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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感君有两意(3) ...

  •   顾襄城并不急着赶回帝都,似乎是为了缓和云珩的情绪,昨夜嘱咐了烈季一些事令他快马赶回帝都,而自己则暂住山庄几日,每日一大早就安静地候在云珩的床侧。
      云珩每日醒来,第一眼见着的便是顾襄城,倘若先前她是愉快,如今想来就是恨不得将当初的自己打上一巴掌,才会让他许下这种乱七八糟的誓言,使得今日的自己受这誓言困惑。

      奚明,那个阳光正直的少年,因为自己而受到杖打,已经过去了三日,不知他可否受到治疗,不知吃食可足,不知衣服可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苛待了他。
      云珩不敢问,这些日子顾襄城都候在自己身侧,似乎料定了她的小心思,衣食住行都时刻派人暗中盯视着,而自己又恍若无事地陪着自己用膳玩耍。
      她不敢露出一丝对奚明的在乎,只在心里告诉自己——以义父的为人,定不回苛刻了奚明。

      秋末时节,桂花残香隐隐约约钻进鼻翼,云珩不适地皱了皱眉,微侧头咳嗽着,被顾临安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摸。
      “爷不困吗?”
      顾襄城淡淡的笑,仿佛未察觉她的刻意闪躲:“不困。今日想去哪里?”
      “外面太冷了,今天就在书房待着吧。”云珩委婉拒绝了他的提议:“爷不必每日都候在我身侧,若是爷的身子染了风寒,阿珩会过意不去的。”
      “答应阿珩的事,我怎么能食言而肥。”顾襄城说:“若是阿珩梦魇,周遭见不到人而担惊受怕,入冬时节天亮得慢,磕着伤着都未尝不可能。”
      “可每日被爷看到阿珩睡觉的丑相。”云珩垂了眼,一想到在自己熟睡时有人正凝视着自己,羞涩困窘都在所难免:“阿珩多少会难为情的。”
      “阿珩是美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人。”顾襄城凝视她的双眸:“谁敢说阿珩丑,那就是眼睛瞎了。”

      云珩笑笑,却没再争辩下去,令玉清进来为她更了衣服,便同顾襄城一道去了前堂用膳,义父这些日子又去了外头处理事物,听阙鹤之说起过是曹地主的事儿还没解决,这次义父过去就是要吓吓他们的威风。
      顾襄城为她添了热汤,一收衣袖,对她说:“今日下午我要回帝都,需得过些时日过来,阿珩在庄内要好好念书。”
      云珩眼底微亮,幸好此时正低头喝粥,倘若被他看到眼中这一丝一毫的雀跃,换是任何人都将寒心。
      “我会好好念书的。”云珩抬头对他明媚地笑着:“阿珩会等着爷回来——等爷回来的时候怕是立冬时分,届时阿珩会准备羊肉汤候着爷!”
      顾襄城笑,只笑意深沉不达眼底,一时间令云珩有丝心慌意乱,恍若已被他从内到外看透了心思,颇为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顾襄城在书房里陪她看了近一个时辰的书,中途半倚着头浅浅眯了会儿,待到香炉白烟散尽,云珩怕耽误了他的时辰,只好凑近轻声唤醒了他。
      他眼底尚未收去疲倦,用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紧接着方才被云珩握着手起了身,只见这小姑娘拉着他往院落里走,顾襄城一时抿着笑,想看她又发现了什么新事物。
      “爷,快看!”云珩拉着他大步往庭院里奔去,抬手指了指灰白的天:“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顾襄城眼见她松了手,毫不顾忌地在如落花洒落的雪中转了几圈,笑弯了眉眼,对他说:“爷,阿珩有好多年没见过雪了,今年的雪下得好大!”
      “三年了。”顾襄城说。
      “可是——”云珩又皱了脸,有些担心道:“书中说六月风雪是有冤案,今年的雪秋末就来了,会不会是因为冤案?”
      顾襄城为她这单纯的想法而逗笑,走出了屋檐下,站在她的身侧道:“也可能是老天爷看阿珩那么多年没见过雪了,便要给阿珩这份生辰礼物。”
      云珩一听又绽了笑容。

      顾襄城本想再陪云珩多待一会儿,只是雪深了不好下山,只得不再逗留,上马车时被她握住了衣袖,转身时只她笑着对自己说:“阿珩生辰的时候,爷若是离不开身不必急着来——阿珩不想爷受累。”
      顾襄城无奈地笑了:“阿珩的生日,我必不会错过。”

      ……

      马车沿着山坡渐而消失,云珩失神地望着只余下一点黑色消失在茂密林中,有雪落到额头上,她方才回了神,转身大步往奚明的小屋里奔去。
      简洁并不起眼的屋子里,被云珩推开门时,扬起了大片的尘土,只是她无暇顾及这些细碎事,在那一排排空置的床铺中,看到了那个趴躺在床的少年。
      那位少年正趴着睡觉,听着门吱嘎的声音,皱了皱脸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一见来人是云珩,来不及所谓的惊喜愉悦,他赶忙起身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云珩站在他的床侧,不解地看向他。
      “小姐,属下只穿了单衣,实在是太失礼了。”奚明白皙的脸颊晕出了淡淡的红:“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小姐来这里,那些嘴巴碎的人指不定怎么说,以讹传讹的恐怕对小姐不好。”
      “失礼也是我失礼,他们嘴巴碎,我依自然有让她们闭嘴的法子。”云珩并不怕这些事,她将目光定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指了指问道:“那里还痛吗?”

      奚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后背,当即就摇摇头说:“早不疼了,多大点的棍子,我一个常年习武的人怎么可能会怕,只是睁眼闭眼的事情罢了。”
      “对不起。”他的语气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前些日子的杖打不过是被蚊子叮咬罢了,只是云珩才不信,颇为愧疚的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你带我出山庄,你也不会受到惩罚。”
      奚明笑笑,一屁股坐到自个儿脚心:“难不成还要你一个小姑娘受惩罚?我虽然不知道那位爷是何人物,但我知道他不会杖打你,可其他的惩罚未必好受——我一个男子受过的事,为何要你一个小姑娘承担。”

      “这无关男女之分,只则对错。”云珩知道再追究下去也无意义,从衣袖内取出一瓶丹药,递向他:“我向阙鹤之要的治外伤的药,你早晚涂抹。”
      奚明伸长了手臂接过,颇有喜悦。
      云珩脸上努力掩去愁容,笑说:“你没事就好,那天晚上我都要吓死了,你因为我而受伤,三十杖打简直是要人命,还好他没有下死手……”
      “你在担心我。”奚明因为揪住了她的小心思而轻笑:“你是山庄千金,却会为我一个微弱不足挂齿的侍卫而担心,我是应该感到荣幸之至的。”
      云珩被他看透心思,微低了头羞红了脸,却不羞怯也不躲避——她心中直视自己的内心,念起眼前的少年如此光明磊落,是山庄内偶然照进的亮光一般,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是她无趣生命中未知的路途。

      “小姐——”奚明深深地望着她的眉眼,轻声说:“属下听玉清说起,你在山庄八年几近未出过门,那日以后估摸着也不能出门,不过没关系——奚明有腿,有眼睛,有一张嘴巴,只要小姐愿意,奚明会将所见所闻悉数告知小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云珩微微摇头,说出了她一直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义父和那位爷对我很好,却一直都未将我带我山庄,或许只是为了保护我吧。”

      她如此告诉自己。
      一直都这般安慰自己。

      奚明裹着冷硬的被子下床,小步挪到云珩那处,她直立原地有些发愣,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奚明凝视着她的面容,内心柔软竟被她的酸楚感染,情不自禁地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属下无法护小姐全部安全。”他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她软糯的身子:“但属下会豁出自己的性命保护小姐,一直陪着小姐,喜怒哀乐柴米油盐一一体会,直到小姐嫌弃了属下。”
      “不会的。”云珩能感受到他瘦弱的身躯内蕴含着多么强大的信念,慢慢抬手抱住了他的腰:“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奚明,只是我一个人的奚明。”

      她闭着眼睛慢慢体会着他的温暖。
      不同于义父的慈爱,也不同于爷的稳重,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云珩恍惚间似乎明白了这种情愫为何。

      奚明突然慢慢松开了她,转身往床侧的木柜处走,他的背后还有伤,以至于他的举动并不方便,僵直地弯着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竹筒子,向云珩举了举竹筒子,笑得灿烂:“那天你去包子铺时,我偷偷去买的。”
      “这是什么?”云珩疑问。
      “我听庄内的人说,小姐的生辰快到了。”说到这里,奚明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一个属下买不起贵重的东西,想着万一小姐无聊时该怎么办,所以赶去买了两只蟋蟀,可陪小姐消遣时间。”
      “蛐蛐儿?”云珩又惊又喜,接过他递来的竹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竹盖:“我想着很久了,就是义父一直怕我玩物丧志——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奚明忍俊不禁:“小姐聪明,怎么学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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