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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夜舟行 ...

  •   纪理低喝:“何须一惊一乍。”

      不知从何变出一把匕首,一小个瓷罐,交与唐糖。

      唐糖未接,依旧怔在原地:“受伤的如何是你?他们方才口中说的那人,分明不是裘宝旸?”

      纪理不耐催促:“劳烦替我将右肩布料割下,方便上药。”

      唐糖接下两件东西,闻一闻瓷瓶,知道那是白药。

      她照他的话,提了匕首小心去切,因为略有些失神,却是嘶啦一声,一个不慎切过了,衣料撕开了一大片口子:“……对不起。”

      纪理声音虽则虚弱,嘲讽之心不减分毫:“不必,这又不是我的衣裳。”

      唐糖骤然明白:“大人与宝二爷换了衣裳,扮作他的样子,引得他们袭击……为什么?”

      “这样岂不皆大欢喜?唐小姐方才听闻你的裘上官负伤,不是心急如焚?”

      唐糖恼了:“你这个人……怎的不知好歹?”

      “哼,我是不知好歹。”

      唐糖无言以对,为了给他上药,欲揭帘子借一束月光,被他一把拦了:“不要。”

      “不然掌个灯?”

      “夜河上未必没有人,我特意雇了位能摸黑夜行的老船家。”

      “大人是忒谨慎了些……就这么摸黑上药,弄痛我可不管。”

      “无妨。唐小姐能凭良心就好。”

      唐糖气极,心知是怎么都拗不过这个混账了。

      然而人家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她说归说,又不好真的痛下黑手,更不……忍心胡来。只得耐了性子,极小心地用指尖轻探他伤处:“可是这里?”

      估计是被她触痛,纪理分明忍得辛苦,终究是道了声:“是。”

      “那人说是用的镖?”

      “拔了。”

      “镖何在?”

      “河里。”

      此事非同小可,此人却偏是惜字如金,唐糖有些火:“不知有毒没有您就扔了?”

      “无毒。”

      唐糖指尖微颤了颤:“但伤口仿佛极深,大人可否容我掌灯……就一眼?”

      “不行。”

      唐糖气得说不出话,找来水葫芦,抽出丝绢来沾了水,单凭着感觉,为他细细清洗。

      她本不欲理他,然而大约是因为真的弄痛了他,他的身子分明微震了一下,唐糖只得咬唇嘱咐:“大人再稍稍忍一忍。”

      纪理一言不发。

      唐糖总有些奇:“方才大人引我过去的时候,那般好身法,竟躲不过那人一支镖?”

      “不由得他留个记号,他明日用什么找你家大人要账?”

      唐糖恍然悟了,对方只当是伤了裘宝旸,明日必去寻宝二爷的晦气。然而因为宝二爷根本无伤,那人必定吃瘪……

      明日才是真正看好戏的时候,对方究竟什么来路,明日就会有个头绪了。

      “大人高明!”

      “哼。”

      “只是您也太过生猛,就这么生生挨了一镖……”

      “还不是因为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您还没告诉我,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哼,你说呢?”

      唐糖如何知道!

      纪理哼一回,那个伤口渗出的血倒更多一些,她忧心他的伤势,这当口着实不忍多问。

      这人的脾气糟糕若此,但另一方面,又实在硬到了教人暗生佩服。

      船舱封闭,伤口便不易干,唐糖低了身,轻轻替他吹了许久,时不时问一声:“大人这样会不会觉得好些?”

      洗罢的伤处渐渐收干,纪理孤坐在黑暗里,一直没有答话。

      唐糖本打算这就替他上药,然而他的衣料起先便教她撕了个大口子,她一个不小心,顺手就触到了一旁……一时大为不解:“还有伤?我摸摸。”

      纪理极不耐烦:“这个不是,你不用管!”

      唐糖吐吐舌头,咕哝道:“驴脾气。”

      纪理却放缓了声音:“你可还记得大嫂家……那个小弟?”

      **

      唐糖记了起来。

      在她约莫十岁的那一年,纪家的大公子伯恩尚在人世,温文儒雅一个人,却偏偏年少时就立志投身军中。也不过就是二十岁的年纪,在谢大将军的北军之中已领宁远将军衔。

      谢府乃是西京将门,纪伯恩又极得这位上将的赏识,上年已同西京将门谢家的小姐定了婚约,次年秋天就是婚期,喜事将近。

      那年春天,谢大将军入京述职,顺便携了他一双儿女同行,得闲暇时,就全家上纪府做客。

      一来是为让谢小姐相一眼亲,二来也让家里只爱舞刀弄棍的小公子开开眼,瞧瞧他们书香门第的亲家府上,是如何的不同。

      谢府的小公子比唐糖还小一岁,是个胖子,性子却皮猴一般,恨不能拆了天地,正是猫厌狗嫌的年岁。

      小胖子下午就惹了祸,众人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然偷牵了谢将军的马,上了南院门。

      书香门第的格局谢小子不喜欢,南院外那一大片起起伏伏草地,倒似片小平原,很教他喜欢,他打算跑一跑马。爹爹不让他在城里乱跑,这会儿是在纪府,总可以跑了罢?

      待到有人觉察小胖子在马上颠颠喊救命,一干大人还在前厅吃酒谈天,纪伯恩亦被未来岳父强留了多喝几杯,赶到的惟有唐糖纪陶同谢小姐几个。

      守南院的小厮吓坏了:“我们几个真的拦不住谢公子啊,幸好二爷在藏书楼,这会儿已经捉到那马了。”

      三人抬头远望,那疯跑的马上当真坐了两人。

      纪理平常最烦这种小孩子,嫌脏都不及,那日也不知怎的,居然肯出手救这个急。那匹马那天确然疯癫了,愈跑愈快,幸而那地方其实算不得大,马疯不远,一会儿就又疯回南门来。

      纪理将小胖子一把抱了,眼睛搜寻到一处空地,打算携着小胖子一同滚下来。

      谁料这熊孩子倔得没了边,大约也是觉得没脸,他故而有意用一只脚死勾着马镫,死活不让纪理弄他下马。

      纪理弄不下来人,却被小胖子死命往马下挤,只得使了蛮力,将小胖子死命抱紧。

      他大约还说了什么教训的话,小胖子何时被人这般管教过,气晕了便索性一脚踢了马镫,拖着纪理自毁般往马下坠。

      纪理不过一个十六岁的清矍少年,被个九岁的胖子这么一坠……

      他们一同坠马的瞬间,纪理同小胖子掉了个个,他以背触地,帮谢小子垫了把。

      空地并非未雨绸缪的纪二爷选好的那块,故而有一块不小的石头,于是他生生砸在那块石头上,伤了背。

      那十七岁的谢小姐跑来搂过弟弟,是又哭又骂。

      哭完梨花带雨般,对着纪理道谢,又看他身后的衣衫半破,问他要不要紧。

      纪二的臭脾气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他也不管对方是谁,“哼”一声,正眼都不瞧人,自回藏书楼看书去了。

      客是贵客,明年就是自家的大嫂,弄得纪陶十分尴尬,帮着打了两句圆场。

      幸亏谢小姐心有余悸,一心训诫弟弟,并未往心里去。

      后来唐糖还是听纪方说,二爷那天伤得挺重,皮开肉绽,养了许久。

      次年夏天唐糖从京城回家中不久,却听闻纪伯恩随谢大将军一同出征北疆,率十万兵马过昆仑,却不知所踪的离奇噩耗。

      大军失踪一事一直未能查个水落石出,至今已成悬案。

      算起来,此时距纪伯恩殉职,遥遥已去八年。

      **

      “我记得。不是罢……那么多年的旧伤,竟然还在?”

      “对。”

      唐糖没有心思细想,也不好多问。既想起了纪伯恩,这个夜就变得益发沉重了。

      她摸着黑为他细心上药,纪二隐忍的样子,让她很有一些难过。

      纪陶如此信任他二哥,想必总有因由。

      而纪二今夜能不顾性命这般相援,想来亦是为了纪陶。以往那些事……她与他之间,是不是真的存了他不愿言明的重重误会?

      “二哥哥。”

      “嗯?”

      “您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这样的计谋即便高明,爷爷知道了还是会伤心的。”

      “哼。爷爷伤心,与唐小姐何干?”

      “呃,我们……裘大人大约也会过意不去。”

      “今夜之事不必说与裘宝旸知道。”

      “啊?”

      “他吃了药,预计明晨方醒。教你家大人穿得这般花里胡哨模样,在那温柔乡里醒转,安心享福,无须劳心,哼,倒不好?”

      “……”

      “裘宝旸这人最不善骗人,他心底若存了事,明日必定演得愈发不像,坏的是谁的事?”

      “您对宝二爷还是挺了解么……”

      “哼,此话你更无须说与他听,他必当我对他有所图谋。”

      唐糖趁机道:“其实……二哥哥真正的图谋,说出来我才好领情嘛。”

      纪理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不必。纪某从未盼过唐小姐领情,只求你能容我多活几日。”

      “二哥哥这般不惜命的人,真的在乎多活几天么?”

      “不用再套我的话。”

      “大人……”

      “又有何事?”

      **

      醒转时,唐糖发现自己蜷在一张粉软色的绣榻上,身披一条薄毯。

      她恍惚记得同纪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求他指点次日应对之事,他口气虽然不善,倒也一直耐着性子讲。

      小快船的船舱十分紧窄,其间只得一张榻,裘宝旸占了。后来唐糖担心纪二失的血多,苦劝他去宝二爷边上好歹躺会儿,谁知他久不犯的洁癖毛病又犯了,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后来……她大约是伏在纪二的椅子边上睡着了。

      裘宝旸早起仍有些混沌,还当昨夜是唐糖将他弄回的簪花楼,十分的不好意思,道了好几声歉。又难过昨夜空手而归,觉得对不起纪陶。

      两人还未离簪花楼,遂州府就派了人跑来传话说,请裘大人今日也不要去衙门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刺史大人特意在素华阁设下午宴,要招待他这位京中贵客。

      以裘宝旸的身份到遂州,刺史大人照理是无须出面的。他琢磨人家这个样子,显然是给他爹面子。然而裘宝旸最不爱与自己那个老子搭上干系,正打算想个什么由头拒了才好。

      唐糖却悄悄给来人塞了锭打赏银:“那个素华阁是个什么馆子?”

      来人答:“做的是本地河鲜。不过,大人难道于京中不曾听过素华山的温泉么?中午用完了河鲜,刺史大人自然是要领贵客同往素华山赏月的。”

      温泉赏月!

      刺史大人出面,来验裘宝旸的伤,足见对方的来头非同小可。

      唐糖自作主张,一把替裘宝旸抢过请帖:“我们大人定然准时到场。”

      裘宝旸气急败坏看着唐糖把人就这么打发走了:“糖糖你搞什么……我们是有正事的。”

      唐糖笑道:“宝二哥今日再接再厉,但求穿得和昨天一样好看。宝二哥谨记,你昨天一天都在簪花楼,其余万事不用理,好好享用那月下温泉就是!佳节如意!”

      “那唐糖你?”

      唐糖一脸无辜:“我如何去得。”

      “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有点事要出个门,也许明日再归,也许后日。”

      “大中秋的,你是不是要去寻纪二?”

      “呃?没有。”

      裘宝旸这时候居然精明得令人发指:“中秋节跑去同那种人私会……纪陶从前说,糖糖一撒谎,眼睛就往左瞟。”

      “噫,你这个人……不要这样,我一个小小书吏还不兴有点私事告个假?我先走了。”

      唐糖也不知自己为甚慌张成这个样子,落荒而逃出的簪花楼。

      **

      然而唐糖刚拐到一条巷子里,却被一个黑袍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并非头一回见,唐糖一下就记起了他,初见此人的地方……

      离遂州一水之隔,正是两月前的鹿洲。

  • 作者有话要说:  纪二:她心里只有我
    大纲菌:再接再厉,本集高危角色警示--1)黑袍人 2)谢小姐
    纪二:%……&*()*&……%¥%……&我有不祥的预感
    --------------------
    周末发现喝凉水也塞牙,一看牙龈肿了一圈,结果是发烧了!睡了一觉……好了,哈哈。
    大家都要注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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