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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支·沈将 ...

  •   沈将

      排雷:架空朝代

      *

      沈岩青(1228年3月6日——?),字周如,汉族,皖州祟京(今皖南省泗道市)人,懿朝军事家。名将沈巍次子,自幼聪颖,熟读兵书,德隆十八年任骁骑校尉,于长弓河之战、丹山之战横扫胡人千军,善骑射、通谋略,武艺超群,二战成名。十八年冬,正和帝敕封其为骁骑将军,戍守边境。历时沈岩青年方十七。
      此后十年,胡人不敢来犯,偶入边疆,便被沈岩青打得节节败退。百姓毋惧其扰,欢喜非常,臧否沈岩青以二句:“铮铮之烈骨,少年之英才。力拔山、气盖世,古今未有。”

      *

      德隆十七年,风雨欻至,胡兵动辄南下入境,攻破中北关、禁门关,一路强抢民女、强杀掠夺,百姓深受其害,怨声载道。

      祟京都沈将军府,披发少年跪地叩头,满面肃穆,清亮嗓音洗不尽稚涩,然响彻天地:“周如愿随父业,兴我大懿山河!”
      塌上沈巍沉疴缠身,捺枕而起,投以嗔目盻之:“好一个子随父业!你可知道,参军一事未始得拥趸遍地,万民服膺,而是手起刀落坐白骨,命中多“病”多“伤”多“死”?”
      沈岩青道:“我知。”
      “沈家满门忠烈,至此方终便是大善。周如,你兄长已任文官,你自幼贪玩,见你喜武,便教你骑射,不求你当军。日后好好肄业修身,弃武从文罢!”
      沈岩青听毕跽走两步,仍是执拗:“爹爹,恕不孝子周如有违父命。”
      沈巍叹气。
      沈岩青啮住下唇,额头更揿地几分,“周如此生注定做根螫针。”
      螫针是黄蜂尾部那青刺,一刺致腹部内脏器官一并拔出,蜂虫即死。
      这话份量太重,不似这顽劣的蓬头稚子能讲出口的。
      沈巍的身子颤着,一点点倒在塌上。这耆老名将,轻道几声“逆子——”再无下文。

      沈岩青跪了一天一夜,从房内跪到房外。

      夜雪簌簌落到他肩头,冰凉的雪水浸湿他的中衣,润泽他开裂的嘴唇。
      婢女玉璃立在檐下捧着他的杭绸鹤氅,凝望这匍匐在地的小公子,在灯笼朦胧的光拂照下,印在盈盈白雪里一抹岿然不动的黑色剪影。
      少爷已褪去了过往年少戾气和偃蹇的脾性,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雪积到三层台阶,她的棉鞋尖因此不慎沾了些雪,化尽后透进脚趾缝隙里刺骨的凉,麻麻地钻到了心头,瑟瑟地掀起她眼前一片雾。
      夫人的大丫鬟端着食盒,经过时拍她的肩膀,“玉璃?”
      “欸,玉绾姐姐。”
      玉绾细细瞧她眼眶里的湖泊,“……进去罢。”
      玉璃侧头一瞥,身后灯火葳蕤,身前却是雪盈数尺,寒风凛冽。
      玉绾见她摇头,还想说什么,里头夫人唤“玉绾——”,才逡巡着瞟她一眼,迈着碎步敲门进去了。
      玉璃转回脑袋,攥紧手下的衣物,直到细软的毛完全盖过她的指头,恍惚地想起这是少爷的衣服,徐徐脱手。
      她听见屋里夫人在劝,大少爷也在劝,哝哝到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依旧无果。

      朝暾自东方升起,天边峥嵘山峦起伏上泛起鱼肚白,沈府外各类小贩喧阗吆喝声蓦地羼杂进一家之主沈巍的“首——肯——”话音一转,复又恹恹冷戗:“日后你时运乖蹇,陷入进退维谷之地,切莫言悔。”
      玉璃亟亟去掸沈岩青身上的新雪,会上后者盛着粼粼波光的瞳仁。
      沈岩青筋骨膂力皆极佳,长跪多时神志清醒一如往常,挺直脊梁,嘶声迎喝:“沈岩青此生不悔!”

      *

      次年春,胡人攻至长弓河,盘踞长弓河北岸,汉波扎兵长弓河南岸。整整一月,双方都静观其变,僵持不下。
      一日,汉营中摐金伐鼓、三弦琤琮响连宵达旦,传百里,入胡兵耳。
      胡将先是怔然不解,又意会过来,不禁卸神抚髀长笑:“汉人知晓必死无疑,惯会自欺欺人,纵福享乐……”高声招呼麾下小兵:“夜袭——”

      大懿将领吴成贯是草根出身,一路走到这步的艰辛苦涩毋庸赘言。他捏着酒盏,闻铮铮锹锹不绝于耳,惴惴觑沈岩青,“沈二公子……真的能成?”
      沈岩青恣意地抻展胳膊,眯着眼睛颔首,动作间,端的是慵懒潇洒公子哥做派。吴成贯内心不屑,嘀咕如何如何,畏他皮囊下的一层身份,暗自期望场败仗搓搓这昏聩无能的世家子弟的锐气,撵他回国都祟京好生呆着。
      沈岩青对他极佻挞地勾勾手指,俨然入戏,“过来。”
      吴成贯憋着火气听他低声道“今夜勿入寝”,默然少顷,无奈俯仰唯唯。
      沈岩青猜他铁定当耳旁风,不置可否。今日坐到校尉的位置上,仰仗父亲沈巍多大的名声,他心知肚明。

      那晚,胡兵一改迂回战策,凭一股莽撞之气,径直出击,作战毫无章法。沈岩青夜视能力骇人,探其踪,吹哨集合手下一千精兵,飞身上马,夹紧马腹俯身冲入夜色,一把长矛一把雪亮大刀,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斩敌方四千兵力,俘虏一千。
      吴成贯本未眠,听手下来报,猝然改容,速率剩下四千汉军乘胜追击,沈岩青带余下人马紧随其后,一举歼灭胡兵。

      晨光熹微之时,吴成贯勒紧缰绳,驻马待沈岩青缀上。几个月前初见的白净皮面,被漠北的风云变色磨砺出些粗犷山野。
      兵戎相见剑戈碰撞声遍布长弓河北岸。

      “佯装耽乐之态痹敌?”
      “是也。”
      “诱胡兵轻敌冒进……此乃良策。”吴成贯指节咚咚击青铜铠甲,护心镜映着日头,在他黑黢黢的脸上打出道光弧。
      而立之年的将领嘴唇嚅动,“我亦看轻了你。”
      沈岩青神色一凛,将长矛夹在腋下,抱拳行礼:“是下官演的一出戏,请恕下官先前无礼,还望将军原谅。”
      “想给我个下马威?你小子引人入彀的本事不浅呐。”
      “下官沈岩青,禀吴将军——不敢。”
      长矛上的红缨在漠北的风里曳地,这十七岁的少年郎负着一柄刀,扬起头,竟冲胡成贯露出一个明亮慧黠的笑脸。
      吴成贯勾勾嘴唇,扬起马鞭,“驾”地一声:“沈校尉,启程!”双双策马奔赴战场。

      德隆十八年禁门关战役、丹山战役、中北关战役,沈岩青再连出奇技,直捣黄龙,一时间名震天下。胡人退兵蛮夷,听“沈岩青”三字,便闻风丧胆。
      岁聿云暮,正和帝嘉沈岩青丰功伟绩,一纸鹤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赖师武臣力;胡贼扰我中原,尔援古今颇牧,及中原宁谧,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俾封疆重臣而军帅戎将。兹特授尔为骁骑将军,锡之敕命于戏,威振蛮夷。深眷沈岩青之骏烈功宣中原,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

      *

      嘉和五年,夏,承元帝宣沈岩青回祟京探亲,祭拜仙逝五年的沈巍。

      这不过其一。
      骁骑将军班师回朝,如何也要准备接风筵席,好生招待。

      沈岩青在边境呆了七年,棱角磨平,性情里少了尖锐,又多了数分豪迈。
      “叫漠北的风刮的。”他一壁樽罍,一壁对吴成贯这样讲,“老吴,父亲离开我也没回去,祟京的亲人恐怕不认我这粗鄙之人了罢。”
      “哪里。”吴成贯宽慰他,“血亲连着骨,哪里会断!话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未定亲?”
      沈岩青挑眉,酒当水饮,吴成贯拦下,“禁门关一战,你伤及心肺,旧疾未愈。照我内人常讲,已不好再酒肉穿肠过——如此拼命,为何?”
      那日护心镜被胡兵震碎,刀刃削去他磷甲,在他胸口上留下一块狭长伤疤。
      他狠狠咬紧牙关,强忍滔天痛意,拨过背后长刀,向前一划,将那胡族青年砍成两半。
      猩红的血,泼染他整张脸。

      沈岩青撂下酒壶,远眺漠北风光后退,中原的影子慢慢浮现。他抚平衣物上的踅褶,慢声道:“兴我大懿土地,护我大懿平安,甘做螫针一枚。”
      吴成贯凝着他,许久未言。

      马匹气喘吁吁,“驻足休息会。”沈岩青下令,翻身下马。

      树下歇脚,壮马吃草,小道上一人风尘仆仆赶来,满面黄沙尘土,声音干哑急切:“沈将军——沈将军——胡人来势汹汹,后方中北关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沈岩青跳上马与传书人会和,对方揩了汗,从怀里掏出一纸明黄色的物什,就要抖开念。
      “如此要事,怎么从前方传来,后方的人为何不给我报信!”
      传书的军官支支吾吾给不出所以然,沈岩青见他又要展开诏书念,叱马向后走。
      “勿要再念!我这就前去中北关!”

      浩浩汤汤一万人脸上都挂着回家乡的喜悦,沈岩青阖了阖眼,厉声叫道:“中北关即将沦陷,我等速去营救,不可耽误!”
      一行人马沿着逼仄山道后退,马蹄震沙土,甩了传书人一脸。
      关城上丹青刻的“禁门关”三字越来越小,化成三个黑色小点。

      沈岩青这一波人未曾停过,很快行到丹山岔口。一路是黄土官道,另一路是莽莽丹山,山腰处便白雪皑皑,终年寒冷。
      以往跋涉,走的都是官道,然而这条路绕得太过,待到了中北关也有两个月。沈岩青曾自己走过丹山一路,耗时不过十天。
      他太阳穴突突跳,喟然长叹:
      “上丹山——”

      不幸,白雪埋忠骨。一万精兵,无一生还。

      *

      嘉和元年,其父沈巍仙逝。
      嘉和五年,胡人十万大军突袭中原,入侵之势势如破竹,汉人兵少,被困中北关,已是弹尽粮绝之际,中北关之战战况岌岌可危。彼时沈岩青时隔多年回京探亲,已携一万兵行至禁门关要塞,承元帝下急诏,命其快马加鞭率兵营救,然沈岩青无顾溃逃北地,再无所踪。
      遂,中北关之战汉人大败,胡人锐不可挡。汉人派使者斡旋,以退居南地为终。时年沈岩青二十五岁。
      嘉和六年,承元帝褫夺沈岩青封号,将他以叛贼论处,诛其九族。因其仁慈,未剥去沈巍封号。
      《懿书》有云:“沈岩青其人,昙花一现而已,实乃赳赳武夫,怯懦如蝼蚁,不堪大用。”
      赵珩在《善记》中评:“沈家出此败子(沈岩青),千年污点永存青史。”

      *

      嘉和六年冬,沈岩青生死未卜,杳无音讯。沈府上下,万籁俱静。既没有将军沈巍,也没有将军沈岩青,它再称不上将军府。

      玉璃在天明前自刎。

      嘉和七年,两个小太监热水濯洗青石板上的血,一个问:“沈家男女老少皆被五马分尸,死相实在凄惨。”
      另一个说:“倒是有两个留了全尸。”
      “沈巍……还有谁啊?”
      “一个小丫鬟,叫玉什么的。”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2021.6.13—2021.6.14
    参考引用:
    唐·高适《燕歌行》、秦·项羽《垓下歌》、唐·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西汉·司马迁《史记》、清·毕沅《曹玮诱敌》
    借鉴原型:
    西汉·卫青、西汉·霍去病
    原名:《他活在传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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