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查无此人66

1、第 1 章

　　风卷着冰冷的雨幕砸向地面，冲刷着暗红的血污，汇成几股扭曲的细流，蜿蜒着向路边的沟渠淌去。

　　楚临羡撑起身体，踉跄挪到路边。剧痛刮扯着每一处神经，迫使他靠在湿冷的围栏边坐下。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被一片长久的黑暗吞噬。

　　消毒水味的气味漂浮在空中，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雪白的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朦胧的视野逐渐聚焦。

　　“你醒了。”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甜腻得不带一丝起伏，像是冰冷的机械合成音。

　　楚临羡循声望去，撞进少女的眸子里。那双眼睛看似纯澈，深处却隐约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大哥哥，是我救了你哦。”少女歪着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你？”他声音沙哑，带着疑惑。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楚临羡扯了扯嘴角，道：“那我是不是要报答你呢。”
　　少女动作迟缓地点点头，“你想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不需要。”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却冷下来，落在少女的脖子上，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几乎一瞬间就抵住少女的腹部：“这位小姐，下次要记得藏好脖子上的缝合线。”
　　少女身体瞬间僵硬，眼底翻涌起赤裸裸的杀意。“被你发现了啊……”她甜腻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寒，“真讨厌。”
　　“抓我来，是喜欢我这张脸吗？”楚临羡脸上依旧挂着笑，不以为意地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少女眼中的杀意被一丝病态的兴奋取代，缝合的针眼一个个崩开，人皮滑落，一个妖异的红衣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纤长的指尖一点，地下的人皮就化作绳索，捆住了他的上半身，女人勾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发出低低的，得逞的笑声：“看你这么聪明的份上，就让你自己选个死法好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骤然破碎，原本温馨的病房割裂扭曲，露出阴冷潮湿的岩壁。
　　身下柔软的病床变成硌人的石板，雪白的病房顷刻变成昏暗潮湿的山洞，浓烈的腐臭气息混合血腥味扑面而来。
　　就在他的不远处，几张形态各异的人皮随意铺展着。有的已经腐烂，血水与脓水之间有几只雪白的蛆虫正在蠕动。有的尚且新鲜，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刺目的猩红。
　　女人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装扮，她双手戴着手套，在石台上一排闪着寒光的工具中仔细挑选，红裙在一片灰暗中左右晃荡。
　　“不会痛的，很快就结束了。”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身后的男人眨眼睛。
　　就在她低头专注挑选的片刻，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水滴声掩盖的窸窣声响起。女人似乎有所察觉，猛地回头，冰冷的刀刃正横在脖颈间，
　　“看来，你失算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手腕微动，锋刃精准地刺入皮肉，鲜血并未涌出。
　　“怎么可能？！”女人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随即又被扭曲的森然笑意取代，“就这样吗？”她抄起手边的工具猛地向后劈去。
　　动作却戛然而止。
　　手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反剪在背后。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面部的五官极速变形，皮囊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膨胀。
　　那具人形躯壳如同气球般鼓起来，又在下一秒急速干瘪下去。
　　楚临羡嫌弃地“啧”了一声，却没有松开那软塌塌的空壳。
　　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狼狈地从皮囊中钻出，四爪刚沾地就想逃窜，却被男人精准地扼住了后颈，拎在半空。
　　狐狸惊恐地挣扎、扑腾，发出尖锐急促的呜咽。
　　“嘘，别害怕。”男人俯视着它，露出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容，“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狐狸停止了徒劳的挣扎，缩成一团，用一双湿漉漉的，写满惊恐与哀求的眼睛望着男人。
　　男人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与它对视。
　　狐狸彻底崩溃，放弃挣扎，嗓子里发出尖细的人语：“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男人眼底掠过满意的神色，笑意更深，“早这样不就好了。”
　　狐狸在空中蹬着腿，示意放它下来，楚临羡照做，刚扔到地上，狐狸撒腿就要逃，刚跑出几步又被男人手中的丝线拽了回来。
　　“别耍花样，不然下一秒你的狐狸头就会掉下来。”楚临羡收紧丝线，狐狸发出呜咽的叫声，弱弱地爬回男人脚边。
　　“现在，老实交代。”
　　狐狸咳嗽两声，后怕道：“我只是青城山附近的小妖，平时就骗几个过路人杀了他们取人皮，除此之外就没了。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楚临羡看了眼腕间的表，冷哼一声，抬手将狐狸塞进特制的笼子里。
　　他起身，查看石台上的几张人皮后，顺手拍了几张照，便出了山洞。
　　洞外雨已停了，残阳孤寂地挂在天边，染红了大半云霞。
　　他揉揉眉心，跨坐上先前停靠在路边的机车，破风疾驰而去。
　　“哎？临羡，回来了！这次怎么样？”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基地略显沉闷的空气。
　　“还不错，”楚临羡语气平淡，挂上一副随和的笑容，顺手将笼子丢在角落。
　　正摸鱼刷购物网站的贺茹听到楚临羡的声音，像被电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小镜子，飞快地理了理刘海，又检查了下口红，反复确认几遍后，才深吸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临羡，你回来了啊。”贺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甜美，手心却紧张得沁出一层薄汗。
　　楚临羡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她明显精心修饰的眼妆上，“小茹今天不用工作吗？”
　　贺茹脸颊泛起红晕，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没…没有啊，我刚忙完手头的事……”她鼓起勇气，带着几分期待抬眼看他。
　　“临羡，你…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楚临羡的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嗯，很可爱的妆，很适合你。”
　　“真…真的吗？”贺茹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当然。”楚临羡点点头。
　　随即指了指自己沾着泥污和不明暗红色痕迹的衣襟。“看来我得去换身衣服了，穿着一身脏衣服和你聊天似乎不太礼貌。”
　　贺茹飞快地点头，又急切地问道：“临羡…你没有受伤吧……”
　　楚临羡摇摇头：“我不会有事的。”顺势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贺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晕乎乎地转身。
　　“砰！”她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对上李凩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杵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工作都做完了？报表呢？分析呢？还不快滚回去干活！”李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贺茹一个激灵，瞬间从粉红泡泡里清醒，飞快蹿回自己的工位，同时不忘小声吐槽一句：“李扒皮，这么凶，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她刚瘫在椅子上叹气，门口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萧季言回来了。
　　“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更喜欢萧季言那款。”贺茹对着电脑屏幕小声嘟囔。“明明临羡又强又温柔还好看……”
　　她心不在焉地滑动鼠标，目光在内部论坛的页面上游移。
　　一个被顶得老高的帖子链接映入眼帘：
　　【绝密！青城山诡事实录！胆小勿入！点开让你三天三夜睡不着！点击直达→*******.com】
　　强烈的好奇心压倒理智。贺茹鬼使神差地移动鼠标，点了下去。
　　页面加载的瞬间，李凩标准的大脸照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屏幕上。
　　“我靠——！！！”贺茹尖叫一声，猛地向后一仰，椅子差点翻倒！
　　整个办公区瞬间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贺茹迅速捂住嘴，手忙脚乱地关闭页面，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回到工位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皮肤上残留的泥泞与血腥气。楚临羡换上一套舒适的居家服，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他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停留在季萧言的头像上。
　　指尖停在屏幕上方，他正琢磨着是先发消息还是直接拨电话。
　　几滴水珠从发梢滑落，不偏不倚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恰好落在了“视频通话”的图标上。
　　“啧。”楚临羡看着屏幕，下意识就想挂断。又转念一想，他们也没什么好避嫌的，索性把手机立在桌前，调整角度，露出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他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屏幕，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铃声响了七八次才被接通。屏幕猛地亮起，映出一张被吵醒后，满是暴躁和不耐烦的脸，背景是酒店昏黄的光线。
　　季萧言阴沉着脸，眼罩被推到发顶，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似要杀人，那对虎牙时不时呲出来，像是要替主人表达不满。
　　“楚，临，羡！”季萧言几乎是咬着牙根叫出他的名字，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戾气，“你他妈的！老子才刚躺下！！”他的声音闷闷的，怒气却一分不少。
　　楚临羡丝毫不受影响，反倒笑得愈发愉悦，桃花眼弯起，像只逗弄猎物的狐狸。
　　他慢悠悠报时：“北京时间，晚上七点二十九分整。”语气无辜得欠揍，“季叔叔，这个点连公园遛弯的大爷都还没回家呢，你睡这么早——是变相承认自己人老体衰，精力不济了吗？”
　　最后一句他特意拉长了语调，像是点燃的引线成功点着了季萧言这个炸药桶。
　　“我老你大爷，我他妈只比你大六个月！”季萧言对着屏幕狠狠比了个中指，无语催促道：“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子睡觉。”他强压着火气，但语气明显比刚才缓和了一点。
　　“当然是任务汇报啊，季队长。”楚临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回道，又顺势嘴他：“你是失忆了？还是青城山的案卷让你压力大到提前老年痴呆了？”
　　“……”
　　季萧言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努力平复想把楚临羡从手机里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八月二十一号，青城山盘山公路特大连环车祸，肇事司机找到了，不过只找到了头骨，身体其他部分失踪。八月二十三号，同区域高速追尾案，三名司机，两名当场死亡，尸体在法医到达时已呈现高度腐烂迹象，远超正常死亡时间。另一名司机下落不明。八月二十六号，青城山景区入口，一辆车失控撞毁护栏逃逸，现场只找到部分人体组织，无法确认身份来源。”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所有案发地点都在青城山附近，尤其是后山那片未开发区。”
　　楚临羡听着，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哦…这样啊。”他拖长了尾音，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怪不得呢。”
　　“什么怪不得！”季萧言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立刻追问，“你查到什么了？”
　　“那是自然。”楚临羡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嘲讽。
　　“说。”季萧言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一边摆满卷宗的桌子上。
　　回应他的，是楚临羡屏幕上那张笑得更灿烂，也更欠揍的脸。
　　他勾唇：“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下一秒，屏幕骤然一黑，嘟嘟两声，对方已挂断。
　　楚临羡一顿，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几个字点击发送，接着清晰地跳出提示：季火火已开启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楚临羡看着那行提示，忍不住低笑出声。某人的拉黑删除大礼包，还是这么干脆利落。
　　清净不过五秒。
　　楚临羡床头另一部极其老旧的按键备用机，突然顽强地亮了起来，发出持续而微弱的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来自他再熟不过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和一个标点：
　　【说重点。】
　　目光扫过那条短信，楚临羡仿佛能想象出另一边季萧言一边头疼一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心情极好，拿起备用机，指尖在磨损的按键上轻快地敲击了几下，回复了过去：
　　【重点？青城山有东西醒了，胃口很大。你那的失踪人口，估计都在它肚子里。而且我猜，它现在，还没吃饱。】
　　发送成功。
　　随手将备用机丢回角落，楚临羡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窗外，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远处青城山的方向，却笼罩在一片比夜色更浓重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