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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可有可无的皮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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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
课间小苏老师一手拎着试卷,一边用眼睛仔细扫描教室里三两围着聊天的学生,不过即便她把眼镜端正摆好,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这小姑娘长什么样来着?
小苏老师站在讲台上面露难色:怎么还是记不住林歌的脸。
我并不恼怒,习以为常地从小团体中钻出来,并且夸张地将手举高:“苏老师,我在这。”
小苏老师循声望去,视线落在向她走进的学生脸上:两个眼睛一张嘴,再正常不过了。
她舒了口气,将试卷递给我:“这次你错题订正得最认真,要继续努力呀。”
我点点头接过试卷,上面有小苏老师认真纠正的笔记。
“好了,你回去吧。”
小苏老师看着学生重新回到人群中,然后又不信邪地回忆学生的长相,结果一怔:这林歌长什么样来着?
其实,这并不怪苏老师,谁让我长了张路人脸呢。
这与生俱来的配置:别人记不住我的脸。
即使回忆起我的脸时也只是被马赛克糊掉的肉色。
还记得小时候和父母去商场走散了,父母立马联系了商场经理帮忙。
但好笑的是当安保询问我父母孩子长什么样时,我爸妈双双有些难堪:“大概……两个眼睛一张嘴。”
——最后还是我听到广播,找到了在门口的父母才结束了笑话。
连朝夕相处的父母都无法记清我的脸,更别说别人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总会有个别不一样。
谢从之就是那个千万分之一。
“林歌,你在这啊。”少年身姿如树,直立在我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深入眼底是无尽的温柔,我愈发陷入这撩人的网。
“上次我借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谢从之大概是我灰不溜秋的人生中的一道光吧——不管我躲在人群的哪个角落,他总是能找到我。
但这并不是因为我特殊,当然也不是人家对我有意思。
他总是那么个细心温柔的人,能很好地照顾到每一个人。
明明都是同龄人,谢从之在班级里却是像大哥哥一样的存在。
不过,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你看,当这世上谁都无法记清我,可就有这么一个人,一眼就将我揪出来,我是不是该好好待他。
所以,在那荷花盛开的盛夏,我对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将他的笑容映在眼里,刻于心上。
“唔……只看了一半,说不上来。”
我直直地看向他,对上他温柔的目光时却像被烫了似的躲闪开。
“看完再和你说。”
我有些落荒而逃。
跑到转角,我耐不住回过头,谢从之仍是立在那。
普通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意外的合身,透出一股别样的气质。
他向我挥挥手示意,我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跑进教室。
被人记住的感觉真好。
*
不过这份欢喜却没持续多久,上天再次给以我打击。
那天放学打扫完包干区已经很晚了,天已经暗沉下来。
我正打算离开校门,不料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雨势渐大,我不得不回到教室拿伞。
原以为这个时间教室本已没人了,我走到教室后门却见谢从之背对着我和一个女生说话。
定睛一看,原来是苏薇。
唔,在跟班花聊天啊。
说不上难过,班花可是我们公认的门面担当。两人站在一起,不加滤镜随手一拍都是言情小说里的剧情了。
我站在后门,打算等他们离开再进去。
“谢了你的伞,不然我可就惨了。不过,你怎么办?”众所周知苏薇喜欢谢从之,所以她此时笑得很动人。
噢,原来是没带伞啊。
“没关系,我有备用。”
“你快回吧,苏维。”
听到这,我的心一惊。
苏维?
这很尴尬了。
班上有班花,当然也有得票不怎么高的,苏维就是其中一个。
相似的身形,却是完全不同打分的脸,再加上名字极度相似,给两人的关系加上戏剧的色彩。
这两人可是死对头。
再眼瞎也不会把两人弄混,更别说对着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我万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两人仍是正常地聊天,仿佛我刚刚只是出现了幻觉。
“不一起走吗?”
“不了,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整理,你先走吧。”
“那就再见啦。”苏薇晃晃手里的伞,一步三回头。
谢从之作别苏薇,突然向后门走来。
我来不及躲开就与他迎面撞上了。
听了人墙角还被人发现了,我不好意思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你还没走?”谢从之脸上又扬起笑容。
暗沉下来的天使得教室昏暗,再加上谢从之刚刚奇怪的回答,这笑容看得我瘆得慌。
“嗯,我来拿伞。”
我慌张地回应,然后绕过他走到座位上拿伞。
“林歌,你能不能帮个忙?”
少年走到我旁边,拉住我的袖子,我回头看他,他的眉目中竟透出委屈,像极了路边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可没有伞了,你看,能不能送我一程?”说完还用眼神示意窗外正下着的大雨。
“可你刚刚还说你有备用的伞。”我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那是安慰人家,不然人家会要我的伞?”
他一脸正直,看不出有没有说谎。
“就送到公交车站就好了,”他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看着我,让我想起了夜空下闪闪发光的大海,那么温柔。
“林歌林歌。”
原来这男生撒娇起来是这么个样子。
瞧啊,这人真是坏透了,知道我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算了,反正我是落地成盒了。
回过神我们已经撑着伞走出了校门。
雨不知疲倦,哗啦哗啦,落在树枝,划过车窗,也洒在我们合打的伞上。
伞是黄色的小伞,真的很小,平时我也只是遮遮太阳,现在再加上一个谢从之,可想而知,这伞根本不起作用。
即使他把伞的大部分都留给了我,我们俩也是狼狈不堪,各湿一半。
我侧头看他,雨水打湿了他精致的眉目,却一点也不狼狈的样子,反而更迷人了。
我伸手把伞扶正:“拿好。”
谢从之也侧头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像是街上橱窗里摆放的珠宝。
“林歌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这梗太肉麻了。
我装作没听到似的沉默,看向前方。
伞下两人靠的很近,每走一步就会带来双臂的接触摩擦。
我们都不说话,伞下的气氛微微发酵,我们都在等对方开口。
“你刚刚把伞借给苏维了?”
在念苏维名字的时候我特意强调了“维”字。
“嗯,她不是没带伞吗?”
他没否认。
我心里有了个的答案,这使我有些害怕。
“那你知道她和班花的恩怨吗?”
我停下看着他。
他感到莫名其妙,也停下来看着我:“这个班上人都知道吧。”
我的心咯哒一声。
他把苏维当成了苏薇,他认错人了。
雨还在下,带着一股情绪,冲刷一切。
在这夜,我不得不接受一个绝望的事实。
谢从之是个脸盲。
所以他看不清我的脸,更别提记住了。
他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不是那个能看清我、记住我的人。
那场雨夜,我世界里的光忽地熄灭了,仿佛突然跳闸,一片黑暗。
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