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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偶遇李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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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王璃已换上一身利落的宝蓝色男装,墨色长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衬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俊俏风流的少年郎君。
谢璋则换上了那袭月白锦袍。
衣衫合体,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
虽依旧沉默寡言,但褪去粗布仆役的装扮,那通身的气度,竟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贵之气,与之前判若两人,引得桃红都偷看了好几眼。
两人避开府中眼目,由谢璋引路,寻了处僻静的矮墙。
只见谢璋动作利落,几下借力便翻上墙头,又伸手稳稳地将王璃拉了上去,再轻盈地落到墙外小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王璃心中那点关于他身份的疑云又飘了起来。
不过,她向来懒散,也懒得追问。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偷溜出府。
次数多了,王璃对谢璋的来历便愈发好奇。
他曾轻描淡写地说过,原名王璋,或许几百年前与王家同宗。本是边境一寻常人家的子弟,父亲是学堂先生,自己略通诗书,也习得些拳脚功夫。只因得罪了当地恶霸,被构陷为奴,辗转卖到了京城。
这解释非但未能解惑,反而勾起了王璃更大的兴趣。她缠着他追问细节,不依不饶。
谢璋被她缠得无奈,终是冷声道:“那恶霸……瞧着我尚有几分姿色,便起了龌龊心思,欲强纳为禁脔。”
话音落下,他冷冷地看向王璃。
“……”
王璃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闻言动作一顿,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在府中,自己不过是带着上位者的轻佻拂过他下颌,他便反应那般激烈,掷地有声地宣告“不卖身”!
原来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悻悻地舔了口糖衣,与谢璋并肩走在喧嚣的街头,一时也无话。
此时已然入夏,初夏的天,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眼间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片雨幕。两人猝不及防,只得就近钻进一家茶楼避雨。
茶楼不大,客座有限。王璃与谢璋这身打扮看着不似显贵,便被引至二楼临着栏杆的角落位置。
窗外雨声滂沱,水汽氤氲。
王璃百无聊赖地托腮望着远处,目光随意扫过楼下大堂。忽地,她身体一僵——只见李骄的弟弟李玄,正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糟了!
王璃心中警铃大作。
她今日仍是男装打扮,可这李玄……眼睛毒得很!
她可没忘,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告状,且专盯着她告!
若被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溜出府,再添油加醋捅到父亲面前……,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电光火石间,王璃猛地从谢璋对面挪到他身侧,几乎是蜷缩进他宽大的臂弯里,同时“唰”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谢璋古怪地看着王璃躲在他的臂弯处,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他伸手拢着王璃,只怕此时她早就摔了。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李玄已停在了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缩头乌龟”般的“少年郎”,头顶的发旋似乎都透着一股看好戏的兴味。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大手一伸,径直朝王璃的衣领抓去,意图将她拽起来。
指尖尚未触及衣料,一只骨节分明、更有力的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李玄瞬间痛得蹙紧了眉头。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不过离京数月,京城何时出了这样一位气度不凡、身手凌厉的陌生面孔?李玄一时竟摸不清对方深浅。
他强忍痛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和戏谑:“王璃,别装了。别说你女扮男装,就是化成灰,单看背影,小爷我也认得你!”
王璃见躲不过,只得悻悻然放下扇子,拍了拍谢璋紧绷的肩臂,示意他松手。
李玄揉着发红的手腕,目光如毒蛇般在谢璋身上逡巡了一圈,才转向王璃,挑眉问道:“这位是?”
王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淡淡:“王璋。”
“哦?”
李玄拖长了尾音,也不管两人是否愿意,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原来是王家的宗亲啊。” 他故作姿态地对谢璋微微颔首。
王璃眼皮都懒得抬:“不是宗亲。是我前些日子从极意馆买回来的奴隶。”
“……”
李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目光再次钉在谢璋脸上。
奴隶?
就这通身的气派?
这沉稳如山的气度?
说是哪家侯门的世子、少年将军都毫不为过!
王璃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半点没变!
他心中一时无言,面上却不显,只当是王璃不愿透露。
窗外雨势未歇。
王璃瞥了一眼,随口问道:“听说你前阵子去了趟边塞?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李玄是李家的庶子,生母出身烟花之地,身份低微,继承家业无望,便常年在外游历,以撰写游记为乐,倒是个富贵闲人。
李玄闻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含糊道:“你还真别说,那边塞风光,与这锦绣堆砌的京城大不相同。尤其是谢家旧地落雁城那边,”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王璃,“虽说是私开口岸与北狄通商,闹得满城风雨,但那集市上,奇珍异宝倒真是不少,我收罗了不少好东西。”
他抿了口茶,不经意般继续道:“还有那苍云关,啧啧,地势险峻,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林国公能……”
他故意在此处停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选在那里立下赫赫战功。”
谢璋执壶倒水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滚烫的茶水险些溢出杯沿。桌下,他搁在膝上的手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王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不是傻子,李玄话里话外都在撩拨谢家这根弦,分明是故意为之!
她抬眼,冷冷地看到李玄:“李玄,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见王璃果然被激怒,那张娇俏的脸染上愠色,李玄反而低低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开个玩笑罢了,阿璃何必如此当真?气性还是这么大。”
无论是如今,还是幼年,王璃的脾性还是这样的大,可这世间,总有人心甘情愿地哄着她,还不止一个人,自己排队都还不一定能够排得上。
王璃剑眉一竖,冷冷地瞪着他。李玄识趣地收敛了笑容,不再言语,只是目光依旧黏在王璃脸上——生气时的她,更是鲜活明艳。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那是一串古朴的狼牙项链,用坚韧的皮绳串着,最大的那颗狼牙尖端锐利,隐隐透着凶悍之气。
只一眼!谢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瞳孔骤然收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桌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
王璃眼神都懒得抬,疑惑地看着项链:“这是何物?”
李玄笑了笑,眼神带着几分暧昧的探究:“这玩意儿啊,差点就成了你的聘礼呢。”
眼看王璃眼中怒火更盛,他连忙补充道,“这可不是我瞎说的,听闻,当年定北侯世子谢璋,曾徒手搏杀边塞凶名赫赫的狼王,取其獠牙制成此链说是给未来世子妃的,而这就是那条项链。”
“嗯?”
王璃秀眉微蹙,王璃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谢家早已被查抄,这等贵重之物,按律理应没入国库,怎会流落到李玄手中?
李玄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执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她续上热茶,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少用那种眼神打量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常在落雁城的集市走动,这条项链,便是我在那儿淘来的宝贝。”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唏嘘,“谢氏在边陲,深得民心啊。听说落雁城的百姓,曾自发前往苍云关,为谢氏收敛骸骨……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市侩的凉薄,“想来也有些眼皮子浅的,顺手牵羊捡了些值钱的玩意儿换钱花,也未可知。”
王璃轻轻颔首,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枚静静躺着的狼王项链上,却没有伸手去碰。
谢璋端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事实上,狼王项链有两条,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那一条!而他自己的那枚,恐怕早已和父兄一起,葬身在那场焚尽一切的烈焰之中,成为苍云关焦土的一部分。
李玄将两人的情绪尽收眼底,眼中兴味更浓。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枯坐饮茶岂不无趣?听闻城南河畔新开了家‘揽月阁’,歌舞伎乐堪称一绝,更有北狄传来的新奇玩意儿。阿璃妹妹可有兴致,随我去开开眼界?”
他目光一转,状似随意地落在谢璋身上,笑道:“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也一同去吧,也好护着阿璃妹妹周全。”
王璃淡淡道,“你是离家太久了?你忘了,咱们两家都是有门禁的,酉时必得回府。你看我这身穿着打扮,也知道我是偷溜出来的呀。”
李玄接话。“就是这身衣着打扮,我才带你去开开眼,那揽月阁可是只招待男子的。”
许是看出来王璃的顾虑,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那揽月阁是个正经的喝酒去处,无非就是风花雪月,喝酒跳舞的地儿。整个京城,也就我敢带你去,林远之和你哥哥王琛可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
谢璋不露痕迹地看着李玄,而后余光又看向王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