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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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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年后,学校公布了留学团的报名通知。
她瞪着那份表格,强忍着要将它团起来毁尸灭迹的冲动,心里想着大不了再失望一次,肯定不会录取的,她资格不够,她为人处事那么二百五很难与美加人民接轨……
直到班主任一把将它抽走。
隋心竭尽全力的仰头望住班主任,班主任却说:“没事,别紧张,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她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小心克制持续了一周,直到所有自欺欺人绷到极点,申请结果终于批了下来。
捧着通知书,她再三确认那上面的名字。
隋朝的“隋”,心想事成的“心”。
她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好几下,先前的小心翼翼一下子粉碎成灰。
再一转眼,就到了两个月后的现在。
她带着交换日记横跨了十二个时区,终于来到了他置身的土地,闭上眼,仰起头,闻到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的味道,以为向幸福又靠近了一步。
***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隋心吞没。
直到从校门口走出来几个中国学生,大声说笑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双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靠着墙缓缓滑做下去,艰难的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指尖虽然犹豫,却毅然按下了一号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十秒钟、十五秒钟……
电话接通。
隋心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
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我这正忙,有事以后再说。”
接着就是“嘟”的一串长音。
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勇气,被劈成无数断点。
隋心怔忪半响,只听到自己说:“好,再见。”
手无力垂下,心底深处也发出一个嘘声。
幸好,真是幸好。
幸好他在忙,否则她可能会说出一些难以挽回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是眼底的酸涩耐不住,即使想睁大眼,极尽全力的抬头望向天空。结果,却只能用双手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尽管肩膀抖动的再厉害,也不能哭出声。
不能哭给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看。
不能这么傻……
直到头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怎么蹲在这里哭?”
然后,她就被强硬的拉了起来。
抬头迎上来人,方町正紧紧盯着她。
隋心低下头:“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
方町拉她穿过马路,走回摩托车前,将头盔递给她。
隋心接过:“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町靠着摩托车:“来了一会儿,看你哭得像个傻瓜,真想装作不认识你。幸好现在没什么人。”
隔了一秒,方町又道:“学校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阵沉默。
隋心轻声问:“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方町:“怎么,你还怕丑?我还以为你只怕黑。”
怕黑?
是啊,她是怕黑,但那都是以前的事。
怕的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个人被关在空屋子里,那种快要孤独和寂寞被灭顶的绝望。
方町曾经这样问过她。
“丫头,你怕老鼠吗?”
“不怕。”
“蟑螂呢?”
“不怕”
“黄鼠狼?”
“我又没见过黄鼠狼……”
“那你怎么会怕黑呢?”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可钟铭却对她说:“要是你一个关在家里害怕,就给朋友打电话聊天,或者看书,看电影,转移注意力。找些事做,学着把那些恐惧变成你的朋友。也许,当你开始喜欢独处时,你就不会再怕黑了。”
她相信钟铭,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法炮制的那样做了,那些恐惧果然再没有找上来。
***
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钟铭和方町出国的前一个周,她将所有存钱罐里的钱掏了出来,砸进小卖部,头一回请客。
她笑着闹着在钟铭家玩了三个小时,前所未有的疯,直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才站起身装作喝多的样子,冲进洗手间。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不顾那些水花溅了自己一身,只是低着头,极力掩饰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
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扭曲的脸,是那么丑。
客厅那头,钟铭和方町正在喝酒。
走出洗手间,她没有返回客厅,晃进钟铭的卧室,一下子栽进那张大床里,闻着熟悉的味道,闭上眼,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眼睛红肿,屋里昏暗。
她迷迷瞪瞪的趿拉着拖鞋,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散发着微弱光源的客厅,不见方町,只有钟铭高大的身躯横瘫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着,胸前敞开两颗纽扣,凌乱的发梢半遮着那双闭上的丹凤眼。
胸膛缓缓起伏,他似乎睡得很熟。
她踮着脚尖凑过去,动作极轻的跪坐在沙发前。
闭上眼,将脸靠过去。
一瞬间,好像碰到什么,又好像没有。
还在那童话般的触感里,错觉的感到那薄唇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她一下子抬起头,见那双眸子依然闭着,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晃着酸麻的膝盖。
直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她惊喘的回头,客厅门边亮起一抹红光。
“原来你真的喜欢钟铭。”
是方町。
他将金属打火机送进裤兜:“这可糟了。他和我说过,只拿你当妹妹。”
***
回忆一下子侵蚀了所有细胞。
隋心抬起头,又问了一遍:“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很丑!”
“真的。”方町说。
心里的大石一下子放下了,同时涌上来另一个念头。
“那如果这样去找昨天被我打的那个同学,会不会多拿点同情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这么离开,不管付出的代价多么昂贵。
想法一成型,隋心就拨通了夏瓴的手机。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夏瓴惊讶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在夏瓴看来,这不过就是两个朋友因为误会打了一架。
隋心问:“你有没有姚晓娜寄宿家庭的地址?”
夏瓴立刻报上:“我晚点也会赶过去,有我在,你和姚晓娜互相道个歉,再让姚晓娜跟家里人澄清一下,这事就翻片儿了。”
隋心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
十几分钟后,方町顺着地址找到了姚晓娜家。
隋心跳下车:“等我半个小时。”
方町:“真不用我跟你去?”
隋心摇头:“我是去道歉,又不是去示威,只要让她出一口气,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隋心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对了,中午那顿饭是你请的吧?”
方町“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怕我再被人欺负,帮我收买人心吧?”
方町:“我早说过,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以后,还是不要这么破费了。”
话音落地,隋心转过身。
方町却在此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住,手劲极大。
“就这么上去让人骂,值得吗?”
“值得。”
隋心回过头:“方町,在你二十四年的生命里,有没有过一件事是势在必得的。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早已料到结果只有失望,却还是想为它努力。”
直到这种努力,成了习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钟铭,就是我的目标。”
淡淡的日光下,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上虽然还有泪痕,随意披在肩上的长发也有些蓬乱,却越发衬着那双眸子清澈纯净。
***
装潢精致的套房里,清一色的深色家具,糅合着现代巴洛克风格,音响组合里传出缓慢绵长的轻音乐,墙上的巨型油画里抽象的线条,生动而勃发的舒展着。
钟铭将咖啡杯随后放在长过道的矮桌上,转身走进一间四周被巨大高柜围住的长条形房间,中间是一整排只及胯部的矮柜,上面被玻璃罩罩着,清晰地透出有序摆放在格子间里的男款手表,以及各种色调且卷成团的领带。
他捡出其中一条,系在高高立起的衬衫领子上,然后从高柜中拿出深色调的西装外套,利落套在衬衫外。服帖的剪裁包裹着挺拔的身躯,宽肩向下收窄,扣向袖口的那双手骨节分明。
走出套房,步入走廊,转过两个拐角,迎上一个妆容精致中年女人。
“妈。”
钟铭的母亲秦敏丽漾起笑容:“终于肯回家吃饭了,你爸早上还提起你。”
两人走向宽敞的楼梯,视线越过顶层的巨型艺术吊灯,宽敞的一楼客厅出现在眼前。
“工作归工作,也不能忘了家里人。”
“嗯。”
“对了,你爸爸那个朋友的女儿暂时不能见面了……听说是在学校被一个女学生给打了。你爸让你大哥亲自去解决此事,让学校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女学生送回国……”
秦敏丽话音微滞,只觉得扶着她的手突然用力。
只听钟铭问:“大哥今天回来吃饭么?”
“听说是要回来的。怎么,找他有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