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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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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鸿...晏鸿诶!”大院门口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吆喝声,吓得晏鸿一不小心又把针扎在了手指头上。
一滴极其细小的血珠子一不留神就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漏了出去,直溜溜地落在了雪白的棉面上,留下了刺眼的污渍。
“...得,又糟蹋一幅鞋面。”晏鸿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这要是再早个几年,她这种败家的娘们多半被爹妈送出去嫁人了。好歹嫁人了之后糟蹋的东西是夫家的,不是自己家。
“晏鸿!”罪魁祸首欢快地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隔壁家的二丫头梳着两个讨喜的小辫,穿着一身喜庆的碎花红棉袄,脸颊两边被冻得红彤彤的,正对着她傻笑。
“二丫,又咋了?”晏鸿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慢点说,别呛着。”
二丫头稍稍缓了一口气,又眼尖地发现了晏鸿手里攥着的鞋面:“晏鸿,你又绣了新鞋面啊?我瞅瞅...你绣的蘑菇可真好看!比你上次绣的狗子还好看!”
“...你们家蘑菇长得跟屁股似的?这是银杏!还有,我上次绣的不是狗子,是只叫佩奇的猪。”
“啥杏?能吃不?”二丫满眼都是好奇,凑近了想要去看个究竟。
“...算了,不说这个,你找我来啥事儿?”晏鸿刚想着要给二丫端点瓜子花生啥的,也方便两人坐下唠唠嗑,结果起身后才想起来如今自己家徒四壁,连米都快没了,更别说瓜子花生了,就连自己现在喝的茶叶都是二丫她妈送的。
晏鸿的心中难免闪过一丝凄凉。
晏鸿,原21世纪某知名大学校园女神选举比赛第一名,人送称号“花瓶女神”。
记得那天晚上她刚领完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回宿舍上床睡觉的时候还美滋滋的呢,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微微泛黄的墙纸,头顶吱嘎响的吊扇,贴满领导人头像的大字报,出门时候开阔的四合院,爬满青苔的天井,还有篱笆上的蔷薇花,以及日历上大写加粗的“1978”,都一一展现着,这是一个大大不同于她所生活的时代的年代。
苹果四毛二一斤,个大皮薄芯还甜;土鸡蛋两分钱一个,又香又嫰贼馋人;就连自己家养的猪肉,也都是几毛钱的事。物价对她这种从小就在四九城长大的孩子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美滋滋。
当然前提是她有钱的话。现在她不仅没有,而且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穿越的烦恼可不止这一丁点,譬如,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还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竹竿儿似的;自己每周都要用深海鱼油护理的秀发,现在变成了一头枯黄的稻草;自己光滑白皙的皮肤也变得干燥又蜡黄...活脱脱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
其实抛开身材不看,光看脸,她其实也是能勉强入目的——一对似蹙非蹙的远山眉,一双水汪汪的杏核儿般大的眼睛,小巧而又圆滑的鼻头,显得十分的惹人怜爱。虽然比不上她以前漂亮得那么天妒人怨,但也算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然而更让晏鸿感到崩溃的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居然是新中国最顶尖的体操队——国家体操队队员!还是白纸黑字登记名册,撒泼耍赖都不好使的那种!
晏鸿:...你们不要问我擅长什么种类的体操,我可能比较擅长广播体操。
当然这些都还算是些小问题,现在真正致命的点,有三个——
第一,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到21世纪,如果回不去,她的家人朋友又该怎么办?
第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和她同名的晏鸿小姑娘,现在又在哪里?
第三,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以后,脑海里就多了一个自称是“冠军小系统”的东西,还说将来会发布任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晏鸿嘴里的茶喝得好好的,忽然就不香了。
“诶,我听百货公司的人传的小道消息,你知道他说啥不?”二丫一脸神秘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说,你们体操队,来了个金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还是给你们做教练的!”
晏鸿心里咯噔一声,险些惊得连茶水都喷在了衣服上。
“晏鸿,你怎么不说话啦?”二丫一把抡过茶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我看见你家对门的张玲玲都跑去看热闹了,你还是国家队的呢,咋都不去看看啊?”
晏鸿心虚地低下头:“这不是刚才得到消息吗...教练又没叫我。”
二丫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晏鸿一眼:“教练不叫你你就不去啊?人张玲玲还不是国家队的呢,天天往体育馆里面跑,我看跑得比你都勤。”
“再说了,这国家队换了个美国来的主教练,少不了要重编队伍,要是张玲玲这厮趁着洋教练不熟悉‘国情’打蛇上棍,看你以后在国家队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二丫没读过多少书,为了磕碜张玲玲连成语都飚出来了,由此可见两人恩怨之深。
说老实话,就算没有张玲玲,你姐妹我在国家队应该也没有好日子过。晏鸿颇有些悲观地想。
两人正聊着,晏鸿的母亲从厂子里下了班。
晏鸿听见了门外自行车落锁的“咔哒”一声,紧接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中年女人从门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晏鸿,我不是要你今天赶早去去趟体育馆吗?”女人似乎有些恼火,一进门就朝着晏鸿一顿怒吼,“刘教练刚刚都找人给我捎话了,整个队里的人都在等你一个人!你是不是不想在队里呆了?”
二丫看着气氛不对,飞快地从后门溜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最后把茶喝了个精光。
果然,无论什么年代都存在着塑料姐妹花,二丫夺门而出的样子像极了她在21世纪不靠谱的怂包闺蜜们。
晏鸿早已免疫了晏母的怒吼,本来还有些懒洋洋地收拾着东西,结果就听见脑海中“叮~”的一声:
“小冠军系统发布任务了!请宿主及时查收~
任务内容——请宿主在三十分钟以内到达体育馆。
任务完成奖励——国产新星大白兔奶糖一份。”
小冠军系统?大...大白兔?晏鸿呆滞了一瞬间,在这里呆了个十天半个月,天天清汤寡水的,她都快不记得糖是什么味儿了。
只要她能三十分钟内到达体育馆,就能吃到大白兔?
“我...我马上就去!”晏鸿反应过来后,转身就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训练服,揉成一团之后随手放进了晏鸿她妈做的帆布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家门外跑去。
晏鸿她家门口就是一个露天的菜市场,虽说现在临近中午,道上吆喝着的、讨价还价买菜的人也不少。由于是在冬天,路上的大多数人都穿着或藏青或深蓝色的大棉服,也有少部分人穿着晏鸿妈妈穿的那种工厂制服,但是都包得严严实实。
这让穿了件里衬就跑出来的晏鸿感觉自己像个傻叉。
等等,晏鸿吸了下鼻涕,茫然地环顾四周。
体育馆是往哪边走来着?
与此同时,体育馆。
陈艾望着眼前乌压压一片参差不齐的小队员们,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名册,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穿着一身合身得体的西服,显得整个人挺拔而又修长;雪白的衬衫上纽扣扣到了最后一粒,只是微微露出象牙色的脖颈;整洁的缎面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愈发称出他的严谨与一丝不苟。
虽然说是从美国来的教练,但他的肤色和瞳色、以及一口流利的中文,无一不彰显着,他是一个华裔。
而此时此刻,他只不过垂着眼帘站在这里,却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范。整个体操队三十多号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队伍里面,没有一个人敢做声。就连国家出资修建的恢弘崭新的体育馆,都沦为了他的背景。
不...应该说...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与体育场墙上刚刚喷涂好的绿色油漆格格不入;他与雪白的墙壁上鲜红的大字“争当人民先锋”格格不入;他与这群衣着朴素、大部分面黄肌瘦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晏鸿?”只见他薄唇微启,又向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晏鸿,没有到吗?”
人群中依旧鸦雀无声。
“教练,晏鸿最近天天迟到,她根本就没把练功当回事儿,你不用管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玲玲鼓足了勇气,才涨红着脸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她比晏鸿还大两岁,今年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再加上她家条件好,她的模样也比十四岁的晏鸿长开了不少。即使她穿着灰不溜秋的训练服,也无法掩饰她是个花一般的年纪的漂亮姑娘。
与晏鸿清秀的五官不同,张玲玲的美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明艳的美,她在风格上更类似于21世纪的晏鸿,属于可以恃靓行凶的那种。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阵的骚动,有几个队员似乎想反驳她,但晏鸿这几天的确不是迟到就是早退的,在训练场里训练的时候也比较敷衍,他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叫什么名字?”陈艾抬头,淡淡地打量了张玲玲一眼。
张玲玲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顿时喜上眉梢,自信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张玲玲!”
陈艾顿了好几秒钟,然后迅速地扫了一眼花名册,最后抬起头对张玲玲说道:“你的名字没有在花名册里面。”
张玲玲顿时一愣。
“花名册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你不是国家队的队员。请你出去。”陈艾至始至终的语调都没有任何起伏,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门的方向。
张玲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她的双眼,她作为编外队员和队友们一起训练这么久了,还从没有人敢对她说这种重话!
“陈教练!”张玲玲有些情绪失控,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我是体操队编外队员张玲玲,我和大家一起训练过,吃过同一锅饭,睡过同一张床,用过同一张体操垫,穿过同一套训练服。”
“晏鸿能做到的动作,我照样能做到,而且我会比她更珍惜这个机会,我会比她做得更好。”
“请陈教练给我这个机会!”张玲玲猛地朝着陈艾鞠了一个将近九十度的躬。
她本来就生得漂亮,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叫很多队员都有些于心不忍,以至于错过了张玲玲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算计。
张玲玲的的确确是体操队里面最努力的那一个,她每天的训练时长甚至比有些国家队的队员还要多。
从前国家队的刘教练也是看在小姑娘漂亮又勤勉的份上,特许张玲玲做了国家队“独一无二”的旁听生。
“张玲玲,有些事,我想你要清楚。”陈艾终于开始正视张玲玲,一字一句地说道。
“国家队不是救助站,不可能因为你努力就把你留下来。你留下来,就是浪费国家队的资源。”
“从前刘教练看在你年纪小,待你宽容几分。但现在,你不小了。”
“看你的样子,大概有十六七岁了,而我的资料里显示,晏鸿今年只有十四岁。”
“一个运动员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运动年龄。张玲玲,如果说你现在已经拼尽全力,那你欠下的这几年,你用什么去追?”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努力得到的。”
“我希望你能离开。”
体育馆内再次回归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张玲玲,里面掺杂着令她窒息的怜悯。张玲玲这回是真的连哭声都掩盖不住,捂着脸从大门口逃了出去,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过了好一会,等大家的心情都平复得七七八八了以后,陈艾方才不急不慢地开口。
“这里...”陈艾用手指敲了敲体育馆展台前的大方桌,“还有无关人员吗?”
没有人做声。
“很好,”陈艾微微颔首,“那,在所有人员集结完毕之前,我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他再次环视四周,仿佛要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烙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很难想像到,刚刚对张玲玲说出那般无情话语的人,竟然有一双温柔的浅褐色眼睛。
“在这支队伍,除开编外人员的三十一个人里面,有谁——”
“觉得自己比晏鸿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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