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短文好戏（主）》砚子飞书

1、１.好戏

　　从前，有一位公子，一袭青衫，面部被遮住，只露出一双冷眼。
　　他有一座戏楼，这座戏楼随时可能变大，也可能会缩小。
　　他也写戏，只是只写开头，不作结尾，任它自己发展。
　　有一天，他开了一场戏。这场戏的开头可谓完美，惹得许多人来到了他的戏楼。
　　公子自己也很喜欢这场戏，而戏楼中的人也是人才济济。 有枭雄曹操，也有皇室刘备；有儒雅郭嘉，也有神算诸葛；有红脸关羽，也有燕人张飞；有霸王孙策，也有舒城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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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不清楚这出戏有多长，他也不知道戏楼中有多少人能待到曲终。他只知道，戏楼中除了他以外的人，既是旁观者，也是戏中人。
　　他冷冷地看着董卓被吕布杀死，又看着吕布被别人杀死；这一切，他都不惋惜。
　　他甚至喜欢看着曹操喊出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但当公子看到孙坚死时，他才明白，他之所以不怜吕布、董卓等人，是因为此等人为□□；他之所以会惋惜孙坚，是因为此等人为英雄。
　　公子把目光落到了那个正在和周瑜交谈的孙坚长子——孙策孙伯符身上，他只有十八岁啊，守得住江东吗？他第一次想伸出手帮一个人，却又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这是自身的发展啊，他改变不了。有时戏的开头都难说是他作的，他只是设了个背景罢了。
　　公子的眼眸第一次在看戏的时候多了点温度，第一次急切地想要看到戏接下来的发展。
　　孙权成了新一任的江东霸主，周瑜有了辅佐的重任。
　　孙策啊……怎就这样死了，又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主啊……公子看着孙权还红肿着的双眼，泛出幽幽的碧光，轻轻地叹道。他又看向孙策去世后连盔甲都不曾卸下的周瑜周公瑾，看着周瑜那泛着寒光的铠甲，不由得想起了他刚来的时候。那时的周瑜，还是一个世家子弟，还没有传出很会打仗的盛名，那时在戏楼的人，却都记得一句“曲有误，周郎顾”。记得周瑜来的那天，他刚走到门外，便看见一个和孙策一般大的少年，抱着一把琴，倚着一树桃花，冲他温润一笑，他眼前白衣胜雪的身影便闪进了戏楼，朝孙策的方向奔去。他当时望向戏楼的眼神是复杂的，这出戏唱了那么久，他已经很难预料如此有姿貌的少年以后是为人杰，还是作枭雄。
　　公子也还记得，周瑜进了戏楼后，便把琴压在箱底，很少再弹，倒是经常穿着一件红得似火的袍子，外套银甲，与孙伯符四处征战。戏台上，江东双壁往往能收获最多的赞叹。
　　思绪又拉回到眼前，看着那个又重新换上白袍的少年，，或许，他再也不会碰琴了吧。如今的周郎，纵使琴艺再绝，也奈何不了天下啊。而孙家，恰恰需要这天下。
　　孙策死后戏没唱多久，便到了刘备上场。刘备上场前，执意要带一个人一起上台。而这个人，便是一直坐在角落浅浅地抿茶，静静地看戏的诸葛亮。刘备与诸葛亮一起上台时，公子看着四十七岁的刘备与二十七岁的诸葛亮，才恍然发现，这出戏虽然唱的时间不长，但有的人已经老了，变了。有的人满头青丝已经多出了几缕华发，有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满目沧桑的儿郎。只有自己，仿佛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那袭青衫，一双冷眼……不，他也变了，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为戏中的人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然而……

　　公子挑了挑眉，这个号卧龙的诸葛孔明，到底有多少智谋，会让刘备三番五次地去请？
　　但后来发生的事不得不让公子赞叹，卧龙绝非虚名：此人虽号为卧龙，剑眉下却是一双凤眼，手持羽扇，淡蓝色的衣袍衬出出尘的气质，谈笑间指点江山，仿佛山河锦绣都在他的眼前。
　　锣鼓声响，又一折戏拉开了帷幕，这一折戏名为：建安十三年。
　　这一折戏与其说是精彩，不如说是重要。
　　最先登场的是赵云。长坂坡上，有谁能把青釭剑杀出如此气势？骑马突出重围，血洗长坂坡，如此英勇者，赵子龙一人矣！护送甘夫人，单骑救阿斗，如此忠义者，赵子龙一人矣！经此长坂坡一战，天下英雄豪杰又多了个少年将军——赵云赵子龙！
　　　过了长坂坡一战，戏台上的场景变成了赤壁。
　　这是公子第一次所看到的场面：赤壁火光映天，熊熊烈火仿佛要吞噬整个曹军，东风迎面刮来，江面上一片通红。
　　周瑜和诸葛亮站在远处的楼台上，笑着看向那喊杀声震天的江面。诸葛亮还是一身蓝衣，周瑜却难得再次穿上了红袍，弹起了一支慷慨激昂的曲子。曲毕，诸葛亮摇着羽扇道：“‘曲有误，周郎顾’果然不假。”周瑜却自言自语道：“八年了，八年了啊！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弹琴了吧。”诸葛亮当时还不懂为何周瑜会这样说，直到日后。
　　　赤壁之战曹操败得很惨，周瑜一把火烧出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再往后的戏啊……
　　直到看到刘备在白帝城的病榻上，向着那已常常穿着深蓝衣袍的诸葛亮托孤时，公子才猛然发觉，那么久了啊，戏楼里来了那么多人，却也走了那么多人。
　　周瑜走了，关羽走了，张飞走了，曹操走了，郭嘉走了……而现在，刘备也要走了。
　　他们是觉得这戏乏味么？公子苦笑道，怕是自己奈何不得吧。
　　公子看了眼那个还算得上青年的陆逊，当年周瑜一把火烧得好，烧出了东吴天下；如今陆逊这把火又何尝烧得不好，却烧走了一个英雄。公子微微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但又新出了个英雄陆逊不是么？
　　其实戏演到这时，公子已经很意外了，他没想到，此时的局面是三分，而不是一统。台上的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的人却已走了大半。
　　春去冬来几载年华，戏台上快成了诸葛亮的主场，足智多谋的他几乎战无不胜。而北伐，似乎成了他心中的永恒，执着。
　　　又一次北伐，一个新人登场。姜维，字伯约。当他降蜀的那一刻，诸葛亮扶起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不自觉地念出了一句：“八年了，八年了啊！”念完才惊觉，此时的他，像极了多年前赤壁之战时有着辅佐重任的美周郎。
　　又是一折北伐的戏。
　　　这是诸葛亮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北伐公子记不清了。
　　看着那个已从初出隆中时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须发半白的丞相时，公子又想起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热泪不由得盈满了那双冷眼。
　　这一次，诸葛亮的对手是司马懿。
　　司马懿……也变了啊。当年曹操想招这个司马家的二少爷时，这个少年是那么气盛，那么倔强，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骄傲。可最后他还是屈服了，为了家人。而这几十年过了，司马懿为了太多，一直都在屈服，那么骄傲不知去了哪里，桃花眼里的神采飞扬随着流年变成了阴狠。
　　在和诸葛亮僵持的日子里，司马懿想，他未必不会赢，但也未必是诸葛亮的对手。
　　有一天夜晚，司马懿独自看着星空，看着有一颗星悄无声息地落在五丈原。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让他觉得有竞争力的对手，就这么陨落了。
　　……司马懿闭上了双眼。
　　等姜维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惨白，每一个人都身着缟素。
　　这是他姜伯约的不幸，也是季汉的不幸。
　　公子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
　　又是几十个春秋。
　　已是六十二岁的姜维，最后一次拔出了剑。
　　公子静静地看着，面纱下上颚的牙却早已咬住了下唇。
　　姜维的剑舞是极好的，每当他举起剑时，总是有人感叹这般矫捷的身手。
　　　而这一次，他把剑指向了……自己。
　　公子觉得，命运对于姜维来说不公平，周瑜为了孙策守了十年江东，诸葛亮为了刘备留了十二年在季汉，而姜维为了诸葛丞相却独自等了三十年，把自己从一个三十来岁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六十来岁隐忍沉稳的老人。
　　　　破蜀的邓艾死了，复蜀的姜维也死了，这一折戏也就完了。公子在这戏与戏的间隙不由得感慨，姜维之前那么爱笑，笑得那么阳光、灿烂，在季汗丞相死后却再也没见过大将军的笑颜。望向那颗冰冷的头颅时，公子却怔了怔，姜维是在笑吗？姜维是在笑吧……
　　最后一折戏开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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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折戏，也是这出戏在收尾时，公子哭了。
　　魏没了，蜀灭了，吴亡了，取而代之的是晋。开头太过完美，太轰轰烈烈，让人遗憾结尾的潦草和平静。
　　这场戏，唱完了，化为了一本《三国志》向人们诉说。
　　　公子在看书时，常常会读到“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生子当如孙仲谋”、“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等等关于这场戏只言片语的描写，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公子看到《三国演义》的颠倒，以及后人对于这场戏的争论时，有一瞬甚至想冲动地揭开面纱，却又因为自身的使命而不得不冷静下来，感到深深的无奈。当然，这也是后话。
　　当公子看完这场戏走出戏楼是，抬头望着戏楼匾额上的“天下”两个大字时，想起那刚刚唱完的好戏，不由得脱口念出自己的名字：“这就是——历史么？”
　　在此之后，公子试着又开了好几场如同三国背景一般的戏，却再也没有这般精彩。而当他不管是看到盛世大唐还是繁荣大宋时，他却都会想起那出戏，想起那出戏中的刘备、曹操、孙权、周瑜、陆逊、凌统、甘宁、周泰、诸葛亮、姜维、庞统、赵云、关羽、张飞、黄忠、马超、郭嘉、荀彧、典韦……那么多的英雄人才，由衷地赞叹：
　　果然是一出好戏。
　　真的是如此啊，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唱一出稀松平常的游园惊梦，却不知弹指一挥间惊艳了岁月，只可惜没能感动华年。
　　这场戏不知影响了多少个春秋，也不知感染了多少个有志之士。转眼间，一切都成为浮沙，只有他们成为永恒。
　　看着戏楼前覆满苔霜的石阶，沉思的公子是这么想的：
　　果然是一出好戏啊。
　　好戏，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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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更完了哟……嘿嘿，如果反响不错的话，我会更其他的。Ｂ站上都有哦！Ｂ站号：砚子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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