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缘》歌默

1、第一章

　　“我想见他……”
　　来这冷宫送饭已有七八年的老人再次听到这人所说的这句话，脸上的赘肉微微颤抖，动作也如往日般小心翼翼地将饭菜放下地面，好似怕那其中汤汁是否撒了一地。
　　而住在这所宫殿的那人却是碰了一点之后，便放下了碗筷。老人也只是微微叹了叹口气，当即收拾好食盒，欲要迈出门槛走出时，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了一眼那昏暗的里间。没有烛火，也没有光照，窗户早早就被主上命人封死，从外界看向这座宫殿，仿若也只是一座弃居罢了。
　　“世子还是要保重好身子，主上他……他很好，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从明日起，太和便是没了，要唤渊了。”
　　“呵……”
　　我似泄了气般卸下眼皮，常年幽暗的感觉再次迎了上来，不知是由于一直待在里间的四周黑暗所致，外头的光线从常公公方才打开的门缝直直照进来竟是让我眼睛犯疼，疼得连带我的心口也酸酸的。
　　殿前的门“吱呀”一声便将那惹疼我的光线与我隔绝开来，睁眼抬头向那门处望去，那头也是漆黑一片，我也找不着这座宫殿哪里是头，哪是尾。不知外头是寒冬还是酷暑，以前还能从外头听闻几句鸟鸣才知是早晨，而这两年来，怕是那群鸟都嫌我这边寒酸，再也不肯飞过来罢了。久而久之，我竟也不知，下一刻，天是亮的，还是暗的……
　　细想孩童时，我便跟着母妃居住在这所宫殿中，说是住着，倒不如是被人遗弃于此罢了。自打太和二十三年，母妃的娘家在朝廷上被打压开始，父皇便再也没来这后宫之中看过我们一眼，随即过了几年便是听闻外公全家上下被父皇发配边疆，整个太和皇宫里原本热闹非凡的丘喜宫倒是成了一座冷宫，宫殿里之前伺候的丫鬟们一个个也随之不见了人影。
　　而我与母妃在这所丘喜宫无依无靠地生活了三年后，我记得有天夜晚母亲趁我在睡觉时，她抬着烛火走到我的面前，用她那双已是光滑不在而长满老茧的手抚摸我的脸庞，她当时好似在哭，我以为她是想父皇了，随后她便只是匆匆转身离开床边。我还是记得当晚的风很大，风从宫门吹进来惊得我拢了拢身上的小被子，外面应该是积了好厚的一层雪，连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都越来越小。
　　后来的事，我也不愿再想起。不知是吃饱后身子乏了，每天都是无所事事却老觉得整个人使不上力气来，大概是方才想事情想得入了神，双脚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使得脚上绑着的拷链压得我脚踝疼，我随即活动了一下筋骨，再扫了扫那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地面，欠了欠身子躺了下去。
　　我不知我睡了有多久，醒来之时感觉身下是一片软踏踏，身上还盖着不知是什么布料制成的长袍，反正是比我当世子之时还要好的布料。我立即便知道这宫里来了第二个人，我也能想象到他一进来看到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紧锁的眉头，只怕他不是在心疼我，而是在气我没有听从他的命令。
　　“你，还在吗。”
　　我双手撑着床面起身，我纵使双眼是睁开的，看不清这黑暗的里间。五年前阿湫知道我被萧裴囚禁于此，她便借机买通了一个下人来下毒将我害死，可能是我命大吧，刚要踏进阿鼻地狱之时便被送饭来的常公公发现了，随即萧裴便派人将我从那奈何桥头拖了回来，当时阿湫被他罚禁出门，我的眼睛也从那开始永远见了黑。
　　萧裴好似在回应我，他敲了敲茶盏，那声清脆的碰撞声在这所貌似只有两个人的里间显得格外的刺耳。我也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刚刚压乱的头发，我知道我这副鬼样子在他眼中肯定是狼狈不堪，只不过我还是想在他面前显得不再丢人而已。
　　“听闻你明日就要登基了，太和，终将还是让你得逞了，呵呵呵……”
　　“你时常跟常邕说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萧裴说话还是这么让人摸不着情绪，我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姿态在看我，他怕是不耐烦吧，好不容易抽个空想起了我，来见见我这颗没用的棋子，却只听到我像个怨妇一样跟他聊这些毫无用处的话。
　　“我只想问问，太和你得到了，王位你也得到了，而我，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