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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一章行乐须及春(3)

      蓝爵进了琴瑟楼,一眼便看见一楼大厅高台上的一个舞姬正收起飞扬的彩袖,快速转起圈来,她舞得周身的空气都动了起来,以她为中心三尺内像是张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的连水都泼不进去,引发台下众人的连声喝彩。让他吃惊的并非这舞姬高超的舞技,而是静静坐在右侧的琴师。她身前摆着一张七弦琴,随着舞姬动作的加快,琴声也随之激越高昂起来。她手指快速在琴弦上拨动,动作越来越快,快得旁人只看见一片手影,根本看不清她手指具体落在哪根琴弦上。她旁若无人地施展着手指尖的奇迹,眼睛低垂,嘴唇微抿,专注投入的样子,仿佛这偌大琴瑟楼里只有她一人,别无他物。

      蓝爵对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舞姬不感兴趣,反倒是听了这琴声,像是浑身上下的污垢尘埃都被一场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这琴师身上穿了一件金线压边、上面绣了大朵黄色美人蕉的绯色锦缎,正是蓝爵从假山顶上取下来的那件外衫,衬得她的雪肤花貌越发欺霜赛雪,艳若桃李。

      蓝爵没想到她小小年纪,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恍如仙乐。

      一曲终了,台下欢呼着“楼心月”的名字,一浪高过一浪。楼心月先是眼睛往下一扫,接着魅惑一笑,然后轻提裙裾,款步走了下来。那琴师趁机抱起琴站起来,要往后面去。楼心月见她想溜,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冷哼道:“前两天被你躲过去了,今晚还想逃?”嘴里说着讽刺的话语,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不同于弹琴时的旁若无人、自信满满,被楼心月拽着往前走的她嘴唇颤抖着,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仿佛随时会掉下来。楼心月一边冲台下的客人笑,一边小声骂道:“晦气!你哭给谁看?谁要花钱看你哭丧着一张脸?小心得罪了客人,看妈妈不把你吊起来打,还不快给我笑!”她听了露出一脸惧怕的神情,无奈怎么都笑不出来,战战兢兢跟在楼心月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人。

      楼心月一路走来,如一只彩蝶穿梭在各个客人之间,应酬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所幸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艳名远播的楼心月来的,正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讨美人的欢心,对她身后抱着一张琴神情木讷、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琴师兴趣不大。除了于冕。

      “上官小姐——”于冕喊住她,往楼心月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楼心月不动声色收进袖子的暗袋里,笑嘻嘻把她往于冕那里一推,丢给她一个凌厉的眼神,警告她好生伺候,一个人摇曳生姿地走了。

      于冕领着她来到房间里。

      上官萦双手用力抱着琴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乱眨一下。感觉于冕正朝她走来,越来越近,近的呼吸似乎都能听见,一只手伸到她跟前,她惊得浑身毫毛差点竖起来——

      她眼睛盯着锋利的桌子角,心想不知道一头撞上去痛不痛。

      于冕的手没有落在她的胸前,而是落在她怀里的七弦琴上,头顶传来的声音十分柔和,“把琴放在桌上吧。你这样抱着不累吗?”

      他把琴从她怀里轻轻抽出来,放在靠近窗台的书案上,动作宛如君子般彬彬有礼。

      上官萦见他似乎是个脾气甚好、性格温和的人,紧张的心情得以一缓。

      于冕在她对面坐下,替她倒了杯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喝得很慢,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好半天才说:“上官小姐,我和你父亲是旧识。”

      上官萦闻言慢慢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圆睁的美目随即一黯,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忙用手捂住唇,把即将逸出的哭声全数压了回去。

      她父亲上官达官居户部尚书,因贪污上百万两的银子被抄家斩首,她则被充入教坊司,由昔日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变成了一名承欢卖笑、地位低下的乐伶。

      教坊司里的女子除了少部分是从外面招募的,大部分都是罪臣的妻女。

      “我也曾是罪臣之子,在外流放十九年,深知其中滋味——”于冕说的时候脸上神情很平静,声音不急不缓,仿佛父死妻亡、流放边疆这些事早已成为过去,细细品味之下却有无限辛酸,“这些年若不是上官大人年年派人送来财帛钱粮,也许我早就饿死、冻死、病死了。对天下百姓来说,他不是一个好官;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好人。”

      “于大人,你跟我,是不同的。”上官萦缓缓摇头,心里一阵凄然。于少保是人人敬重的护国忠臣,死得冤枉;而她父亲则是人人唾弃的贪官污吏,死有余辜。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又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在外面那样威严厉害的尚书大人,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偷摘隔壁家伸过墙来的杏花;下朝回来先弯到小吃摊给她买爱吃的焦圈、豆花当早点;夏天追逐着闪闪发亮的萤火虫不肯去睡觉,便让人抓了许多装在玻璃灯里,挂在她床头伴她入睡;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却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书画琴棋诗与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气走了不止一个老师……

      父亲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罪不可恕。她曾听他感叹过“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这样的话,每当这时,父亲眼中就会流露出一种无奈、隐忍之色。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去世,父亲哀伤不已,此后终生未娶。即便获罪下狱,犹不忘叮嘱她“要好好活着”。

      父亲眼里比什么都重要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沦落风尘,被人肆意践踏、凌辱,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好好活着?

      更可悲的是,她连求死的勇气都没有。她是如此软弱无能、贪生怕死,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开坑,是因为写了一半的一个文觉得吸引力不够(有七八万字),于是干脆弃写,另开新文《情不问因果》。希望大家喜欢,多多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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