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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楼听雨眠 ...

  •   梅雨季节名副其实。一条宽阔的雨带斜插在淮河以南,让雨结结实实地下了一连两日,迫人无事不出门,成功把周末泡汤。
      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似乎多是讨厌雨季的。
      阳光稀少,人的心头也像堆了阴云,总觉得事事不顺心。他们抱怨出行受影响,为低楼层潮湿的地板、发霉的墙纸发愁,忧心湿衣服什么时候干,还要警惕雨水积蓄过量,演变成洪水和泥石流。
      而对于我这样南迁的北方人来说,只要不达灾害程度,我都是欢迎雨天的。
      当然这也跟我有时很宅、家住高层以及早早买好了烘干机有关。消除掉雨季的弊端,那么就只剩下享受。
      六月以来,全国气温普遍在三十度以上,这样高开高走的热度,半天一天的雨根本消耗不掉,不过徒增一层闷湿的潮气,非得由它不眠不休地下够一天一夜,最高温才能被压回二十五度以下。
      起先我对梅雨季节的雨抱有错误的期待,以为它是那种又密又静、如烟似雾的细雨。然而实际上,它可以是风雷赫赫的暴雨,可以是稳定持久的中雨,可以是若有若无的微雨,却一直不曾太过轻盈。
      诗歌里的油纸伞,并不适合撑开在这样的天气中,我生不出那种欲语还休的浅愁,也就写不出朦胧伤感的词句。
      我的诗情画意,和我身体一起,在清闲的周末放纵地贪睡,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书房连着露台,露台没有封顶,于是只要窝在推拉门前的单人沙发里,即与雨水仅仅一米之隔。如果刮起南风,雨朝屋内倾斜,水滴经遮蚊帘一筛,只留下细细的一层,落在皮肤上格外清爽。
      但久雨少见大风,往往是几缕风丝,粘住露台外枯萎艾叶的余香,蹑手蹑脚地穿帘入户,扎向房间的某个角落。我横躺在它们必经的路上,接受每一缕风沁凉的贿赂,大方地给它们放行。
      沙发本来是阅读的专座,不过全部摊开之后,我平躺、侧躺或卧躺,是怎么坐不起来,手里的书因而沦为催眠的绝佳工具。书砸到脸上或地上闹出的动静,可以勉强拉一把我下沉的意识,但这更像提醒,催促我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再睡。
      白日犯困,多是浅眠,近在咫尺的雨声梦里梦外都很清晰。
      雨打在遮阳斜伞上淅沥作响,打在户外木地板上吧嗒作响,由此造访我的耳朵的雨声便多了层次感,音调分出高低,节奏各有疏密。楼下偶尔驶过的汽车碾开的水声,如同铜钹合击,为每一段乐章拉起高潮。更妙的是不知躲到谁家屋檐下的鸟雀,时不时滴溜溜地叫几声,让雨声的主题变得欢快。
      听雨入眠,无论做了什么梦,皆会被很快遗忘,仿佛所有无凭据的回忆和不自觉的情绪再难落地生根,而是落水消解于无形,再被自然宽容地收纳。没有欢乐,那便无需回味;没有遗憾,那也不必回想。身体被水汽润泽,思维被雨声濯洗,总让人感到一种犹如回归初生般的干净与纯粹。
      若是夜里休息,我会锁好门窗,在密室中放心闭眼;如今躺在雨里,我将所有门窗洞开,也能睡得身心安稳。雨声是天然屏障,将每一个个体孤立起来,有人视其为牢笼,困得他寸步难行,我却当它是城墙,圈定一片独属于我的疆域。在这里,我禁绝一切外来信息的侵略,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不受打扰,不受指划,任情任性,自在自由。
      可惜雨总是要停,睡再久也要醒来。想要活着,雨水和睡眠俱要适度。
      所以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已经很幸运了。这是个忙碌的世界,能安安静静地听完一整场雨,能轻轻松松地听着雨声入睡的人,或许并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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