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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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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暖瑜站在洗手间镜子前,周围灯光柔和明亮,她的脸色却虚浮而苍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两人的视线范围的。
心里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像是忽然被人生生斩断,又猛弹回来抽打在她身上,火辣辣地疼。
此时她才意识到,梦禾岛那晚她毫无预兆的表白,是多么冒失、不合时宜,甚至对梁齐来说……多余。
他从未联系过她,更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他那句“那就见面吧”,现在想来,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的礼貌而已。
想到这里,她顿觉羞愧难忍,眉头紧紧拧起,眼眶里的酸意迅速膨胀,很快模糊了视线。
六年前的心动还未真正开始便戛然而止;六年后,她将二人之间的齿轮拨动,她以为她有过一缕希望、她的感情终于有了基础,却又要被迫结束。
似乎只因她就是会喜欢上他,便只能如此被动。
她眨眨眼睛,把眼前的水汽眨掉,红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已经不是那个20岁的女孩,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失控流泪了。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擦干手出去了。
回去时,她一路低着头,生怕无意中撞见她不想、也无法面对的画面。顺利坐下后,刚缓了一口气,一抬头,梁齐和施宥宁就在她正对面的靠窗位置上相对而坐。
施宥宁在点菜,梁齐安静坐着,眉眼低垂看着桌面。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忽然转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姜暖瑜慌忙低头,那一瞬梁齐是什么表情她都没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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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霁来的时候,姜暖瑜正给杯子里倒酒,看见她了,抬了下眼皮:“来了。”
叶霁放下包,见她手里的酒瓶已经空了三分之一,不禁疑惑:“怎么就喝上了?”
姜暖瑜没应声,顺手拿过另一只杯子,倒上后放在她面前。
叶霁见状愣了一道,狐疑道:“你不会只点了酒没点菜吧?”
姜暖瑜点点头。
叶霁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抬手唤来服务生。
点完菜了,她又问:“你受什么刺激了?”
姜暖瑜抿了口酒,低着脑袋,缓缓摇了摇。
叶霁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和那位,怎么样了?”
姜暖瑜还是不说话,这回连头都不摇了。
叶霁也是没了耐心:“你哑巴了?他给你下哑药了?”
姜暖瑜闻言,喉咙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开口,仰头把杯中剩下的酒几口全喝了。
这一下喝得太急,酒精上头,红晕瞬间爬上脸颊。等缓过劲了,她说:“聊点儿别的行吗?”说着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
叶霁直言:“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能聊别的吗?”她催促,“说——”
姜暖瑜目光闪动,隔几秒了,道:“不说。”
叶霁:“……”
趁着上菜的间隙,姜暖瑜没忍住转头瞄了眼梁齐那个方向。
先前为了避免正对着他,她悄悄地挪了椅子,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乱。可这会儿再看过去,那里已经没人了,服务生正把桌上的餐具撤掉。
她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们提前离席的原因。反正无论理由是什么,也都和她没关系。
姜暖瑜酒量不差,平时喝酒也很克制。可这一个晚上,她一个人就喝了一瓶半的红酒,等要回家时,明显有点多了,走路都不怎么稳。
叶霁不放心,陪她一起回了家。
一进门,姜暖瑜便蹬掉鞋子,径直扑倒在沙发上。叶霁在后面关好门,把姜暖瑜刚脱下乱丢的鞋子往边上理了理,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她到沙发边,推了推一动不动的姜暖瑜,问:“要不要洗漱一下再睡?”
姜暖瑜没反应。
叶霁沉沉叹一口气。这一路扶着人回来,她也累得够呛,放下包包先洗漱去了。
从浴室出来时,听到沙发那头一阵细微的声响,她以为是姜暖瑜想喝水什么的。走近才发现,她竟然在哭。
叶霁吓了一大跳,忙蹲在她旁边,无措地安慰:“你怎么哭了啊?别哭啊,别哭。”
姜暖瑜人是醉的,却依然不愿意放肆哭出来,只抽抽噎噎的,叶霁便知道她意识还清醒。
她压抑着,抽一下哭一声的,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
叶霁轻拍着她的后背,话语苍白,语气却尽量温柔:“你就是喝多了难受,没事儿的。下次喝之前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姜暖瑜哭了一会,声音逐渐弱下去,像是没了力气,只蜷着身体默默流泪。
“为什么他身边要有别的女人……”她闷声,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一直都有别的女人……”
叶霁一愣,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闭了闭眼,道:“他身边有女人多正常啊,没有才不正常。这算什么事儿啊值得你这样?”
姜暖瑜又抽泣了一下,几乎呜咽着:“可我没有机会了……”
“我倒觉得未必。你和他表白他不是也没拒绝你?这就是机会。”叶霁说,“但你那道德标准给自己、也给别人拉得太高,就得他是个不近女色的状态才行。哪有那么完美的事儿?他条件在那摆着呢。”
姜暖瑜没再说话,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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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闹铃声刺耳地响起。姜暖瑜把脑袋埋到沙发角落,没打算理会的样子。
叶霁却被这声音吵得再睡不着。昨晚她担心姜暖瑜半夜翻身掉地上去,就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她眯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色,转头见旁边那位纹丝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起床了。”
她按停闹钟,又叫了一声:“起床,上班了。”
姜暖瑜仍然无动于衷。
叶霁也不惯着她,起身掰过她的肩膀,抓住她两只手臂往起一拽,强行给她“开机”。
姜暖瑜被迫坐起,身体比大脑先一步醒来,睁开的眼睛里满是呆滞。
她抬手缓缓把头发拢到脑后,思绪慢慢回笼,抬眼看了眼叶霁,把身上的毯子甩到一边,起身走向浴室。
“谢了。”她嗓音干哑,“下次我请客。”
姜暖瑜顶着宿醉胀痛的脑袋进了公司。刚踏进办公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甜奶油面包的味道。平时她还可能觉得香,现在闻着却腻得她一阵阵恶心。
她快步到工位上,点了两杯加浓黑咖啡的外卖。原本想着到公司再吃点东西垫垫胃,这下是彻底没胃口了。
例行打开电脑,当日的日程表上,梁齐采访稿的撰写任务赫然在列。
太阳穴顿时抽疼了一下。
早知如此,昨天再难也得写完这采访稿。一时逃避拖到今天,情况还不如昨天呢。
她给自己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戴上耳机,搜了个异常吵闹的歌单,让多余的精力去对抗音乐的干扰。
这似乎真是个有效的办法。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屏蔽掉一切杂念,终于一鼓作气在午饭前写完了稿子。
点了保存摘掉耳机,办公区的白噪音窸窸窣窣传来那刻,她才像是终于回到了现实,心口后知后觉开始闷闷的难受。
早上也没吃,这会儿胃里已经空得有点难受。原地呆坐半刻,她把稿子发给了何安琪校对,拿起手机去了餐厅。
刚拐进电梯间,正好碰上在等电梯的孙莹和施宥宁。
姜暖瑜稍稍惊讶。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工作中,连施宥宁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注意到。
不过为了平衡昨晚的失礼,视线一接触,她就主动笑着打了招呼:“莹莹,施摄。”
孙莹邀请她:“你要去吃饭吗?一起呗?”说着眼神询问施宥宁。
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暖瑜也笑开:“好啊。”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借着门板的反光,姜暖瑜悄悄打量了施宥宁一眼。
比起摄影师,施宥宁倒更像个模特。
和昨天偏工装的打扮不同,她今天穿了条粉紫交织的花呢连衣裙。裙子贴身的版型勾勒出精瘦的腰身,双腿修长紧致,脚下却是一双平底鞋。整个人有种出挑却毫不刻意的精致感。
就算是以同性的眼光看,施宥宁也有着绝对的魅力。
姜暖瑜心头莫名一阵酸意,但被她很快压下去。
午餐的话题集中在前一天的拍摄,大多是孙莹和施宥宁在聊;姜暖瑜偶尔搭话,加入几句,防止冷场。
虽然施宥宁没和杂志社签约,但听口风,双方以后的合作应该不会少。
为此,姜暖瑜感觉颇有压力,又暗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公私不分。
总之,这一顿饭她吃得格外累。
午后,姜暖瑜回复了一个工作上的消息,返回聊天列表,目光不自觉瞟向施宥宁的聊天框。
两人在饭后互相加了微信。
她盯着那头像几秒,按耐住想点开对方朋友圈的冲动。
可无论看还是不看,因为对梁齐那份感情的存在,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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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禾岛回来后,杂志社最重头的一件事,便是和某奢侈品牌联合举办的展览。
早在几个月前展览就启动了策划工作,推进得也很顺利,只是场地一直没协调下来。
由云景运营的天奇国际会展中心倒是个极佳的选择,但通常只对国际峰会、高端论坛和大型品牌年会开放,普通的商业活动很难拿到档期。
在梦禾岛那几天,杂志社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云景提了下场地需求。对方第二天便给了反馈,说八月初可以调一周的档期出来。
时间的确紧张,但相比几个月后的空档,这个时间点更有实效性。杂志社和品牌方权衡之后,最终拍板这个方案。
双方的策展团队协力,近半个月来满负荷运转,旨在有限时间内实现最完整的落地呈现。
正式开展的周六,会展中心人潮涌动。场馆内外,一层层安保有条不紊地引导人流,维持秩序。
有了云景的资源背书,品牌方拿出的预算比以往更宽裕不说,原计划送去海外展出的几组重点展品也临时调了一半回来,为这场展览站台,吸引了大批媒体和重要嘉宾。
姜暖瑜负责专题后期的撰稿工作,需要实地踩场。她特意中午才来,相比高峰时段,人会少一点。
她在展区里来回穿梭,一边拍照,一边在备忘录里标记关键词。逛完一大一小两个展区,已是三小时后。
她早上来了月经,现在正是最不舒服的时候。她虽不怎么痛经,但久站久走,小腹还是坠胀难耐。
然而,她还剩一个小展厅没转。
她不想第二天再来一趟,却又实在难坚持,想着坐一会儿缓缓再继续。可放眼望去,休息区零星几张沙发都有人坐。而且她作为杂志社相关人员,干坐在现场也不太好。
她又绕去咖啡厅,不料里面也是坐满了人。
场馆里空调吹着,她却一阵阵冒冷汗。实在没办法了,她想到了安全通道。
可惜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还不少。
安全通道里,每一折楼梯和拐角平台都有人或坐或站着,甚至还有穿着媒体马甲的人凑在一块儿开小会。
姜暖瑜一层一层往上走,到了三楼,她抬头瞄了一眼,上面终于没人了。刚在楼梯中段准备坐下,对面平台正说话的两人忽然安静,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着实尴尬。
她只好又默默往上爬了一层。
四楼的安全门没关严,门缝里露出一组沙发,旁边还有绿植,像是个休息区。
姜暖瑜心下一动,转眼却看到门上贴着“非工作人员请留步”的标识。
她本就状态不佳,又爬了几层楼,此刻腿都发软,那沙发简直就是穿行沙漠时巧遇的绿洲。犹豫片刻,她安慰着自己也算半个工作人员,便悄悄溜了进去。
里头是个电梯厅,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身体刚挨上沙发,就觉着小腹的坠胀舒缓了不少。她缓缓倚向靠背,长舒一口气。
这层的空调温度刚好,又有太阳晒着,姜暖瑜几乎快睡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地毯吸去了脚步声,她以为离她远着呢,便没睁眼。
然而,几秒后,那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循声转头,只见一群人刚转过转角,正往电梯的方向来。
而走在最中间的那位——正是梁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