音落，任平忽然举起抓住陆间横在他脖颈的剑，在自己脖颈一滑，刀剑刺破皮肉的噗嗤声响起。
　　血溅到被放在一旁的李沅的脸上，她还在扯着任平的衣裳，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间手抬起，又放下，他沉默地看着任平。
　　来不及阻拦。
　　任平微微释然一笑，身子轰然倒塌！
　　是他任平卑鄙，利用陆家满门品性皆为君子。
　　有恩必报。
　　因此他挟恩求报。
　　他看着女孩，温柔地很，可没过几秒，他静静地闭上了眼。
　　小人让他任平去当。
　　只愿君王之女无恙。
　　陆间弯腰抱起有些茫然的女孩子，她被点了哑穴，啊啊地指着任平一动不动的尸体叫。
　　他头也不回地走离任平自刎之处，嗓音微低，“今天起，世上再无李沅。”
　　——
　　次日，李申宣告天下，自立为宣帝。
　　听闻昏帝李定念和其小女尸首在长乐殿被挖出来，全身烧焦，莫辩生前容颜。
　　“公子。”明三掀帘进来，犹豫了看了他一眼，他放下手中书，颔首，“何事?”
　　“她已经一天未进食了……”
　　陆间瞬间就明白“她”是谁，他皱着眉，“关我何事。”
　　“……”明三还想再说，陆间抬手，明三止住，没有再说，陆间揉揉眉心，“退下吧。”
　　明三点头，然后行礼退下。
　　陆间心中沉郁，手中书已经是一字也看不进去了。
　　等约摸一炷香，他叹了口气，喊来站在门口的明四，“去吩咐厨房煮些米粥罢。”
　　明四领言退下，他放下书，等了一会儿，径直走出去，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站定，推开门。
　　床上的女孩因为饥饿在哇哇地大哭，也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不安，明三在一旁拍着她的背。
　　“任……任叔！我要任叔！”
　　她止不住哭泣。
　　明三发现他进来，要行礼时被陆间抬手止住，正好粥被下人端了来，明三忙接过，勺子舀起，就要喂粥。
　　虽是女子，却是从小习武，没有寻常女子细心，粥还滚烫，怎么能直接喂？
　　手中勺子被陆间稳稳拿过，勺子里粥一分不漏，他接过明三手中碗，“我来吧。”
　　明三愣了愣，看着少年娴熟的动作，想起来什么，有几分心疼涌上，“是。”
　　他眉间微垂，明明所喂食之人是仇人之女，动作却温柔，将那热粥吹温，才送到她的嘴边。
　　“喝。”他道。
　　她愣愣地看着他，“……任叔呢？”
　　“已死。”
　　“死？”她茫然地看着他。
　　“……”他沉默半响，又开口道，“他有事去了。”
　　等一碗粥喂完，他放下碗，堪堪起身，明四快步走进来抱拳朝他行礼，“公子，皇上圣旨到。”
　　陆间眉眼微抬，轻轻颔首。
　　他走到大厅，一众仆从已跪，太监手捧诏书，“陆氏公子陆间何在？”
　　尖锐的公鸭嗓传到他的耳边，他快步走过去跪在前面，“陆间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氏被昏帝李定念灭满门，遗公子陆间一人，令朕分外心疼，念在公子随朕平奸邪有功，特封为定安王，赐食邑三千户，封地容阜！”
　　“定安王，”太监朝他笑了笑，“接旨罢。”
　　陆间起身，接过明黄旨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半天没动，等太监一众人走尽，他才踉跄了一下，明四快步上前扶住他，立马自怀里的小瓷瓶中倒出药来。
　　他捂住胸口皱起眉，强行按捺住疼痛，指尖都泛白起来，指尖还在颤，他定了定眸，抓住那几粒药就吞咽下去。
　　心间疼痛才稍有缓解。
　　明三快步走上前，在陆间面前下跪，全然是铿锵之色，“公子，允我去东皖寻寻罢！这毒不解，公子你的寿命至多仅有二十有五出头！”
　　陆间的脸色因刚刚痛苦有几分苍白，他摇头，“东皖正当战局混乱，未有安定之相，你去实在危险太大，不可。”
　　“公子！我不惜命！”明三继续道，“明卫本就为公子而生！”
　　原本在搀扶着陆间的明四也在陆间前面跪下，“我会与明三同往。”
　　明四面容沉静，相较于面色焦急的明三，他更加冷静，他弯腰抱拳行礼，“请公子下令。”
　　“请公子下令。”明三也紧跟着说。
　　“……”陆间抿唇，他沉寂片刻，然后转身，“允。”
　　“是！”明三和明四齐齐应声！
　　“将那孩子送到边城吧，让她服下忘生清掉记忆，远离这里，寻户好人家照料，莫要再接近京都。”
　　“是。”
　　他叹了口气，然后摩挲指尖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