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77、汽水

　　这天晚上，老楼里还是一如往常，明灯如荧，偶有飞蛾撞着吊灯。
　　一人一桌，都是笔尖和演算纸和摩擦声，试卷纸张的翻页声，还有偶尔冥思苦想的叹气声。
　　你很难想象这是一群青春初始的少年。
　　在这栋楼外，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是周围人眼中的学霸，是本该最骄傲锐气，又意气风发的存在。

　　这些都在一日日的竞技中消磨。

　　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在这里，是学外有术，题外有题，人外有人。
　　总有你做不出来的题，总有能做出来的人，总有人秉承热爱而非功利，自不知是天才。

　　比如，许皓明。

　　习知新偶尔累了就转头看一眼坐在教室左边靠窗的他。

　　很安静的男生，坐姿端正，握笔的姿势都是认真的，放在男生堆里，不是最高的，不是会玩的，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他，又听说他是国外回来的，更加不在意了，我国的基础教育，标准高到绝对领先全球好吗？

　　那时候，顶着宜中榜首光环进来的习知新，倒成了非议的存在，有人明里暗里问他的进度，有人质疑他校内直升的不公正，有人嘲讽他刷题海战术。

　　没多久，摸底考大家都亮出了底牌，大家都换了关注的对象。

　　不是习知新多差，而是许皓明太出挑了。
　　针对竞赛训练生的，自然是，没留情面，就想着挫挫这群小崽子的锐气。
　　考试备了两套卷，大家也都摩拳擦掌，知道周围人都厉害，更不想跌份儿。

　　半小时是一个拐点。

　　有人从暗笑转为漠然。
　　有人从淡然转向紧张。
　　有人从满筹转成空洞。

　　有人……举起了瘦长的胳膊……

　　“老师，我能提前交卷吗？”许皓明一字一句说，语调有点汉语学到一半的顿挫感，配着他一脸稚气未脱，显得分外纯良。

　　这弟弟是认真的。

　　老师蹙了蹙眉，“你确定吗？摸底成绩很重要。”
　　“都写完了，没空可填了。”
　　“再检查检查。”
　　“我，没这习惯。”
　　“……”

　　死寂中，老师起身，拿起他的卷子看了一遍，收好，瞅他一眼，“做完也不能出去，等到考试结束吧。”

　　习知新已经听见多个细碎的铅芯断裂和暴躁翻试卷的声音。
　　大家都在用脸上的满不在意，和动作的轻狂鄙夷，来掩盖内心的翻江倒海。
　　情况好一点的，看他这么快，抓紧赶进度。
　　状态差一点的，腹诽他肯定做得一塌糊涂，等着看好戏。

　　就在大家各怀鬼胎，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纯良无邪的许皓明同学想了想，又开口了，还是那一字一顿的纯正普通话，“那，老师，能给我做做另一套卷子吗？”

　　啪，习知新的铅芯也断了。
　　他抬头微微眯起眼，认真地看那个男生，他眼睛太干净了，真不是在炫耀。
　　习知新笑一下，摇摇头垂眸按一下笔帽，继续复杂的验算。

　　考完，回宿舍。
　　习知新站在阳台的公共水池边，低下头，双手捧起水浇了一把脸，想满眼冒星的运算洗掉。
　　一抬头，对面三楼，正是改卷的办公室，透过雨迹斑驳的窗户，能看见老师们伏案认真地批卷。
　　又高又黑的大高个室友走过来，双手撑在阳台栏杆边凝神看了看，倏而，傻笑着摸摸头问习知新，“听说你是重高的学霸，你最后一题做出来了么？”

　　他笑得有点憨，眉眼皱到一块，很无拘，习知新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水，摇头。

　　另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墩端着脸盆毛巾出来，听见他们聊天就顺口问，“你们说，那个结巴是真行还是装的啊？”

　　黑高个：“人家很厉害啊，第二套卷子好像也做完了，真大神！”
　　厚眼镜切一声，“你看见他卷面了？这么吹？习知新，你什么看法？”
　　习知新微微一笑，无谓地耸一下肩，“没看法。”

　　厚眼镜揪眉，“怎么能没看法呢，他要是真这么厉害，不就是咱们最大的对手，不得提早提防吗？”

　　黑高个嗤笑一声，“你能怎么提防啊，又不是球场打球，还分个前卫中锋的，数学竞赛，你还能把人脑子挖出来塞你那倭瓜头里？塞得下么？”

　　厚眼镜盆一甩就骂了，黑高个占着身高优势，不甘示弱，倒逼回去……

　　习知新愣了愣，彼时，他的确还不知道这炮火连天的场景将成为接下来宿舍自闭生活的常态。

　　次日，出成绩。

　　老师先安慰了他们一番，卷子是按照国赛的标准出的……
　　又鼓励了他们一番，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说来说去，唾沫漫天，就是不发卷子。
　　看得底下一片心焦。

　　习知新不经意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到左窗边的许皓明，小男生穿着乖巧的翻领运动衫，很像校服的款式，纽扣都扣到最上一颗，透着清晨雾蒙蒙的光，似一汪清泉，他一抬头，发旋的一根呆毛翘起，又活像一个卡通人物。

　　老师终于开始报成绩，说六十分就已经说明俱备竞赛潜力了，然后略略带过几张不及格的试卷。

　　七十为多，八十可数。

　　习知新看到自己的88，感觉挺满意。

　　“许皓明，双百分，继续努力哦！”老师笑着把把卷子递给他，脱手时还垂眸看了一眼，满意到留恋一般。

　　气氛随着这句话升温，目光都聚焦到那一眼清泉，恨不得群起而攻点了他。

　　清泉自己不以为然，呆呆地笑一下，从老师脸上移开，刚好对上习知新的目光，就咧嘴笑了一下。

　　习知新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孩激励了，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嘿，是对手喽。

　　只有看着许皓明的时候，习知新才能呼唤起自己心中最后的倔强：竞赛不该只是应试，数学也不该为了做题。
　　这些他都明白，可在竞赛营，每天更新的成绩排名，是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的驱赶，而天赋不足，唯有勤苦来凑，但偏偏，以成绩为目的的学习，是丝毫感受不到快乐的，连快感，也是屈居人下，患寡患不均。
　　许皓明一直是第一名。
　　从第一次摸底考，到后来无数次的试题检验，他从未让期待者失望过，也从未让看客们得尝过。

　　他让很多人牙痒痒，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

　　啪嘶……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习知新回过神来，若不是眼前流动的人影，他还以为自己走火入魔瞎了。

　　老师很快赶过来通知，接到紧急通知，电路老化，停电一晚维修。

　　所以，做不了卷子了，没有人惋惜叹气，如果自己做不了是亏，如果大家都做不了，那不就是乐了吗？

　　大家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有胆大的人撺掇着要翻墙出去打游戏。
　　也有不甘心的人收拾东西说要回宿舍点蜡烛。

　　习知新抬手伸了个懒腰，舒展开疲惫僵硬的背脊，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去买瓶汽水，感受一下久违的刺激，唤醒麻木的神经。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一个个投币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多买了一瓶。
　　易拉罐的瓶身，从冰柜里掉出来的时候，还是冰凉的，随着时间，透在掌心凝结成水滴。

　　回到教室，刚好看到许皓明背着书包出来，站在走廊上，抬着头，仰望。

　　习知新伸手，把那瓶冰镇汽水贴到他脸侧，许皓明吓得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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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X3
这一章不知道为什么……越写越纯爱???
真没这意思，小天才以后会是另一个长篇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