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山河》唐玄晚

29、火焚身

　　「你这是在玩火。」

　　低哑的、带着危险气息的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苏凝的耳廓，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手腕被陆芷拧攥住的地方，皮肤相贴，传来对方微凉指尖的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禁锢，让她无法后退，无法逃离。

　　叶苏凝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血液轰然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种冰冷的眩晕感。她被迫仰着头，对上陆芷拧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不再是平日里冰封的深潭，而是翻滚着浓稠墨色的漩涡，里面压抑着太多她看不懂、也不敢看懂的情绪——愤怒、痛楚、警告，还有那深藏在漩涡最底层、几乎要破冰而出的、灼人的东西。

　　玩火？

　　是啊，她就是在玩火。

　　从踏入这片白桦林开始，从她控制不住靠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点燃一场足以将两人都焚烧殆尽的烈火。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逃离，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陆芷拧的气息混合着冷香和药味，将她牢牢笼罩，那是一种令人窒息却又莫名沉溺的桎梏。

　　“我……”叶苏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气音。她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我只是……只是忍不住担心。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芷拧的目光死死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那点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妄念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陷入她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疼。

　　那疼痛却像是一道引信，瞬间点燃了叶苏凝压抑已久的所有委屈、不甘、困惑和……渴望。

　　凭什么？

　　凭什么只能她不断靠近，又不断被推开？

　　凭什么只能她一个人承受这反复撕扯的痛楚？

　　就因为她先动了不该动的心吗？

　　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混合着破罐破摔的绝望，猛地冲垮了所有堤防。

　　叶苏凝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借着被攥住手腕的力道，又向前逼近了半分！

　　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鼻尖险些相碰。呼吸彻底交融，不分彼此。

　　她能清晰地看到陆芷拧骤然收缩的瞳孔，感受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慌乱的失措。

　　“玩火……”叶苏凝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陌生的、颤抖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倔强，“那又如何？”

　　她直视着陆芷拧眼底那片汹涌的漩涡，仿佛要将自己也投入其中，焚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娘娘教了我十年，教我怎么算计，怎么活下去，”她的声音低而急，带着泣音，却又字字诛心，“却唯独没教过我，动了心……该怎么收回！”

　　“也没教过我，看到你为我受伤，为我流血，差点为我死掉的时候……该怎么装作无动于衷！”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陆芷拧的身体猛地一震，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像是被这句话烫伤了一般，眼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失控。

　　而叶苏凝在手腕获得自由的瞬间，却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抬起未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极其快速地、轻轻地拂过陆芷拧苍白微凉的脸颊。

　　指尖的触碰，一触即分。

　　如同蝴蝶扇动了翅膀，却足以引发一场海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停了，树叶不再作响，阳光凝固在斑驳的光影里。

　　陆芷拧彻底僵在原地，瞳孔深处那最后一丝强撑的冰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惊骇而脆弱的真实。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叶苏凝，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叶苏凝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惊呆了，指尖还残留着那细腻微凉的触感，如同握着一块灼手的冰。巨大的后怕和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转身就想逃离这片即将被烈焰吞噬的林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一股更大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狠狠地拽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她撞入一个微凉而坚韧的怀抱。

　　陆芷拧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背，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窒息。

　　那不再是推开，而是……不容逃脱的禁锢。

　　叶苏凝惊骇地抬头，对上陆芷拧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总是冰雕玉琢的脸上，此刻如同皲裂的瓷器，所有压抑的、疯狂的、绝望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牢笼，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近乎狰狞的占有欲和……痛楚。

　　“收不回……”陆芷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叶苏凝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而出，带着血淋淋的绝望，“既然点了火……那就一起烧成灰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低下头，狠狠地攫住了叶苏凝的唇！

　　那不是一个吻。

　　那是一场惩罚，一场掠夺，一场同归于尽的献祭。

　　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带着积压了十年、甚至更久的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狠狠地、几乎是啃咬般地烙印而下。

　　叶苏凝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崩塌、湮灭。只剩下唇上传来的剧痛和那几乎要将她灵魂也一并吞噬的、滚烫而绝望的气息。

　　火，终于彻底烧了起来。

　　将理智、伦常、身份、仇恨……一切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唯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交织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证明着她们还活着。

　　在这片寂静的、阳光灿烂的白桦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