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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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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乔有这个心思吗？陆春不知道。他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撞上陆春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没有了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接下来就要开始令人期待又掺杂着几分尴尬的交谈。
“你今...”“你...”
话撞到了一起，陆春忙不迭谦让：“你说你说。”
“哦......”章乔也笑了，“我就是问问你今天汇报，一切顺利？”
“是啊。”陆春点点头，“瞿总基本上没说什么，就是鼓励了几句。我理解，这就应该过了吧？”
“你呢，昨晚是不是弄到很晚啊？”章乔提起汇报，陆春才想起他昨晚熬夜，今天又是加班，中间没休息的话，现在该有多累？
“我习惯了。”章乔轻描淡写，“大概到三四点吧，但我上午一直在休息。”
“我没想到你们工作强度这么大......”陆春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她觉得这种状态也太损耗人了，而她自己的工作一向强度不大，已经养成了一加班就烦躁的习惯。而章乔如此习以为常，难道才是职场常态？心里涌起一种不知是该心疼对方还是反思自己的矛盾情绪。
她的复杂心理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章乔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关心，叹了口气：“当然，我是很羡慕你的，我们就是有干不完的事情。”
“那，你有想过要换份轻松点的工作吗，还是觉得这样的状态可以长久？”
“不可持久，但也没有其他选择。”章乔显然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是坚定，“就是为了生活的一种奋斗状态，已经是我目前能找到的一种最优解。”
“换工作暂时没这个想法。”章乔摇摇头，“但将来肯定会的，再沉淀个一两年吧，等对业务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理解之后，再去寻求一个更好岗位。”
陆春懂了：“所以可以理解为，你是一个比较事业型的人？”
章乔思索了一下：“是啊，算是吧。”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想做点事情，或者说，有对世俗意义上成功的渴望，所以很辛苦，但并不觉得煎熬。”
他的眼里真的有光，那是对自己坚定又自信，对未来充满规划和期望的光芒。陆春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刚毕业的时候，顶着名校生的光环进入了行业龙头老大S传媒，刚巧碰上了一个大项目，尽管是辛苦的打工人，但仍然神采飞扬，激情澎湃。
认定自己生来不凡的那些英雄梦想，它们时刻充盈着她。
每天她走出家门，站在街头，看到的不是眼前的街道和行人，是整个世界。
她撸起袖子兴奋地要大干一场，要与惊涛海浪、峻岭崇峰相对咆哮，要和险恶社会、污浊人世贴面搏斗，要在一路的崇高中踏上自己的荣光之路。
但后来市场环境变化，出现黑天鹅事件，部门业务调整，种种情况都消磨着陆春的抱负与热情。
生命就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这种受锤，也许并不是具体的受过了多少苦难，经历了多少挫折。
而是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觉察：我并没有那些天赋异禀。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意识：我并没有那些英雄的品质。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承认：我原来不是故事的主角。
这不算什么过错，也不算什么失败，只是海底下的游鱼第一次浮出了水面，才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辽阔。
于是一瞬醍醐灌顶：啊，我只不过是大千世界、红尘众生中渺小的那一个而已。
而一旦有了这种觉悟，就无可避免地进入了一条庸碌的人生之路了。这条路就在觉悟的一刹那向她打开，打开了就由不得再反悔，进去了就笔直直走到头。
从今往后，每一步都走向平庸。
一直到现在，虽然在职级和能力上都已经做到了相应的位置，对待工作仍然认真，但陆春自己知道，她内心深处的那团奋斗之火早已熄灭，没有什么闯劲儿了。
按照时下的话来说，她不想卷了，躺平了，所以看到章乔这种还斗志昂扬的状态，一种久违的同侪焦虑出现，让她心头微震。
陆春：“有一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你是几几年的啊？我觉得你好像比我小。”
章乔有点惊讶：“我23，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陆春沉默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心情复杂：“我95年的，已经27了。”
章乔睁大了眼，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陆春哑然失笑，心想怪不得这么有冲劲儿呢，原来是23岁的年轻人，连两轮生肖都没走到。
想当初自己的23岁在想什么呢？好像还在念研究生吧，在象牙塔的门口向外窥探，每一眼都是新鲜无比。遇见什么都觉得是天崩地陷的大事，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富足全世界，动不动就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现在回首，全是茶杯里的风暴。
念头一转：说起来，章乔也快接近00后了，不会还在用□□吧？陆春想到这里，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几次接触中，章乔一直都表现得很成熟的样子，气质还有几分高冷不羁，但隔着4岁的年龄差，陆春立马从成年人交往转换为“姐姐”心态，看章乔的目光都立马从“色色”变成了包容和慈爱。
章乔看陆春笑得花枝乱颤，还有点懵，浑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已经被定义成了“小朋友”，他犹豫了一下，很认真地问：“你觉得我太年轻了？”
陆春笑着反问：“你会觉得我年龄大吗？”
“不会啊。”毫不犹豫的摇头否认。
陆春的笑容渐渐收敛，她深深地看章乔，餐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衬得线条凌厉，眉眼分明。而此刻他也正看着陆春，微皱着眉，尽管表情很镇定，但紧抿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几分内心的紧张。
“你是挺年轻的。”陆春顿了一下，盯着章乔的眼睛，“但，是我喜欢的类型。”
一时沉默无声。这层纸一捅破，气氛肉眼可见地暧昧模糊了起来，端着的姿态开始摇摆，不知会滑向哪处未知的地方。
章乔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上一秒还是严肃而认真，现在已是“被直接到了”的震惊和“被肯定了”的开心，情绪交杂拉扯，最终，他吐出了一句：“嗯，谢谢。”
陆春刚想说话，服务员端着菜走到桌边，恰好打断了她的开口。“炭烤香茅猪颈肉，请慢用。”薄薄的猪颈肉片烤炙得外焦里嫩，佐以酸甜开胃的蘸汁，香味诱人，之前被忽略的体感一下子喧嚣地彰显起存在，陆春咽了咽口水，肚子确实有点儿饿了。
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快吃吧，这个味道挺不错的呢！”说着摆弄起碗筷。
章乔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却是先递到了陆春碗里。陆春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一下：“没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章乔给自己来了一片，刚刚入口，陆春立马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嗯不错。”章乔点点头，“你之前来这儿吃过啊？”
服务员端着托盘又过来了，这次上的是青咖喱鸡和番茄烩牛尾，咖喱青绿、茄汁浓郁，摆在桌上色彩缤纷，很是好看。陆春一边点头一边舀动牛腩：“我很喜欢这家，来过很多次了。”
于是话题开始转向关于食物的讨论。陆春分享了自己对于东南亚菜的热爱，章乔吃得不多，但对陆春的品味表示高度认可。但可惜他说自己不能吃辣，与陆春最爱的湘菜无缘。礼尚往来，他提起有家港式茶餐厅很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
慢慢又从食物转向了日常的生活，陆春本质上是个很宅的人，爱好也多是看书、电影之类的文艺活动，而章乔则是太忙，没有太多自己的时间。
“有时候我觉得这样还挺没意思的。”陆春叹口气。
“怎么说？”
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呢？今年以来，陆春觉得自己越来越懒散了。每天下班不算晚，明明有大把时间，但只是懒懒躺在床上，不想起身，不想做事。不停刷着手机，困意来袭，但又绝不至于要睡觉。尝试性闭上眼，一会儿就无聊得马上要找点事做。但不想做事，于是又拿起手机。
她对章乔说了自己的状态，自嘲地说：“我现在相当于进入了一个舒适区，就是身上没那种冲劲儿了。所以听你讲你的情况，会有点触动，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章乔倒是看得很开，他安慰陆春：“我觉得这是一个个人需求问题。你比我资深，已经奋斗过了，现在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
他追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嗯......陆春愣了一下。是的，她其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她什么都想要，既渴望全新的挑战与回报，又舍不得现在在公司安稳的环境。可是哪有既要又要还要这样好的事情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羡慕章乔的，不管他选择什么，收益如何，起码他是自洽的。选择并不可怕，瞻前顾后、犹豫不定才是最消耗人的。
也许是看陆春表情太凝重，章乔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心事还蛮重的。”他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怎么说，好像闷闷不乐。”
陆春很为难，她不知如何将如此深刻的话题继续下去。他们可以顺着聊得更抽象、更深切，更灵魂层面地了解彼此。但这是有意义的吗？和一个第一次约会的人、比自己小4岁的男孩子，去坦诚剖析自己的困境和迷茫，也未免太交浅言深。
可是另一方面，陆春看到章乔认真的眼神，恍惚间觉得自己被倾听了。难道这不是她一直追寻向往的吗？
可是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在对她好奇呢？也许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也许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作为女性的她，而非作为人类的她，这一切不过是掩饰目的的手段而已。
是的，她会有这样的害怕。
所以她最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吧。”
“哦......”章乔点点头，话头停住了，他看着陆春，欲言又止。
陆春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自在地用手摩挲着嘴唇，眼神在餐厅里虚晃一圈，撩了撩头发。
在沉默中，他们的眼神相撞，又一触即分。陆春很想静静地看着章乔的眉眼，好像在欣赏一幅画，又觉得自己这举动太赤裸裸，担心章乔觉得被冒犯。
章乔肯定感受到了这种“侵略性”的目光，他低头扫了一眼桌上，清了清嗓子：“那我们走吗？”
走出餐厅已经将近10点，来时还熙熙攘攘的商圈，只散落三三两两的的行人，除了几家酒吧和奶茶店外还坐着顾客，其余的店铺都只剩沉寂。
陆春和章乔沿着街边并肩而行，夜晚微风拂面，他们的脚步都放得很慢。这个时间是微妙的，差不多是回家的时候了，白日的余喧即将散尽；但又有着那么几分意犹未尽，在都市的另一些地方，繁华的夜晚已然开启。
一盏灯过，在路面上打出两个清晰的影子，斜斜地延向前方，又随着脚步向前而逐渐交叠，陆春的心也渐渐提起。
突然，章乔开口：“我们要不逛逛？”
“好啊！”陆春松了口气，“去哪儿？”
“嗯......”章乔犹豫了。陆春这才意识到，他说的逛逛可能就是沿着街边走一走。但陆春脑海里本能浮现的，却是夏夜晚风里更为浪漫动人的场景。
“去海边吧。”陆春看向章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我想去海边，可以吗？”
章乔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去月亮湾？”
陆春笑了：“好。”
月亮湾，正如其名，如一泓新月蜿蜒在维市的边际线上，一边温柔地环抱着繁华的灯火，一边不倦地流淌向深远的海洋。
一条长长的绿道依水而建，哪怕夜深，也仍然散布着嬉闹的人群。大部分都是一对对情侣，依偎漫步或在树下喁喁私语，偶尔有精力旺盛的夜跑者经过，自得其乐。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湿气和温热，充满了夏夜迷人的气息。
章乔被这热闹的场面给震惊了，他显然是没想到深更半夜的海边还有这么多人。但陆春早就料到：“哈哈哈哈，你之前不常来月亮湾吧？”
“这里到两三点钟都还很热闹。尤其今天是周五晚上。”
“为什么？”章乔有些不解。
“因为......这里是海边啊，海边的夜晚，可是很迷人的。”陆春笑着回答。
两个人沿着绿道慢慢走着，好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几句“太美了”“风好舒服啊”的感慨就足以诉说心情。到了观景桥边，不知道是谁先停住了脚步，他们自然而然地并肩倚靠在栏杆上。章乔的衬衫被风鼓动，刘海散落在额角，露出深邃的眼睛，他的视线在陆春的脸上停留，又落在远处的海面。
陆春的心像是被海风拂过。海风汹涌而绵延，鼓动她心浪如潮。她顺着章乔的视线看向远处，眸光闪动，最浓重的深夜时刻，海水仍笼着一层淡淡的微光，是两岸高楼大厦流光溢彩的映射，原来夜晚的海面，仍有波光跃动如鳞。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情绪在胸口发酵，如海洋般波澜起伏，无法抑制。
突然，陆春手背传来一个极轻微的触感，像是一缕细微的晚风、一个轻柔的叹息、一次胆怯的试探，来不及感受已消失无踪。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再一次，温热覆盖住她的手，轻柔而确定。
是章乔，他握住了她。
刹那间风止浪平，在这仿若时间暂停的空白瞬间，章乔的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四目相接的距离，陆春清晰捕捉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开口，呼吸急促：“我觉得很浪漫，不是因为月亮湾，而是因为你。”
掌心相贴，热度灼人，很快沁出了汗，但无人察觉与在意。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好浪漫。”
“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如呢喃，很快消散在不停歇的海风中，但陆春却雷达般准确接收。这亲昵的信号，将她躁动的心逐渐安抚平静。
陆春不自觉握紧了章乔的手，感受到同样力度的回握。她抬头，迎上章乔的目光，如波光闪烁，写满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