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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者燕十九 ...


  •   燕十九路过昭平镇,听说镇里今日新开了一家武馆。

      武馆名字平平无奇,就叫惊鸿武馆。

      馆主名唤照水,更是没听说过的一号人物。

      但燕十九还是来了兴致,拎起小二送来的酒壶,给自己倒了碗温酒,边喝边听坐在客栈门口那桌的两个人聊着:

      “你真亲眼瞧着了?”

      “可不是亲眼瞧着了吗。白日里你上工去了,我就自个去凑热闹,看得一清二楚,那馆主确实是阿水没错,身上穿的也是她惯常穿的那套红布衫,那肩头的补丁还是前些日子我帮她缝的哩,没得跑,不可能是别个人。她还当场耍了套剑术,嘿,你还别说,那剑叫她拿在手里,耍得还真是有模有样。 ”

      “那真是奇了!就不说整个镇里的人,就咱们两个,这十几年来,都是瞧着这孩子一年年长大的,从当年那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长成今日这个.......哎,她到底哪里学来的功夫?”

      两人对视,百思不得其解,邻桌一戴黑斗笠之人忽地从饭菜中抬起头来,径直插话道:
      “武馆?那倒是稀奇。自从当年八方治君齐聚白玉楼,共设戡乱司平定各地暴乱以来,天下承平已久,一派海晏河清,哪里还有什么大侠的用武之地?都成了话本子里的过往传说!我一路走来,见到的武馆屈指可数......”

      “哟,您瞧着面生,想必不是我们昭平镇的人吧?”
      被听去了谈话,那二位食客倒也不恼,其中一生得膀大腰圆者接过话头:
      “您说得没错,我小时候还看过不少这样的江湖话本子呢,什么‘雨施君一招行云身法独步天下’,什么‘烈焰刀客雪域单骑退万敌’......这些故事翻来覆去地看,个个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就是可惜从来没亲眼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侠客。今日又叫我错过了,未瞧见阿水舞剑之姿。等明日我向工头告个假,就去那惊鸿武馆好生瞧瞧。您若是明日还在昭平镇,得了闲,不如同我前去。”

      “听你的谈吐,确像是读书人。”
      对方好心邀请,黑斗笠置若罔闻,只是抬眼打量,上下将对方眯了两眼,笃定道:
      “不,你这身体格,非自幼练体习武不可成。”

      “足下好眼力,管某佩服,”管青纶放下筷子,乐呵呵拱手,“实不相瞒,管某自小看了那些话本,心中躁动,也想着像那些大侠们一般仗剑江湖,因此就胡乱学了点腿脚功夫。说来惭愧,功夫没学出个名堂,功课也修习得不怎样,离家后我便到各地找些体力活做,十来年前在此地定了居,也算是半个昭平人。”

      “我倒没问你那么多,”黑斗笠不爱听这人自来熟说这许多,向路过的小二又要了盘花生,接着说自己的话,“你听过那么多江湖故事,想必也是知道‘一点惊鸿影,伶仃道不孤’的了。”

      管青纶听这位外乡人冷不丁念出此句,神色一惊:
      “这是自然。盛州毗邻北疆,昭平镇更是中原与北疆通商往来的重地之一,谁还没听说过那位‘一点鸿’的名号?”

      此时她终于反过来认真打量这位黑斗笠。对方面容半隐于斗笠之下,露出宽厚黝黑的下颌。虽坐于矮凳之上,却生生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看体格像是打北疆那边来的,听口音却是地道的中原话。

      “不知足下尊姓大名?”黑斗笠点的花生送上了桌,管青纶客气开口询问,“管某名青纶,今日在此与足下萍水相逢,也算是一段缘分。您来咱昭平镇若是为了做生意,我倒是能帮您通通气,找些门路。但您要是想上北疆去,那只能恕管某有心无力,帮不上这个忙。”

      “据说那位‘一点鸿’为人倨傲乖僻,平生最厌恶与人交好,仗着一招自创的照影剑法打遍北疆无敌手,却无人见过其面容。甚至......至死都不愿留下真名,”黑斗笠哪里理会她,继续自说自话,带着狰狞疤痕的面颊在斗笠下若隐若现,“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最后怎么会做出那种选择呢?”

      黑斗笠说着,抓起一把花生掷进酒碗。
      圆溜溜红艳艳的花生粒没入酒中,扎碎几朵气泡,发出好似叹息的声音,被黑斗笠仰头一股脑送到肚子里。

      “嘶,这酒味淡,没罗星城的雪中仙来得痛快!”

      “你.......”
      对方几次三番对她不加理会,管青纶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她方想再说句什么,桌对面的另一位食客往嘴里夹了一块白斩鸡,嚼吧嚼吧着开口劝道:
      “哎,来者都是客嘛,别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哩。大个头,到底是你无礼再先,咱们看着你是外地人的份上,先不同你计较。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鸿,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人都死成一抔灰了,你提她作甚?莫非也是想和先前那帮不怕死的一样,去北疆寻那没影的遗宝?”

      食客瞅了眼对面的管青纶,语气不解,“真不晓得就这么个是真是假都不明白的传闻,怎么就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迷得昏头搭脑的?眼下可是太平日子,哪来的江湖给你们闯喔?”

      “杜温,你就惯会羞我,怎么不见你说阿水的不是。她如今连武馆都偷摸开起来了,你就不担心她也被这剑法的传闻给迷走了去?”管青纶红脸回呛。

      “嘿,至少人阿水是真有两下子在身上,你呢?就那几下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别还没出昭平镇,就被毛贼劫了全身家当啰。”杜姓食客哂道。

      “你胡说,整个昭平镇,哪里还能找到几个身形比我还要壮实的?我只这一拳抡过去,都能要对面好看!”管青纶瞧着气急了,卷起袖子就要给杜温好生看看这数十年练出来的蟒筋虬结。

      “行了行了!”

      黑斗笠筷子一拍,猛地打断这出闹腾的二人转,“少在这给我唱什么红脸白脸!那照影剑法的传闻真不真,我自是心里有数。你我话不投机,倒白费我口舌好心同你二人说这般多。话说得不痛快,这饭也是吃得不痛快。无聊,无聊!”

      黑斗笠起身,抄起酒碗饮尽最后一滴酒。临走前,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同那管青纶说道:
      “不过你先前说的那话,还作不作数?”

      “我说的什么话?又作的什么数?”管青纶实在不喜这人,眉头一簇,敷衍都明摆在脸上。

      “别装傻!”

      黑斗笠手指轻轻一弹,管青纶忽觉手心一痛,低头一看,一点碎银正躺在她微微摊开的手掌上。

      “你!少拿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羞辱人!”
      管青纶腾地站起,身下矮凳被推得往后直呲溜,瞧着这回是真动了怒。

      这动静不小,登时吸引来大堂内几桌人直白的目光。管青纶捏紧拳头,心念一瞬间转了又转,最后只杵在原地道:
      “这钱你拿回去,我管青纶只懂得埋头干苦活,可做不来这给人带路的生意。”

      “你若是有点真本事,明日自个去寻那惊鸿武馆,”管青纶把碎银扔回黑斗笠,这银子又被黑斗笠随手丢给小二,“恰巧杜温白日里听阿水提起,她开这武馆不出半日,收了好些个学徒,愁着自己一个人教不过来,正张罗着明日在武馆里办一场比武大会。哪位要是能在她手里过上五招,这彩头和僦钱可都少不了。”

      “哦?比武招师?”
      黑斗笠听了这话,这才终于打起点精神,对着管青纶那张气得铁黑的脸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还得是打架痛快!好,好,我明日就去惊鸿武馆会一会这位照水馆主!对了,今晚回去别忘了提醒小馆主好生准备,可别被我打得屁滚尿流,找不着家门口!”

      此话一出,管青纶的脸又黑上了几分。黑斗笠并不拿她当一回事,抬腿就要走。
      突然,她耳朵一动,一阵急风从背后疾驰而来!

      哪个小人暗中搞偷袭?

      黑斗笠心头一惊,却没慌了手脚,捞起桌上还没被收拾走的筷子,欻地朝着急风回掷过去——

      “咚!”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轻微的闷响过后,直直飞出的筷子径直摔落在地,咕噜噜转了几圈滚到桌脚边。

      黑斗笠定睛一看,那筷子旁不远处的地上,洒着几粒焦黑的瓜子皮,再往那头看,那瓜子皮旁还躺着一根嗦得不带一丝肉沫的鸡骨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管青纶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小二端着盘子路过,瞅见那堆瓜子皮和鸡骨头,嘴上啧了一声,“又是哪位客人不讲究!”

      小二送完菜,转头就去里间取了簸箕回来。黑斗笠看着小二弯腰打扫,面上不显,心里已是大骇。
      她抬头朝大厅那头望去,那一直独坐在墙边饮酒的白衣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微笑着端起手头还剩半碟的糖渍瓜子,口型似乎是在说:
      “算我请你的,不谢。”

      燕十九放下干果碟,见黑斗笠仍惊疑不定地打量自己,不由得笑道:
      “这么看我作甚?囊中羞涩,我只请得起瓜子,可请不起你吃这上等的盛州土鸡。”

      白衣人说完,继续喝自己的酒。管青纶只听见这人说什么请得起瓜子请不起土鸡的,还没琢磨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瞥见原本还嚣张至极的黑斗笠此刻却好似换了个人,形容紧张地朝大厅里环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厅里几桌食客有说有笑,推杯换盏,任方才她几个交谈时这帮人都在侧耳偷听,黑斗笠仍笃定这屋中坐着的没人能有那个本事,心下不免更是惊慌。

      没找出那出手的另一人,黑斗笠顿觉汗毛直立,不敢逗留,转身快步出了客栈,不消一会便彻底隐没在市井当中。

      主角一退场,这戏便也没得好看。
      燕十九意犹未尽地把酒喝尽,再把没吃完的干果点心一股脑收进油纸包裹,起身寻那小二结账。

      不料小二说:
      “客人请慢,已另有客人替您结了饭钱。哦,还有今日的客房赁钱也替您一并结了。”

      “还有这般好事,那我便不客气了。”燕十九说不客气就真一点不客气,也没打听那位客人是谁,又问小二:
      “不知你家掌柜在何处?我来昭平镇做点小本生意,想找你家掌柜打听些镇里的门路。”

      她自打进了客栈,好吃好喝又看了这么一顿好戏,却一直没见着老板的影,想来这位老板也定是个妙人。

      “喏,那位就是呢。”小二随手一指,转头就去忙自己的了。

      燕十九回头,猛不丁和还在郁闷的管青纶视线撞了个正着。

      管青纶愣怔一下,迟疑开口,“有事?”

      她上下将这白衣人好生一打量,确定对方论体格拼不过自己,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今日可真是叫自己撞了邪了,怪人接二连三的来找事,她今晚回去必好好钻研一通黄历。

      “哎,这话可该我说,没听人家说要找掌柜的嘛,哪来那么多人净冲着你来,”桌对面,杜温剔着牙说道,她抬手朝燕十九热情招呼,“真不巧,这盘白斩鸡都叫我两个吃得一干二净,没叫客人吃上哩。今个日头已晚,客人明日还来,我亲自下厨,包你一定吃上最新鲜地道的杜氏全鸡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燕十九笑吟吟在管青纶身边坐下,顺手摸了一块糯米糕进了嘴。

      管青纶一阵气急瞪眼,但到底不愿打扰老朋友谈生意,只得自个抄起碗筷,到旁桌独自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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