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夙缘》幻箴

6、6别离

　　枣七花了一天时间观察桃树上那只小鸟的神态，然后花了三天时间将之雕刻出来，选择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把它送给了萦羽。

　　萦羽当时简直感动的说不出话，少年对她这么好，她不知该何以回报。枣七看到她的表情，反而有些手足无措，感到局促不安，慌忙道:“阿滥姑娘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平时空闲时间太多，看你好像很喜欢那只小鸟，就试着雕了一只，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要喜欢，我以后还可以雕很多。姑娘千万别觉得难为情什么的，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在锻炼自己的雕刻技术，张师傅说，做木匠的手上的活千万不能停，要时时刻刻创新，就像人的大脑要经常用才不会生锈一样。”

　　萦羽凝视着他，久久说不出话，双手捧着小鸟的雕像，像拿着一件稀世奇珍，生怕掉在地上摔坏，别人对她的坏，就像行走在沙漠上留下的脚印，风吹过，立刻了无痕迹，可别人对她的好，她一般都会深深刻进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下定决心，为了少年的安全，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等膝盖的伤一好，她就走。

　　自从上次跟宝珠一起去河边抓鱼后，这小姑娘隔三差五就来找她，比如说今天早上，少女赶着一头大黄牛，身边还跟着一条长毛土狗，威风凛凛出现在大门口，半个脑袋探进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个不停:“阿滥姐姐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放牛？”

　　萦羽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少女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恢复情绪，环顾四周，继续道:“小七哥哥不在？” 萦羽点头，“去张师傅那里了。”小姑娘一脸我知道的样子，朝她调皮的一笑，吆喝着黄牛和土狗，离开了。

　　黄昏时分，宝珠的哥哥小九去帮妹妹牵牛，小姑娘骑在大黄牛背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脸轻松惬意，眯起眼睛，看着前面哥哥的背影，少女道:“哥，你是和小七哥哥一起回来的么？他人呢？” 小九跟枣七一样，在张师傅那里当学徒。

　　小九头也不回地道:“刚开始一路回来，走到半路，老大说他有事，叫我先走。” 少女嘴上一停，好奇道:“哦……，小七哥哥要去做什么，你知道吗？”小九摇头:“不知道。老大有自己的隐私，你就别问了，天快黑了，你坐好，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少女撇撇嘴:“大黄最近长肥了，再快也飞不起来。”

　　兄妹俩走到家门口，大老远看见枣七手里抱着一大捧鲜花，少女眼珠一转，还没等黄牛停下，直接从其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枣七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小七哥哥，你上哪儿摘了这么多花？好好看，能不能送给我？”

　　“老大……” 小九牵着牛，朝枣七问好，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宝珠，你怎么什么都想要，老大摘这些花肯定有重要用途，你怎么能问他要，你要真喜欢，改明儿我给你摘来，你就别烦老大了。”

　　宝珠没搭理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枣七。少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叹了口气，把花塞到她手上，“我见来的路上长了很多，顺手摘了些回来，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宝珠一把抱住那些花，开心的笑了:“谢谢小七哥哥。” 小九狠狠瞪了她一眼，被她直接忽略。枣七没多作逗留，跟兄妹俩打了个招呼，率先踏入院门。

　　“宝珠你真是……” 小九感觉到无力。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道:“怎么？哥，这么多颜色的花，拿来编个花环肯定很好看。”

　　小九无言以对，有一个厚颜无耻的妹妹，真的很恼火。关键是他又不能说的太过分，怕她回去跟娘告状，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顿打，无奈，他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免得气坏自己身子。

　　少女等哥哥进去后，看着枣七进入的大门，低头在花朵上面闻了闻，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闪过。

　　宝珠算准这个时候小七哥哥肯定在做饭，她趴在墙头往隔壁看了看，不出意料，阿滥姐姐还坐在那里，仿佛入定似的。

　　她把枣七送给她的那捧花放在土墙上，手脚并用，跳了上去，拿着花直接跳到隔壁院子。

　　萦羽听到声音，往这边瞅了眼。少女拍拍身上的尘土，往厨房方向看，没人。

　　“找你小七哥哥吧，他在厨房做饭。” 萦羽道。

　　少女摇头:“不，我特地找你的。” 拿着花走到她面前，“诺，这是属于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萦羽一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望着少女手上的花，她惊讶道:“这是你特地摘来送给我的？”

　　谁料少女摇头:“的确是特地摘来送给你的，不过那人不是我。哥哥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也还是我的，不是我的，即便施展暴力手段巧取豪夺，终归也不属于我。东西我已送到，我先走了！” 少女往土墙那边走过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沮丧的神情，行云流水般翻过土墙，很快消失，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萦羽。

　　枣七从厨房出来，准备说可以开饭了，见萦羽手中捧着的花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方才送给宝珠的，心跳骤然加快，这花怎么会到阿滥姑娘手中？

　　他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她的，可是宝珠突然出现，并且开口问他要，他不好拒绝，于是将花送给了宝珠，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送到了阿滥姑娘手上。这是不是也代表……

　　枣七不敢再想下去，他默默盯着萦羽的背影看了会，压下心思，“阿滥姑娘，可以吃饭了。”

　　萦羽回头朝他一笑，举着手上的花，“宝珠刚送我的，我先去把花插好。”

　　夜，格外安静，墨水一样的天空上，繁星密布。萦羽和枣七坐在桃花树下，萦羽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感慨道:“这里的星星和我家乡的一样好看。”

　　枣七收回目光，凝视着她的侧脸，久久无法回神。

　　“我该走了。” 萦羽轻轻道。

　　枣七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走？阿滥姑娘要……离开这里？” 萦羽点头。

　　“可是外面那么危险，姑娘离开，要是被上次那些怪物抓到怎么办？”

　　“命是上天给的，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再说我也不能在此地待一辈子，我，想家了。”

　　枣七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有理由留下她，可是，他舍不得她走。沉默半晌，他开口道:“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萦羽道。

　　“好，那我送姑娘一程。”枣七说，感觉心里空空的，很难受。之后两人没再说话，抬头望着同一片天空，各怀心思。

　　其实萦羽也舍不得离开这里，跟少年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少年带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她或多或少对他产生了感情，这种感情，超越男女之情，是友情也是亲情。

　　如果一个人，能够无条件的对你好，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人感动？只可惜她现在一无所有，不能报答他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远离危险。

　　“阿滥姑娘，你会忘了这里，忘了我吗？”少年说话声音微微颤抖。萦羽转头凝望他，微笑道:“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地方，还有你。枣七，这段时间，多谢你对我的照顾，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少年沉默，过了会，说道:“阿滥姑娘能再为我吹一次笛子吗？”

　　萦羽始终保持着微笑，缓缓点头。

　　旭日初升，万道金光发散出去，天地很快被照亮，阴霾的世界顿时无处遁形。行行复行行，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离天星村三十里有一个岔路口，一条路往西，一条往东。枣七收紧手中的绳子，毛驴停下脚步，驴背上坐着一位黑衣少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枣七，回去吧。”萦羽从驴背上跳下，走到少年面前。枣七紧紧握住绳子，心中难过，感情再也无法抑制，他突然一把抱住少女，哽咽道:“我们还会见面吗？”

　　少女轻抚着他背脊，柔声道:“会的，一定会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卸下了所有伪装。以前在昆仑山，为了救白谟，她时刻保持警惕，从不轻易相信他人，现在，她开始学着接纳他人，变回原来那个天真的她。

　　少年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松开双手，取出那支斑斑泪点的笛子，“阿滥姑娘，这支笛子送给你，希望你此去，一路平安。”萦羽接过，冲他抱拳郑重其事道:“珍重。”

　　“珍重。”少年道。

　　萦羽翻身坐在驴背上，少年慢慢松开绳子，一声轻喝，毛驴迅速往东边那条路跑去，激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飞扬，渐渐模糊少年的视线……

　　阿滥姑娘，我相信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