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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鸟与蛇的阴影 ...


  •   凌晨三点,滨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依旧亮着大半的灯。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低的交谈声混在一起,被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揉成一团,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场雨已经下了三天,像是要把整座城市的污秽都冲刷干净,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卷来了一具无名女尸。

      李欣苒把湿透的外套挂在椅背上,水珠顺着衣摆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死者的初步资料——暂时还只有“女性,二十五至二十八岁,无名”这几个字,以及现场拍的几张模糊照片。技术队那边传来消息,那枚银蛇耳钉上的指纹筛查无果,材质分析显示是本地一家小饰品店的常见款式,三年来卖出过近千件,想顺藤摸瓜找到买家,无异于大海捞针。

      “冉姐,” 小周端着两杯热咖啡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李欣苒面前,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谢老师那边的初步报告传过来了,病理切片结果得明天早上才能出。这雨下得邪乎,郊区的路滑,技术队去取林晚画室的证物,估计得后半夜才能回来。”

      李欣苒拿起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有多凉。她点开谢明心发来的邮件,报告写得极其简洁,却字字精准——和她的人一样。除了下午提到的死因、死亡时间、冷血动物鳞片组织,还补充了一点:死者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道陈旧性骨折痕迹,愈合得不算好,骨痂增生明显,可能是长期重复性动作导致,也可能是……曾受过暴力伤害,且未得到妥善治疗。

      “长期重复性动作?” 李欣苒喃喃自语,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握笔?解剖刀?还是别的什么?这痕迹至少有两年了,说明这‘重复性动作’或‘暴力’,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小周凑过来看了一眼:“会不会是……弹乐器?比如吉他?按弦的地方容易受伤。或者……做手工?”

      “都有可能。” 李欣苒点头,把这点记在笔记本上,“让信息科查一下近一年全市的失踪女性,年龄符合,右手虎口有老茧,左手无名指有旧伤的,重点排查。另外,查一下本地所有美术培训机构、画廊、手工工作室,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

      “好嘞。” 小周刚转身,李欣苒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谢明心”三个字。

      她心里一动,按下接听键,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喂?”

      “是我。” 谢明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刚在死者的头发里发现一点东西,可能和你说的‘飞鸟’纹身有关。另外,我重新检查了死者的衣物,发现衣领内侧有几根极细的纤维,不是棉也不是化纤,像是……丝绒。”

      李欣苒猛地坐直身体:“什么东西?头发里的?”

      “几根极细的羽毛,不是常见的家禽羽毛,更像是……雨燕的。” 谢明心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审慎,“我让技术科的人加急化验了,羽杆上有微量的树脂残留,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粘过。另外,死者的衣物纤维里,有微量的颜料成分,不是普通的衣料染色,色谱分析显示含有铅白和辰砂,是油画颜料的成分,而且是进口的老牌子,价格不低。”

      雨燕羽毛?油画颜料?丝绒纤维?

      李欣苒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想起谢明心说的“飞鸟纹身”,又想起死者虎口的老茧——如果老茧是握画笔磨出来的呢?一个喜欢画飞鸟,甚至可能养着雨燕当模特,常穿丝绒衣物,右手握笔、左手受过伤的年轻女人……这形象渐渐有了轮廓,却依旧模糊。

      “我现在过去。” 李欣苒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刚站起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晃了一下,眼前瞬间黑了一片。桌上的咖啡杯被带得倾斜,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上,她却没立刻感觉到疼。

      “冉姐!” 小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会儿?你都熬了两个通宵了。”

      “没事。” 李欣苒扶住桌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那丝空茫已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是抑郁症的老毛病了,过度疲劳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总会这样。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小周的手,手背上传来迟来的灼痛感,反而让她更清醒了些。“我去法医中心一趟,这边有消息立刻给我打电话。”

      走到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衬衫袖口下,那道浅浅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两年前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坐在黑暗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往下沉。直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黑暗,她在刺眼的白光里睁开眼,看到母亲哭红的眼睛,看到墙上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一个刑警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歹徒捅了三刀,还死死攥着凶手的衣角不放,直到同事赶来才松开手。

      那时她忽然想,原来人可以活得这么……用力。

      她不想再像一摊烂泥一样陷在黑暗里了。她想试试,像那个刑警一样,用力地抓住点什么,哪怕最后抓不住,至少……活过。

      雨还在下,比傍晚时更大了些。李欣苒把外套的领子立起来,遮住半张脸,快步穿过公安局的院子,走向法医中心那栋独立的小楼。雨夜的风带着寒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每次来,都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别处更冷,却也更“干净”——死亡从不说谎,而谢明心,是那个能听懂死亡语言的人。

      解剖室的灯还亮着。李欣苒推开门时,谢明心正站在显微镜前,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瘦。她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穿了件简单的黑色毛衣,头发散下来,柔软地搭在肩上,少了几分解剖时的疏离,多了点烟火气。解剖台上的尸体已经被覆盖好,旁边的托盘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器械,像一场肃穆的仪式刚刚结束。

      “你来了。” 谢明心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细羽,“就是这个,雨燕的羽毛。羽杆上的树脂,和一种用来固定标本的胶水成分相似。”

      李欣苒走过去,凑近看了看。羽毛很轻,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一碰就会碎。“雨燕……和她的飞鸟纹身有关?固定标本的胶水?难道她接触过鸟类标本?”

      “可能。” 谢明心把证物袋放在托盘里,“雨燕的迁徙路线很固定,滨海市是它们的越冬地之一,但现在这个季节,市区里很少能见到野生种群。除非……有人在人工饲养,或者……制作它们的标本。”

      “饲养雨燕?或者制作标本?” 李欣苒皱眉,“这东西性子野,不好养。制作标本的话,需要专门的技术。”

      “嗯,对环境要求很高。” 谢明心点头,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油画颜料的成分分析,是进口的矿物颜料,品牌叫‘拉斐尔’,本地只有两家高端美术用品店有卖,而且销量很少,有购买记录可查。至于那丝绒纤维,经纬密度很高,像是……某种高档首饰盒或者乐器盒里的衬里。”

      右手虎口有握笔老茧,衣物上有油画颜料,头发里有雨燕羽毛(带标本胶水),衣领有高档丝绒纤维,锁骨下有飞鸟纹身……

      李欣苒在脑子里把这些线索串起来,一个模糊的形象渐渐清晰:“她可能是个画家?专门画鸟类的画家,常接触高档丝绒制品,甚至可能和‘鸟类标本’有关?”

      “有这个可能。” 谢明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滨海市的画家圈子不大,专门画鸟类的更少,或许能查到。但需要时间,这种自由职业者,行踪往往不固定,失踪个把月也未必会有人报官。”

      李欣苒也走到窗边,和谢明心并肩站着。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某种无声的倾诉。她侧头看了一眼谢明心,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对雨燕和标本胶水这么了解?” 李欣苒忍不住问。她知道谢明心是法医,懂解剖学,但对鸟类和标本制作的了解,似乎超出了职业范畴。

      谢明心回过神,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弯的树枝上,声音很轻:“以前……家里有人做过标本。”

      李欣苒愣住了。她从没听谢明心提过家人。

      “很多年前的事了。” 谢明心似乎不想多说,转开了话题,“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坐会儿?我这里有热水,还有你上次落在这儿的那盒薄荷糖。”

      李欣苒心里一暖。她有低血糖的毛病,紧张时习惯含颗薄荷糖,上次来匆忙,落在了解剖室的休息室。没想到谢明心还记得。“不用,谢谢。” 她顿了顿,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几分疲惫,“信息科那边还没消息,估计得等天亮了。”

      “不急。” 谢明心递给她一杯温水,“这种案子,急不来。死者左手的旧伤,我仔细看了,骨折线是横向的,更像是……被人用力掰过,或者撞击在坚硬的物体边缘造成的。不是单纯的重复性动作。”

      李欣苒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被人用力掰过?暴力伤害的可能性,瞬间大了许多。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只有雨声在耳边回荡。李欣苒能感觉到谢明心身上有种淡淡的、说不清的情绪,像这雨天的雾气,弥漫在周围。她知道谢明心有秘密,像她自己也有秘密一样,但此刻,她们被同一个案子绑在一起,这种沉默反而比言语更让人安心。

      直到凌晨五点,小周的电话才打过来,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难掩一丝兴奋:“冉姐!查到了!信息科那边比对到一个人,林晚,二十七岁,自由画家,三个月前报过失踪,报失踪的是她的合租室友,叫赵曼。我们联系上赵曼了,她说林晚三个月前出门采风,就再也没回来,电话关机,画室也一直锁着。”

      李欣苒的心猛地一沉,又一松。找到了。

      “她的特征符合吗?右手虎口老茧,左手无名指旧伤?”

      “完全符合!赵曼说林晚画画十几年了,右手虎口的茧子特别明显,而且两年前左手无名指被‘一个混蛋’掰伤过,当时没去医院,自己贴的膏药,后来就一直有点变形!” 小周语速飞快,“还有!赵曼说林晚最擅长画鸟类,尤其是雨燕,她的画室里养了一只受伤的雨燕,说是捡来的,养了快一年了!”

      “画室在哪里?” 李欣苒追问。

      “在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叫‘红砖墙艺术区’,离抛尸的烂尾楼大概三公里,走路半个多小时!”

      挂了电话,李欣苒看向谢明心,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找到死者身份了,林晚,画家,养雨燕,画飞鸟。报失踪三个月,室友说她是出门采风时失踪的。”

      谢明心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去她的画室看看?”

      “天亮就去。” 李欣苒看了一眼窗外,雨势稍缓,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现在太晚,怕破坏现场。让技术队先去封锁,我们八点过去。” 她顿了顿,看向谢明心,“你……要不要一起?”

      谢明心几乎没有犹豫:“好。”

      回到刑侦队办公室,李欣苒趴在桌上眯了两个小时,梦里全是雨燕和银蛇,还有林晚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房间里的疲惫。

      八点整,李欣苒和谢明心准时出现在老城区的红砖墙艺术区。这里是一片由旧工厂改造的艺术区,斑驳的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和咖啡的味道,和周围破败的老城区格格不入。林晚的画室在三楼最里面,门是老式的铜锁,技术队已经打开了锁,正在门口做勘查准备。

      “冉姐,” 技术队的老王迎上来,“初步看,门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像是用钥匙打开的。屋里有翻动的痕迹,画架倒了,颜料撒了一地,像是被人搜过。”

      李欣苒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和谢明心一起走了进去。

      画室不大,大约二十平米,靠墙摆着两个画架,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画布被撕裂,颜料泼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混乱的色彩。地上散落着画框、颜料管、画笔,还有几个空的速溶咖啡杯,杯壁上的咖啡渍已经干涸。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鸟笼,里面空荡荡的,笼门开着,笼底铺着的干草已经受潮发霉,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食盆,里面还有几粒没吃完的谷物。

      “雨燕不见了。” 谢明心的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鸟笼,指尖轻轻拂过笼壁,“笼门的锁扣是打开的,但上面有轻微的划痕,像是被人强行撬开的,不是雨燕自己弄开的。”

      李欣苒的目光落在画架上,走过去,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画架,上面的画布虽然撕裂了,但还能看出画的是一只雨燕,正从乌云里冲出来,翅膀上沾着雨滴,眼神倔强。她又看向另一个完好的画架,上面蒙着一块防尘布,轻轻掀开——

      画布上,是一只正在雨中飞翔的雨燕。翅膀张得很大,羽毛被雨水打湿,却依旧奋力地向上冲。奇怪的是,它的翅膀上,用极细的笔触画着几片银色的鳞片,在晨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这是……” 李欣苒的呼吸一滞。

      谢明心也走了过来,看着画布上的鳞片,眼神沉了下去:“像蛇的鳞片。和那枚耳钉上的纹理很像。”

      李欣苒的目光缓缓移动,照亮了旁边散落的几张草图。上面除了雨燕,还有一些零碎的图案——银蛇耳钉的草图,和死者耳朵上那枚几乎一模一样;锁骨处的飞鸟纹身,线条和林晚身上的痕迹完全吻合;还有一张,画着一只手,左手无名指明显有些变形,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疼,但不能停。”

      “疼,但不能停……” 李欣苒轻声念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太懂这种感觉了——抑郁症发作时,浑身都像被钝器碾过一样疼,却还要逼着自己起床、吃饭、上班,逼着自己“不能停”。林晚写下这句话时,心里该有多绝望,又有多倔强?

      谢明心的目光落在那张画着手的草图上,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动作温柔得像在触摸什么易碎的东西。“她的左手旧伤,和赵曼说的‘被混蛋掰伤’对上了。这个‘混蛋’,很可能和她的死有关。”

      李欣苒的目光继续移动,落在墙角的一个铁盒子上。盒子是老式的饼干盒,上面印着褪色的花纹。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叠信件,还有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面的日记。

      她拿起日记,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却带着一种用力过度的潦草。

      “2020年3月15日:今天第一次画雨燕,它飞起来的时候,像要把天空撕开一道口子。我想变成它,哪怕只有一秒。”

      再往后翻,字迹越来越乱,偶尔还能看到几滴干涸的泪痕晕开的墨点。

      “2021年5月7日:他又发脾气了,因为我没按他的意思画蛇。他摔了我的画具,抓住我的手往桌角撞……左手好痛,大概是骨折了吧。但我不能停,画笔是我唯一的翅膀。”

      “2021年8月20日:他说喜欢我画的蛇,说蛇很聪明,懂得藏起自己的毒。可我还是喜欢雨燕,它敢在雨里飞,不像蛇,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2022年1月3日:我养了一只雨燕,翅膀受伤了,飞不起来。我给它取名叫‘自由’。它好像很怕我,就像我怕他一样。”

      “2022年3月10日:他看到‘自由’了,他说这鸟养不熟,不如做成标本,放在我的画旁边,‘永远陪着我’。我好怕……他看‘自由’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摆件。

      日记的字迹到这里开始剧烈地颤抖,墨水洇开了一大片,仿佛能看到写下这句话时,林晚握着笔的手有多用力,指尖有多凉。

      李欣苒的指尖轻轻按在那片洇开的墨迹上,纸页粗糙的纹理硌着皮肤,像林晚没说出口的恐惧,密密麻麻地扎过来。她抬眼看向谢明心,发现她正盯着鸟笼旁边的一个角落,眼神异常专注,甚至带着点……探究。

      “怎么了?” 李欣苒走过去。

      谢明心蹲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一堆散落的画纸,露出下面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不是颜料,是某种已经干涸发黑的东西,边缘带着点暗红色。“像是血迹。” 她声音很低,“量不多,可能是被画纸盖住了,才没被之前的翻动破坏。”

      李欣苒心里一紧:“让技术队来取样。”

      谢明心点点头,目光又扫过旁边一个半开的颜料盒。盒子里的颜料管大多空了,只有一支钛白颜料还剩小半管,管口却沾着点不属于颜料的、银灰色的粉末。她用证物袋小心地粘起一点,对着光看了看:“这是……金属粉末。可能是银。”

      银粉?李欣苒想起那枚银蛇耳钉。

      这时,技术队的人已经进来取证,相机快门声在安静的画室里此起彼伏。李欣苒走到窗边,推开积了层灰的窗户,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混杂着煤炉和花草的味道。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对面的墙面上爬满了青苔,角落里堆着几个废弃的鸟笼,和林晚画室里的那个款式相似。

      “冉姐,” 小周拿着手机跑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我们查到林晚那个‘混蛋’是谁了——她的前男友,叫陈默,是个生物标本师,主要做冷血动物标本,在本地小有名气。而且……他家里就养了很多蛇,其中一条是银环蛇,和那枚耳钉的造型很像。”

      陈默。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落进李欣苒的心里。日记里的“他”,终于有了具象。

      “他和林晚什么时候分的手?”

      “一年前。但赵曼说,陈默一直没放过林晚,经常去画室堵她,还说‘林晚的画只能画他的蛇’。三个月前林晚失踪前,赵曼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画室门口,陈默正拉着林晚的手腕,两人吵得很凶。” 小周顿了顿,补充道,“赵曼还说,陈默有个习惯,喜欢用银粉装饰他的标本盒,说这样‘更有质感’。”

      银粉装饰标本盒。

      李欣苒看向谢明心手里的证物袋,那点银灰色的粉末,瞬间有了指向。

      “陈默的地址查到了吗?”

      “查到了,就在艺术区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离这儿不到十分钟的路。”

      李欣苒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画室里那幅画着蛇鳞的雨燕图上。画里的雨燕在挣扎,翅膀上的鳞片像枷锁。她好像能看到林晚坐在画架前,一边画着,一边听着门外陈默的脚步声,心里的恐惧和倔强在反复拉扯。

      “去陈默家。” 李欣苒扣上外套扣子,声音斩钉截铁,“但不要惊动他,先外围观察。” 她看向谢明心,“你……”

      “我跟你去。” 谢明心把证物袋交给技术人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懂标本制作的流程,或许能看出他处理‘东西’的习惯。”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只空鸟笼,“包括……鸟类。”

      李欣苒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谢明心不仅仅是“懂流程”。从她提到“家里有人做过标本”时的神情,到看到银粉和鸟笼时的反应,都藏着某种她不知道的过往。但此刻,她们需要彼此。

      走出红砖墙艺术区,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李欣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手腕上的旧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想起林晚日记里的“不能停”,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停”与“不停”之间反复挣扎。

      林晚没能停住,也没能飞起来。但她留下了这些画,这本日记,这些无声的线索,像雨燕的翅膀,托着她们,往真相飞去。

      陈默的家在一栋更老旧的居民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福尔马林味。李欣苒和谢明心躲在三楼的楼梯转角,能看到四楼陈默家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质蛇形挂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他家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谢明心低声说,“浓度不高,可能最近刚处理过标本。”

      李欣苒点点头,示意小周带着人在楼下守着,自己则和谢明心继续观察。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陈默家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形瘦高,脸色苍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工具箱,锁门时,手指在那个蛇形挂坠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是陈默。” 小周发来的照片在手机屏幕上亮着,和眼前的男人完全吻合。

      “他要去哪?” 李欣苒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跟上他。”

      两人悄悄跟下楼,看着陈默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小区。李欣苒立刻让同事开车跟上,自己则和谢明心留在原地。

      “要不要进去看看?” 谢明心问,目光落在陈默家的门锁上,“老式锁,技术队应该能打开。”

      李欣苒犹豫了一下。没有搜查令,贸然闯入不合规矩。但直觉告诉她,陈默的家里一定有线索,或许……还有那只失踪的雨燕的下落。

      “让技术队的人来试试,动静小点。” 李欣苒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我们就在楼道里等着,一旦有情况立刻撤离。”

      技术队的人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打开了门锁。李欣苒和谢明心放轻脚步走进去,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银粉的金属气息,让人胃里发紧。

      这是一个两居室,客厅被改造成了工作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冷血动物的标本——蛇、蜥蜴、鳄鱼,姿态各异,眼睛用玻璃珠代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工作台上摆满了工具、防腐剂、颜料,还有一个打开的银质盒子,里面铺着丝绒衬里,和林晚衣领上的纤维成分完全吻合。

      “找到了。” 李欣苒指着那个盒子,“丝绒衬里。”

      谢明心的目光却被工作台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一个小小的鸟笼,和林晚画室里的那个一模一样,里面同样空荡荡的,但笼底沾着几根白色的细羽。

      “是雨燕的羽毛。” 谢明心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蹲下身,仔细看着鸟笼,“笼壁上有血迹,和画室里发现的那处,很可能是同一种。”

      李欣苒的心沉了下去。看来,那只叫“自由”的雨燕,没能逃脱。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标本,突然停在一幅蛇的标本上——那是一条银环蛇,被固定在画框里,蛇身缠绕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粘着几片白色的羽毛。

      是雨燕的羽毛。

      林晚画里的“蛇与飞鸟”,原来不是凭空想象。

      谢明心也看到了那幅标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怎么了?” 李欣苒连忙扶住她,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没……没事。” 谢明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目光却不敢再看那幅标本,“我们……我们快走吧,陈默可能随时会回来。”

      李欣苒看着她异常的反应,心里疑窦丛生。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快速让技术队的人拍下现场的照片,采集血迹和羽毛样本,然后一行人迅速撤离,锁好房门,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楼道里,谢明心靠在墙上,还在微微喘气。李欣苒递给她一瓶水,看着她喝了几口,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你是不是……认识陈默?” 李欣苒终于忍不住问。

      谢明心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声音低得像耳语:“他是……我父亲的学徒。很多年前,我父亲也是做标本的,后来……出了意外去世了。”

      李欣苒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谢明心和陈默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

      “我父亲去世后,陈默就接了他的工作室。” 谢明心的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他一直觉得,我父亲的死和我有关。”

      就在这时,李欣苒的手机响了,是跟踪陈默的同事打来的。

      “冉姐,陈默去了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就是发现林晚尸体的那个烂尾楼附近!他手里的工具箱打开了,里面……好像是一个标本盒!”

      李欣苒和谢明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他要去销毁证据?” 李欣苒立刻起身,“走,去烂尾楼!”

      车子疾驰在通往郊区的路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林晚短暂而挣扎的一生。李欣苒看着谢明心紧绷的侧脸,知道这个案子背后,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陈默、谢明心的父亲、林晚的死、雨燕的标本……这些线索像缠绕的蛇,紧紧地缠在一起。

      而她们,必须亲手解开这团缠绕,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哪怕真相的背后,是更深的黑暗。

      烂尾楼越来越近,那片荒芜的建筑在阳光下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李欣苒握紧了手里的枪,指节泛白。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个案子像一场漫长的雨,还远远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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