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42、为师

　　“狂犬病主要通过被患病动物咬伤，抓伤，或密切接触而感染和引起狂犬病。
　　人被狂犬咬伤后发病率为30%-60%，潜伏期通常为3-8周，年龄越小，潜伏期越短，狂犬病一旦发生，病死率近乎100%。”
　　温故捏着医学常识的讲义站在讲台上讲，刚说完，教室外就传来村里的几声狗吠，像应和她似的，孩子们大笑。
　　“老师，要是被患病的狗咬了该怎么办？我会死吗？”小暖举手问。
　　温故一笑，“不会的，当你们被咬伤后，立刻用肥皂水清洗伤口，然后去医院接种疫苗疫苗就好了。”
　　“老师，疫苗是什么呀？”
　　温故下意识看一眼讲义，没写，微微措了措辞道：“疫苗呢，就是一种人工制作的医疗产品，进入人体后，会提前告知身体，有坏东西要来了，让身体有反应时间去准备抵抗坏东西，减少坏东西对机体的损害。”
　　“哇，好厉害啊，老师你会制作疫苗吗？可以教我们吗？”
　　温故被孩子们的求知欲惊讶到，笑着摇头，“疫苗的研发过程是非常复杂的，要获得免疫原，获得活病毒分离相关的亚单位，还要进行一系列的免疫反应测试和动物保护测试，还有临床申报……”她看着台下迷茫的眼神，知道自己专业病犯了，重新组织了一番一眼，“简单来说呢，一种疫苗要注入我们身体里，治疗我们的疾病，需要非常多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温老师！你懂的这么多，你是科学家吗？”
　　“温老师是老师呀！”
　　孩子们争论不休，温故失笑，“我和你们一样，也还只是个是学生，只能跟着导师做做实验罢了。”

　　“我看电视里的科学家，就是穿着白大褂，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做实验的！”
　　“我以后也要当科学家！”
　　“我也要，我要研究飞机大炮！”

　　“喂，你昨天作文里写的还是想当村长呢！”一个小瘦子忍不住吐槽他的同桌。
　　“要你管啦，我今天就想造飞机不行哦！”小胖子气呼呼回道。
　　“随便你，反正我是要当老师的。”小瘦子努努嘴，“我以后要给白芒村建三层高的教学楼，还有大操场！”
　　小胖子来劲，“那我以后给你投资建房子的钱！”
　　“你怎么就知道你以后会有钱啦？你昨天明明连个沙包都买不起！”
　　“哼，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富翁的！给你盖学校都是小意思，再说了，就算我没钱，我也可以给你搬砖啊！”
　　小瘦子点点头，“这个听着倒还挺靠谱。”

　　温故听着底下叽叽喳喳，煞是可爱，抬腕看看时间，也到了下课放饭的点，就喊了下课，孩子们蹦起来朝她鞠个躬，争先恐后奔回家。
　　温故抱着讲义去找青楼的小学妹一起吃饭，村里地方不大，没办法给他们统一提供宿舍，都是四散分开在各村民家借住，温故第一天到的时候就被小暖拉回了家。而小学妹去了村长的好友家，一位独居的老奶奶，在村里学校教了五十年的语文课。
　　温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被惊艳了一把，老人家穿一袭素色棉袍，很复古的样式，头发织一条辫子簪起来，四肢纤长，眼神清亮，精神极好，气质比她们这一群双十的小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大家都没想到会在山沟沟里见着这样风度的人物。
　　后来一打听才知晓，老太太是多年前知青下乡的知识女性，当年家里成分不太好，富家千金出身，留过洋懂乐器，和未婚夫一起被下放，后来未婚夫家里平了反，她家里却下了狱，爱人许诺要带她走，她却倦了累了，不愿再面对世事喧嚣，一生一世心甘情愿留在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

　　温故轻手轻脚走进这清雅的小院，徘徊到廊下，透过窗子看见小学妹正趴在桌上批改作业，一脸难色。
　　她轻轻扣扣窗，小学妹惊喜地抬头，“师姐！”
　　温故比个轻声的“嘘”，怕惊着那位主人，只用口型说：一起吃饭去吗？
　　小学妹晃晃脑袋，“老太太午睡呢，我们一早吃过了。”
　　温故失落地抿嘴点头，看到她正在改的作业，“学生作业？”
　　“嗯。”小学妹拿起一沓，“昨天布置的作文，三个班一起交了，根本改不完。”她被分配到了帮老太太代语文课。
　　温故接过，一看班级姓名还有题目，是她刚教过的那个班，叹道：“怪不得呢，你出了这么个好题目，他们在我课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小学妹笑一声，“看来800字作文完全不能满足孩子们的表达欲，但已经让我火烧眉毛了，下午改不完的话，晚上可能得熬夜了，晚饭也泡汤了。”
　　温故把自己那班的作文稿夹到讲义里，“这样吧，我帮你改这些，你陪我吃晚饭，我太想吃红烧牛肉面配卤蛋加香肠了！”
　　小学妹喜出望外，“那行，晚上我们去村里的小卖部。”
　　温故：“OK!”

　　温故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听见屋里好像有合门的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那老太太起了，走到小学妹桌边，抬眼就看见抱着讲义和作文稿的温故，微笑颔首，温故受宠若惊，回了个礼，匆匆出门溜走。
　　曾经温家的长辈也是从事教育行业的，她妈妈陈雅音在温家侍奉公婆没受过什么好脸色，使得她从此对这些气质华贵的老太太多了几分敬畏逃避之心。

　　回到小暖家，厨房已经煮了三碗热腾腾的面条。
　　小暖端起一碗送去给屋里的外婆，招呼温故自己趁热吃。
　　温故点点头，放下讲义，在两碗面里挑了没鸡蛋的那份，站在灶台边吃起来。
　　过了会小暖回来了，惊诧地问：“温老师，鸡蛋是给你的，怎么没吃？”

　　温故咽一口热汤，笑着拍她脑袋，“你长身体呢，怎么好和你抢？”
　　“可我是特意给老师你煮的！”
　　“我都二十好几快奔三了，早就不长个儿了，给我吃浪费！”温故把灶台那碗面端起递给她，“乖，快吃，晚上老师去小卖部，给你带小零食啊！”
　　小暖接过面蹲地上吃起来，“我不要，我不爱吃那些。”
　　温故抬眼看她，十几岁的小姑娘，困于教育落后的大山，比外面的孩子落了几年功课，却长了不下十几年性子。
　　父母外出务工，连年不归，小时候外婆照顾她，现在她照顾外婆，祖孙俩相依为命，村里相互帮衬着，日子也过得不坏，只是偶尔，小暖还是会问：“如果我出去上学了，外婆怎么办呢？”

　　温故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面对现实没办法给出实用建议的同时，她也觉得任何虚无缥缈的安慰在一个成熟早慧的孩子面前，都如同过眼云烟。
　　她只能拍拍她的背，嶙峋的脊梁支撑着未来的祁望。

　　小暖也朝她笑一笑，“小温姐，下午我们采蘑菇去呗。”
　　温故点点头，“成啊。”

　　香菇、平菇、猴头菇，温故吃过挺多蘑菇，但采蘑菇还是头一遭。
　　小暖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别摘到毒蘑菇了！
　　温故挠挠脑袋，思考了一番，以前纪录片里都说好看的五彩斑斓的不能吃，那灰头土脸的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她郑重地点点头，上山了。

　　小暖哼着歌：“采蘑菇的小姑娘呀，背着一个大箩筐啊……”
　　温故跟着哼，山坡陡峭，不知怎的，她想起姚笑，“采帅哥的小蘑菇呀，背着一个大箩筐呀……”

　　小暖惊异回头，“小温姐，你在唱啥呢，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温故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险些教坏了孩子，“没什么！没什么！方言来着！”

　　温故读书多年，视力都磨在本科那个医学院人手一套“蓝色生死恋”上了，如今回归田园，眼神儿还真不太好使，蹲在地上东瞅瞅西瞅瞅，就只能瞧见那些颜色鲜艳长着斑点的花蘑菇，像招摇的美人蛇，她颤颤收回手不敢碰。

　　两小时下来，就采了点最常见的灰蘑菇，还是跟在小暖后头薅的。自己摸着的，不是落叶就是石子儿，她又在一节老枯木下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掰下来凑近一看，褐色的，八成又是什么奇怪的龟壳石子吧，她正要随手扔掉，小暖制止了她，“等等！”
　　“嗯？”温故莫名。
　　“姐，给我看看。”小暖走过去，接过那块硬物。
　　“该不会又是什么牛粪吧！”温故苦着脸闻闻自己的手。
　　“小温姐……这好像……是灵芝啊。”
　　温故：“！！！”
　　小暖翻来覆去看看，“好像真的是啊。”
　　温故苦笑一下，不敢置信，“灵芝这么臭？”
　　两人俯下身，探看那枯木底下，果然，还留存着一截灵芝梗和伞盖，小暖小心翼翼挖出来。
　　温故咬着牙问，“这能卖钱吧。”
　　小暖点点头，“嗯，不少呢，要是没掰坏还能再翻一倍。”
　　温故双手合十，“我有罪。”
　　“别这么说，这是小温姐找到的，该给你才对。”
　　“别，站在你们山上的，还被我弄坏了，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四点下山回到家，温故洗完手坐到饭桌前看作文，小暖常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总是擦得一丝不苟。
　　小暖在身后灶台边生火择蘑菇，炉火照得小脸彤红，马尾因为劳作歪了些，发梢挠到脸颊绒绒的，她突然喃喃道：“小温姐，我要是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声音很轻很柔，被柴火炊烟烤过。
　　温故放下手中稿纸，回头看着炉火边的小姑娘，“看你在作文里说以后的理想是当科学家？像我一样可不行，我一路都是跟着老师同学混的，没什么自己的成果，小暖你有志向，应该立志成为那种有大作为的科学家。”
　　小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小温姐你是学医的，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来当我们的老师，教书育人，这样很好，不能再好了，小温姐，你喜欢当老师还是喜欢当科学家啊？”
　　温故抿嘴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小时候是想过当老师的，你有听过那句话吗？‘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妈妈是音乐老师，我觉得如果能成为我妈那样，也很不错。”
　　小暖更不解，“那为什么小温姐要学医？”
　　温故眯起眼睛想了想，想起高考完报志愿的自己，“因为我们终其一生，不应该是为了成为什么人而活着的，我们应该成为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成为想成为的模样。”

　　入夜，温故抱着改完的作文和小学妹在校门口汇合，一起去小卖部买桶装泡面，温故又零零散散装了一袋零嘴。
　　“师姐还爱吃这些？”
　　温故笑笑，“给家里小孩带的。”
　　“师姐和他们关系真好，我给学生们买东西他们都不敢收，说是不需要不喜欢。”
　　“大概是家里叮嘱过不让收我们东西，这年纪有几个小孩不爱吃不爱玩呢？”
　　小学妹点点头，“师姐说得有道理。”

　　两人抱着方便面回到学校，从热水房接了热水，坐在操场走廊边等泡面看星星。
　　晚霞渐消，星光渐起，云朵的轮廓丝毫毕现，雾蓝的天干净得像玻璃。
　　小学妹抱着膝盖仰头，“很少见到这样宁静天。”
　　温故反撑着胳膊，笑着回，“可不是，因祸得福了。”
　　“听说姚笑学姐回来了，温师姐要回去了吗？”
　　温故蹙眉，“再看吧，那个死丫头回来还不知道什么状态呢。”
　　小学妹试探问：“难道姚笑学姐真的是受了情伤出走的吗？红楼真像传闻中那么精彩？”
　　温故摇头嗤笑一声，“反追俱乐部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

　　说着，压泡面的手机震动两声，温故拿起来，点开何励君的语音条。
　　青年惆怅悠长的歌声在空旷的操场回荡，温故撑着下巴细细听。
　　两段长语音才唱完一首歌。

　　温故回消息：“唱得真好，很有原唱的味道。”
　　何励君回一个“羞愧”的表情包，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鸭？”
　　“快了，这边孩子很可爱，有点不想走了。”
　　“不行，等着你呢。”

　　温故撒娇，“不会是实验室一堆活等着我吧？”
　　“是人等着你呢。”
　　温故得寸进尺，“林妹妹和阮学弟都去古镇开会了，楼里还能有什么人等我？”
　　“我呀。”他回
　　温故抱着手机笑。

　　“师姐，面要糊了。”小学妹提醒道。

　　温故赶紧回：“哈哈哈，我先吃面去啦。”
　　何励君回了个“不理人好委屈”的表情。

　　温故放下手机，端起面碗吸一大口，非常满足。
　　小学妹笑问：“听声音，是何励君师兄吧？”
　　温故不好意思地笑笑，“嗯，他以前在顾教授门下，刚转过来的。”
　　“我知道呀，他给我们上过一学期本科通识课呢。”
　　“是吗？他这么厉害呢。”

　　“不过何师兄我们想象中好不一样啊，他上课的时候都很沉闷的，没想到唱歌时这么有感情，早就听说他很喜欢唱歌。”
　　温故点点头，“他好像以前参加过校十佳。”
　　小学妹低头笑，“听说他那是为了向一个声乐系的学姐表白的！”
　　温故一怔，“啊？”
　　“学姐你不知道吗，那时候在学校传得很广呢，说医学院学霸为了俘获声乐系佳人的芳心，苦练唱歌，每天在楼下唱得嗓子都哑了，后来两人在一起，他就每日一歌，学姐一开始感动得不得了，但是后来好像因为何师兄要继续深造，两人就分手了。”
　　温故吸一根面，慢慢嚼了嚼，苦笑一声，“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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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终于肥了一点，补上了上一章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