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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 ...

  •   北京城的深夜被一种奇异的静谧笼罩。

      白日里喧嚣的风雪终于彻底停歇,只留下窗外一片被路灯映照得泛着冷光的洁白世界。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城市的棱角,吸纳了所有的噪音,天地间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沉寂。

      季蕴的顶层公寓里,暖气低低嗡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铺展向远方的、无声的雪原和零星亮起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在白色绒布上的冰冷星辰。

      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南司枭陷在柔软的靠垫中。

      他高大的身躯不再紧绷僵硬,而是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松弛。

      昏黄的落地灯光柔和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依旧分明,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锋锐。

      他赤红的眼瞳低垂,目光专注地落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上,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飞快地滑动、轻点。

      南司枭没有像之前那样沉寂,而是一有空闲就给东方卿吟发信息。

      此刻,屏幕上刚发送出去一条信息:

      【枭】刚和季蕴吃完宵夜,他煮的面,难吃死了,还是你做的好。想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撇嘴的、带着点委屈的小狗表情包。

      那表情包憨态可掬,与南司枭本人冷硬的外表形成一种强烈的、近乎幼稚的反差萌。

      发送完毕,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放下手机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微微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屏幕边缘,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发送出去的那些带着温度的字句和那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表情。

      赤红的眼底深处,不再是空洞的沉寂或压抑的痛楚,而是流淌着一种专注的、近乎柔软的微光。

      那光芒里,带着一种笨拙却真实的依赖和……撒娇。

      虽然东方卿吟没有回复,但是看着南司枭的撒娇与依赖,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念头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尖,带来一丝隐秘的、滚烫的悸动。

      他能想象到,在遥远的波士顿,那个清冷如月的人,或许刚刚结束一天的苦读,疲惫地摘下金丝眼镜,点开他这些絮絮叨叨、甚至有些幼稚的信息。

      看到那个撇嘴的小狗表情时,那人清隽的、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不会也像此刻的自己一样,控制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扬?

      仅仅是想象着对方可能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笑意,一股温热的暖流便从心口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这雪夜所有的寒意和孤寂。

      这份单向的倾诉,成了他荒芜世界里唯一盛开的秘密花园,每一句发送出去的话,都是他笨拙地种下的、名为思念的花。

      季蕴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昏黄的光晕下,南司枭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温顺”的氛围里,对着手机屏幕,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清晰可见。

      那份专注和柔软,是季蕴许久未曾见过的。

      自从东方卿吟离开,南司枭的世界要么是狂暴的飓风,要么是死寂的冰原。

      如今,这片冰原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弱却执拗的光,而光的那一端,系在太平洋的彼岸。

      季蕴看着他这样,安心了许多。

      那份长久以来悬在心头的、为好友状态担忧的沉重感,终于可以稍稍卸下。

      至少,南司枭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出口,一个支撑下去的支点。

      虽然这方式笨拙得像只第一次学舔舐伤口的幼兽,但那份鲜活的生命力,比什么都重要。

      季蕴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目光掠过南司枭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脸。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浮起一层清浅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啧,某些人这表情管理,快赶上专业演员了,对着手机都能笑出朵花来?”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学着南司枭刚才的姿态,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向南司枭,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不行,看不下去了,我也好想我的小白。”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夸张的、模仿南司枭的“撒娇”语气:

      “我也要给他发信息。”

      南司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打趣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脸上的温度“腾”地一下升高,赤红的眼瞳瞬间瞪向季蕴,里面混合着被戳破心事的羞恼和强装的凶狠:

      “季蕴!你他妈找抽是不是?!”

      可他那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几乎要冒烟的耳朵,彻底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

      季蕴看着他那副炸毛又无处发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朗,如同碎冰落入玉盘,在这温暖的、弥漫着淡淡雪后清冽气息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也冲淡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凝滞。

      季蕴给白钰发信息。

      他不再理会旁边那个快要恼羞成怒的大型“犬科动物”,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盈地点动,一条信息带着他眼底未散尽的笑意发送了出去:

      【蕴】睡了吗?刚被某只大型犬的肉麻信息闪瞎了眼,突然很想你,哈尔滨的雪,厚得能埋人了吧?

      信息几乎是秒回。

      手机屏幕瞬间亮起,白钰的头像跳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连串蹦蹦跳跳、兴高采烈的兔子表情:

      【钰】还没睡呢,刚洗完澡,大型犬?枭哥吗?他是不是又给卿吟哥发小狗表情包了?哈哈哈哈哈!

      文字后面,立刻跟了一张照片——白钰穿着毛茸茸的连体兔子睡衣,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小脸红扑扑的,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宿舍暖黄色的灯光和堆满医书的书桌。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

      【钰】季蕴哥我跟你说!今天解剖课超级搞笑!我们组那个标本,老师说是‘大体老师’要尊重……结果隔壁组一个男生,对着他们组的标本,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兄弟,你这肌肉纹理真清晰啊!’ 噗!当场就被老师罚去抄写《医学生誓言》十遍!整个实验室都憋笑憋疯了!

      发完信息之后附带了一个兔子捶地笑的表情包。

      白钰刚下课回复他,还讲述了自己上课的趣事。

      隔着冰冷的屏幕和遥远的距离,少年清脆活泼的声音和生动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

      季蕴看着照片里白钰笑得没心没肺的小脸,再看着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少年意气的文字,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开一片真实的、如同春水般温柔的涟漪。

      他几乎能想象到白钰在实验室里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憋笑的样子。指尖轻快地回复:

      【蕴】嗯,看到了,笑得像只傻兔子。解剖课认真点。不过……确实挺傻的。早点休息,别熬夜。想你。

      发送。

      放下手机,季蕴脸上的笑意依旧未散。

      窗外是无边的雪夜和寂静的城市,室内是暖黄的灯光、朋友笨拙的思念和恋人活泼的分享。

      这一刻的安宁与暖意,如同珍贵的琉璃,脆弱却美好。

      南司家老宅在一边。

      一场大雪后,这里更显幽深肃穆。

      古朴厚重的宅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飞檐斗拱上悬挂着长长的冰凌,在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庭院里几株苍劲的古松也被白雪压弯了枝桠,透着一股沉寂的威压。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雪后松针混合的清冽气息,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凝重。

      书房内,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寒气。

      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南司锦端坐在太师椅上。

      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式对襟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在袅袅升起的檀香烟雾后,闪烁着深沉莫测的光芒。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份文件,上面清晰地印着“周氏集团第三季度财报摘要”的字样。

      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低声汇报着:

      “……少爷他……还是住在季家公子那里。周小姐……每天都去学校或者公寓楼下等,但……少爷他……”

      管家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少爷他,似乎完全……不予理会。”

      南司锦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予理会?”

      南司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还是那个样子?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理?”

      “这……”

      管家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据……据跟着的人说,少爷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总是阴沉着脸发呆……经常……会看手机,有时候……还会对着手机笑。”

      管家说得有些艰难,这观察结果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对着手机笑?”

      南司锦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猛地抬起,穿透缭绕的檀香烟雾,直直刺向管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寒意!

      那寒意并非针对管家,而是针对那个他瞬间就锁定的、唯一的可能性!

      “东方家那个小崽子?”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刻骨的厌恶和一丝被挑衅的暴怒。

      那个名字,那个如同阴魂不散般纠缠着他孙子、打乱他全盘计划的“祸害”!

      书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

      檀香的烟雾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管家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怒意,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南司锦的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原以为,将南司枭赶出家门,切断他的经济来源,让他尝尽寄人篱下的冷眼和现实的冰冷,再辅以周雪梅看似“温柔体贴”的攻势,时间一长,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子总会低头,总会明白什么才是对他、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他低估了南司枭的固执,更低估了东方卿吟那个小崽子在南司枭心里的分量!

      隔着太平洋的波涛,竟然还能让南司枭对着手机笑?

      事情仿佛恢复到了正轨,但是并没有。

      南司枭的爷爷南司锦还是想着让南司枭和周雪梅联姻。

      这份执念,如同烙印在他骨子里的家族责任和掌控欲,绝不会因为孙子的些许“好转”而动摇。

      相反,南司枭这份因东方卿吟而起的“鲜活”,在南司锦眼中,更是必须被掐灭的、危险的苗头!

      这苗头意味着他精心策划的联姻和掌控,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来自内部的挑战!

      “不知天高地厚!”

      南司锦猛地一掌拍在红木书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桌上的茶杯盖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檀香的烟雾被气流搅动,剧烈地翻滚起来。

      “真以为跑到国外去,翅膀就硬了?就能翻天?”

      他眼神阴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周家那边,对我们南司家很重要。这个姻,必须联!由不得他任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重新变得深沉如渊,带着一种老谋深算的冷酷:

      “周家那丫头,还是太嫩,手段太软。”

      他冷冷道:“告诉她,光嘘寒问暖没用,南司枭那小子软硬不吃,呵……那也得看是什么‘软’什么是‘硬’,让她动动脑子,必要的时候……用点‘非常手段’也无妨,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闹得人尽皆知……我看他南司枭还有没有脸面、有没有骨气继续当那个缩头乌龟,继续惦记着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针,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和冷酷。

      而周雪梅也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嘘寒问暖。

      在南司锦眼中,这种表面的“温暖”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要的,是结果。

      是彻底将南司枭绑上家族的战车,斩断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

      为此,他不介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不择手段。

      管家听着这冰冷刺骨的指令,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抬头,只能低声应道:“是,老爷。我……我会想办法转告周小姐。”

      他知道,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更加冷酷、更加不择手段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依旧是那个在雪夜中对着手机笨拙地发送思念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人。

      窗外,山风卷起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如同无声的叹息,很快又被这深宅大院的寂静所吞没。

      ——『命运的第六十九个齿轮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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