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六十章:看手啊,还能看什么 ...
-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眼眸忽而眯了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这么想灌醉我?”
初墨不语,错开他的目光,眼底的猩红仍未褪去,指尖蜷着缩进袖口,不知在想什么。
晓清澜看着他的小动作,目光停留在墨色衣袖上。
那儿的金丝流云纹染上一抹暗红,好像血色的月晕。
“手怎么了?”他的声音淡淡,却少了些质问。
“无事。”那人硬邦邦道。
“椅子怎么碎了?”晓清澜看着地上那堆厚厚的木屑,淡笑道:“总不能是我喝醉了掀翻的。”
初墨顿了片刻,而后继续硬邦邦道:“言化不小心炸得。”
“哈哈哈,”晓清澜喉间忽而溢出一阵笑,“你这人当真嘴硬,我得好好想象怎么撬开。”
初墨的喉结忽而轻轻滚动了下,抬眸定定凝视着他。
“你当真想要?”
“那我恐怕无能为力。”晓清澜眉峰微挑,后背抵着雕花木桌,硌得有些硬,向前倾了倾身。
那人眸中似有暗色涌动,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哦?”晓清澜闻言有些好笑,“那你说说,怎么撬?”
那人凝眸,视线停在某个柔软的地方良久,声音有些哑:“现在...不行。”
“初大人可当真会开玩笑,吊人胃口的本事亦是一流,”一抹清浅的笑在他唇边绽放,“这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那人的凤眸微张,唇角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那我骗到这儿来,看着我灌酒,又趁我酒醉动手脚,你、当真好心计。”晓清澜声音仍是笑着的,眼尾却多了分冷意。
“我没有。”初墨忽而道。
“没有什么?”
“没有骗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真当我是傻子啊,一回又一回被你骗。”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些魅惑,眼眸光影流转,望向高悬在夜空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格外美,不是吗?”他伸出一只手,虚虚在空中抓着,而后轻轻合拢,好像捏住了一抹月色。
初墨不解,蹙眉望向他。
晓清澜依然自顾自道:“这样的月亮,我和你一同看过吗?”
初墨一僵,声音低沉:“为何这般说?”
“没什么,有些熟悉罢了,就像——今日和那位褐衣公子萍水相逢般。”
他忽而扭头,一手托着下巴,歪歪头道:“是吧,初墨。”
那人长而密的睫毛有些颤抖。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告诉我?”
那人神色明显慌张,却还是嘴硬道:“什么话。”
“比如,和那位褐衣公子谈话时,看你的眼神,好像猜到些什么吧。”
“比如,那日在余宅,你为何肯定缠霜和绕指的剑意不会相撞?”
“又比如,你为何会知道,我将桑落酒唤作忘忧物?”
初墨的神色一开始还算平静,听到这一句时,冷若冰霜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还有...那日在渡雪湖,为何要救我?”
“别说了。”他打断道。
“什么?”晓清澜有疑惑地望向他。
“别说了。”那人的声音有些哑。
“为何?”
“我求你...别说了...”
晓清澜忽而发现,他宽大的广袖下,整条胳膊似乎都在轻轻颤抖。
“你...”晓清澜有些吃惊,没料到这人有如此大的反应,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这人明明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他却并不讨厌。
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信了呢。
他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坐下来,好好说话。”
那人伫立在原地不语。
还挺难哄,他心道。
片刻,他玩笑道:“你坐不坐?”
一片沉默。
晓清澜突然咬了咬下嘴唇。
“不坐是吧。”
“我...”
晓清澜忽而伸出一只手,由于是坐着的,修长洁白的手指触碰不到那人的衣襟,他蹙了蹙眉,眼角露出一个带着些坏意的笑,倏地钩住那人的衣带,猛地向前一扯。
那人没料到他如此动作,一双凤目竟也能瞪得滚圆,当真辛苦。
“晓清澜!”
可已经晚了,他的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掉进一抹蓝色的湖泊,膝盖抵在对方大腿,滚烫的胸膛相撞,那人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下巴磕在雪白的脖颈,温热的碎发轻覆在鼻尖,痒痒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
他顿时愣住了,双臂还保持着虚虚环绕的样子。
那人的后颈像冬日里的第一场薄雪,青色的血管在瓷白的皮肤下轻轻搏动,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
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对方颈上的动脉,而是来自自己的胸腔。
那种跳动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好像撑破肋骨,掏出来,给那人看一看。
“趴够了吗?”那人声音带笑,带着浅浅醉意。
“我...”他一时语塞。
“趴够了就起来,这么压着,怪让人喘不过气的。”
初墨不语,喘不过气的,好像是自己。
他五指微蜷,紧紧攥着衣袖,而后从那人肩上直起身子。
“往后退些,别坐在我腿上啊。”晓清澜淡笑着。
初墨的耳郭倏地一下烫了,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理好衣袍跪坐着。
“这不还是坐下了,那么倔做什么。”晓清澜眉眼间夹杂着嘲笑。
“你究竟...?!”
“嘘,”晓清澜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那么大声做什么。”
“不愿意答就算了,没人逼你,”他望着那人心神不定的样子,道:“给我看看。”
那人猛地抬眸,道:“看...什么?”
晓清澜闻言身体前倾,扯住了那人的衣袖。
“看手啊,还能看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瞟了初墨一眼,将那只染血的手捉过来。
鲜血已经干涸了,五个指缝间都是棕褐色血迹,缓缓蜿蜒而下,好像有毒的紫藤花。
“你这只手还真是多灾多难,掀个椅子也能掀成这样?”
初墨看着他莹白的指尖,忽而用力挣开,将右手重新藏回袖子里。
晓清澜见状又要捉,那人却向后退一步,他险些栽倒在那人的怀里,不禁好笑道:“有什么好藏的。”
思及此,他疑惑道:“你刚以为,我要看什么?”
“没什么。”那初墨接话道,人却有些紧张。
晓清澜见状更好奇了,又凑近了些:“到底是什么?”
“诸位客官,拍卖就此结束,多谢各位的捧场!”拍卖师忽而高喊,楼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嘈杂的讨论声。
“多谢,多谢各位!愿两国继续友好经商往来!”
“好!”
“好!好啊,说得好!”
“对,继续友好经商往来!”
“热闹结束了。”晓清澜收回身子,向楼下瞥了一眼。
这次晚宴主要的看头便是拍卖,拍卖收场后,客人自然也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离开。
“走吗?”晓清澜问。
“好。”
晓清澜闻言优雅起身,身子没有一丝摇晃,看样子,无一分醉意。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初墨心头萦绕。
“等等。”晓清澜走到一楼时,停下脚步,拍了拍初墨的肩。
“怎么了?”
“初老板,麻烦把账结一下。”
初墨:......
待到走出醉仙楼,皓月当空,夜色已浓。
几个商人喝了酒,勾肩搭背、踉踉跄跄,时不时被绊歪倒,又被身边同伴扶起。
“晏兄,今晚这宴席可爽啊!这么多南地的美酒美人儿,那个腰身,那个腿...嘿嘿嘿嘿...”一位身材肥胖但衣着华贵的商人搂着朋友的肩问,还时不时拿手在空中笔画着。
晓清澜看得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
寒玥国地处极北之地,那边的汉子讲话也多粗鲁,不怎么讲礼数。
“沈弟,讲话还是要注意些,毕竟这里是朱明国,叫人听去了不好。”
“哎呀,你就是太谨慎了,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那汉字皱了皱眉,随即又开怀大笑,笑声在夜色中格外突兀。
“对了,老冯,这次商旅可终于赶上时候了。”他见那位晏兄不好说话,便踉跄地走过去,揽过了另一位同行的肩膀。
“怎么说啊?”那人也是个开怀放荡的,说话声音那叫一个震天响。
“哎呀,你怕不是近年来行程太忙忘了,”他笑的时候,一堆肥肉堆在脸上,看不清五官,“马上就是雪灯节了呀,我们这程若是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说不定能恰巧碰上。”
“哟,你不说我怕是都忘了!那是得快些赶回去了,好些年没碰上了!”
“是啊是啊,”一位极年轻的商人搭讪道:“我只记得小时候参加过雪灯节,听说是那位年轻致仕的御史大夫初办的,他隐居消失后,这个习俗在春溪保留下来了,成了一个节日。”
“我记得那几日可好看了,整夜整夜灯光不灭,整条街挂着画,活脱脱一条画廊,两旁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行商以来甚少碰上,这次也是幸运。”
“也是啊,”那位被唤作老冯的商人道,“而且我记得这城池原不叫春溪城,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霜音城。”年轻商人有些讨好道,想趁机攀上这位资深富商。
“对对对,就是霜音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名字还是那位御史大夫改的呢!”
“是啊...”
商队的方向和二人相反,逐渐远去,声音销匿在空荡的街道中。
“御史大夫?又是他?”晓清澜向初墨挑了挑眉,“雪灯节是什么节日,我从来没听过,倒是有些好奇了。”
“这城池的取名亦是有趣,‘春溪城’,‘霜音城’,这两个名字的意思是相反的吧,这魏尘又为何要改?”
“你想去?”初墨忽而出声。
晓清澜侧眸望向他,“只是说说,你怎知我想去?”
初墨静默片刻,道:“方才在包间内。”
“嗯?”
“你问我那一串问题的时候。”
晓清澜闻言笑了,这人观察力当真敏锐,他确实对这位神秘的御史大夫起了疑,想好好探查一番,不料这人竟从他的诘问中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那你呢?又为何要去?”他向初墨抛出另一个问题。
初墨不解地看着他,似是美料到他为何会猜到自己的心思。
“很难猜吗,”晓清澜语调微扬,“你那么忙,我去哪儿你有什么好过问的,难不成还专程陪我一趟?”
远处的虫鸣断断续续,空气中浮动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回客栈吧。”初墨终是没接他的话,低低道,声音惊起几只草丛中的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