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78、圆月

　　“唔……”
　　“给你的。”
　　“谢谢……”许皓明轻声应，冰镇汽水握在掌心，指尖抚了抚。

　　“在这想什么呢？都停电了，还不回去？”习知新朝他笑。
　　“刚才做到一半，想做完再走。”
　　“做完了吗？”
　　“嗯。”许皓明开心满足地点点头。

　　“诶，你看。”他起手指着树影横斜的天空，纯棉的袖口钻进一阵阵游戏的风。
　　习知新侧头看去，眼前也亮了一霎，“好圆的月亮。”

　　“我刚才做的那道函数，画出来的图也这么圆满，非常，非常有美感。”许皓明在空中画了个坐标系比划着。

　　习知新喝一口汽水，“你就这么喜欢数学？”
　　许皓明愣了愣，抿嘴摇头，“按国语来说，不是喜欢那样的程度，是……爱，对，至少是那样的程度。”

　　习知新有点新奇，“我从来没听人说过，爱一门科目的。”
　　“没有比数学更美的学科了，它能表达一切真理，以无限的宽容和恒久的存在，谁都能感受到它，谁都琢磨不透它。”

　　习知新仰头，“就像月亮？”
　　许皓明笑，“对，就像月亮。”

　　夜风阵阵，身边少年的眸子又清又亮，习知新忽然有一点惆怅，举起汽水和他碰了一下。

　　“你大概是，我第一次羡慕的人，不是羡慕成绩，而是羡慕你的追求，你知道自己的热爱，并全力发挥着超人的禀赋。真的，我能看到，你会有多么灿烂的一生。”

　　风过，身后教室簌簌的试卷翻动。
　　习知新转头看着他，真的很羡慕。
　　他不是为了成绩来的，他是为了热爱，所以，他才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所以，他不会疲倦和失措，不会感受到此刻，他行尸走肉一般的难过。

　　头顶皎洁的明月，是全人类共识的存在。
　　可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可以告诉他，他的热爱又是什么，他该何去何从。

　　回到宿舍，黑高个找来了其他两人，叼着手电筒打牌，磕了一地瓜子壳。
　　厚眼镜正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热气，像被治愈过一般浑身慵懒。

　　习知新闷声回来，看了看满地狼藉，从床边抄起睡衣就进了浴室。
　　热水喷洒而出，热烈浸透每一缕发丝，他微微蹙了蹙眉，缓缓叹出一口长气，冰凉的冷水就迎头浇下，他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被塑封了……

　　过了好一会，灼热焦躁的身体和心情都冷静下来，他颤抖着一点点张开紧握的手掌，一点点放松全身的肌肉和神经，承受着一场洗礼。

　　总有一天，人要承认自己的平凡。

　　你不是独一无二的英雄，也不是拯救苍生的超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拼尽全力，就已经很辛苦了啊。

　　可是承认这件事，真的很不甘心，尤其是，对于背脊嶙峋的少年而言。
　　你把他整个振翅欲飞的世界都敲碎了。

　　当晚，习知新不出意外的发烧了。
　　黑高个打牌打到一半，起身喝水，一转眼，就瞅见这孩子洗完澡往床上一倒，被子卷到脖颈，露出来的整个脑袋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我去！烧成这样！”

　　厚眼镜正在揉洗面奶，闻言，顶着一脸泡沫就赶过来，“什么？病了？”

　　“还不是你，成天在里头磨磨唧唧，让后头的人浇凉水，也不看看，现在都入秋了！你真当就你一人儿娇贵，大家都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啊？”

　　“你这时候怨我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想想办法，他再烧下去可怎么办啊！”
　　“不行，得送医院去！”黑高个说着就要把人往背上扛。

　　“先量个体温吧！大晚上的，老师都睡了，咱们也出不去啊！”厚眼镜说着从床下拉出行李箱，找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收纳包，摸出体温计递给他。

　　“我去，你这都带着呢？”黑高个震惊地愣住。

　　厚眼镜鄙夷地看他一眼，又从包里掏出一排的药盒，熟门熟路拆出几片，起身从保温杯里倒出杯热水，俯身从习知新身上取出体温计看一眼，“还行，低烧，应该没多久，先把药吃了，然后物理降温吧。”

　　“我去，你这是来野外求生的吗？”

　　“去去去！你能不能去打湿一块毛巾给他敷敷啊，就会干站着，傻大个！”

　　习知新觉得耳边一阵轰鸣，难受地蹙了蹙眉。
　　厚眼镜拿出一盒酒精棉球，伸手擦他后颈。

　　过了一会，取下毛巾递给黑高个，黑高个接过又立马回阳台打湿。

　　“不用拧这么干，热得太快了。”
　　“哦，行……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厚眼镜嗤笑一声，“谁让我身骄肉贵，从小体弱呢，不像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听过一句话，叫久病成医么？”
　　黑高个挠挠头，“之前我说的是气话，我不知道你……你别在意。”
　　厚眼镜勾唇笑一下，床上，习知新蹙眉翻了翻身，额头的毛巾掉下来，沾湿枕套一大片。

　　“诶，别动啊！”
　　习知新努力地睁了睁眼，目光迷离而痛苦，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厚眼镜以为他要什么东西，贴耳去听，“要喝水吗？你说什么，大点儿声，听不见啊。”

　　只听见他微弱又难受地喊着：“小怪兽……我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