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家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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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从容地看过来，眼尾的细纹随着笑，深深浅浅地荡开，带着温和的气息。
“是的，你是阿柔的老板吧。”
嗓音也和和气气的，徐徐传入耳中，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
被这样如沐春风的和蔼目光看着，逢光不由心虚思考：她应该没做过压榨员工让她回家告状的事吧。
仔细想了想。
嗯，没有。
于是她坦然坐下，笑盈盈地挨近女人，说：“对呀阿姨。”
“我就是阿柔的老板。还有她们，”她摆手一指身后，“我们都是阿柔的同事呢。”
沈素安眉眼舒展，跟着她的指示细细认过这一圈人，乐呵呵地止不住点头。
“你们好啊。”
“阿柔娘好——”
众人齐声问候，“阿柔娘”的笑意也越加浓厚，刚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得门外有一道殷切的声音传来。
“阿娘！”
施柔正急急跑进来，顾不得大伙都在，直接一把抱住母亲，嗔道：“你吓死我了。”
熟悉的暖意反将扑进长辈怀中的她拥裹住，施柔正骤然松下口气，从母亲颈间抬起头来：“双姨同我说你从家里来了，我又一直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见她眉头轻拧，沉压着眼，面上还是一贯不满时的神色，沈素安失笑，伸出手摸摸她：“好了好了小囡，是我不好。”
“我想着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错过了，对不起呀，嗯？”
温热的掌心抚上额边，轻缓摩挲了两下，施柔正下意识抵着力晃晃，但仍耷着个脸，眉目不舒。
“你在家等我回去找你不好吗，明知道眼……”
妇人笑睨她一眼，打断她：“难道我眼不好就不能出门了吗？”
施柔正语塞：“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
沈素安拍拍她手，轻轻地，又仿佛沉沉地，一切语重心长的话都涵括在这个动作里了。
“放心，还能看得到路，”她又从袖里掏出叆叇，展示给女儿看，“你之前托韩家小丫头做的叆叇，我也都带着呢。”
施柔正触上眼镜，感受到指腹传来的小片温凉，也缓缓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方才反应过大了。
将东西推回去妥善放好，她道：“对不起，阿娘。”
沈素安温蔼摇头。
“咳。”
逢光赶紧打断这对母女的温情氛围。
“那个，阿……”
她忽地一下贴近施柔正，悄声问道：“你娘姓什么？”
施柔正隐蔽地白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妇人便自己先开口了，和煦地说：“沈，称我沈姨吧。”
“沈姨好——”
就这么顺顺当当叫上了“沈姨”，五人又一次齐齐地大声问好，还不忘一起鞠个躬作礼。
这大概是她们平生最默契的时候了。
母女俩倏尔被这阵仗吓一跳，不由得对视一眼。看着亲娘打趣的神情，施柔正耳根微红，感到小小的丢脸，暗自想把这群不靠谱的都打包甩山上去扔掉。
突然皮这么一下，逢光表示很开心，她欢快地转移话题，问着刚外出寻人的二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牧飞得快。”施柔正简单回答了一句。
云牧摇头，说得更详细：“在县门登记处看到了沈姨的信息，回来路上遇见了布庄的伙计，她说已经将阿姨送回客栈了，我们便回来了。”
沈素安眼不离女儿，颜色煦煦，也解释着自己为什么晚了些时间才到这儿：“我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那孩子搬东西，就帮忙抱了一点，收拾好后她就送我过来了。”
了解了来龙去脉，大家都点点头。
而逢光瞧着桌面的行李，连忙乐声招呼她：“沈姨走了一路累了吧，走，我们去楼上开间房休息一下。”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自家人嘛。”
温美美早就眼疾手快抱起了包裹，闻言便喜笑盈腮地领着沈素安上楼。
逢光跟在后面，刚走上两层台阶，施柔正就一把勾住了她腰封上的系带，使人驻步后仰。
被迫停下脚步的逢大掌柜偏头，将耳朵的方向侧向身后的账房娘子。这个视角看不到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房费……？”
“免费。”
啪——食指松开，系带轻轻回到腰际。
“多谢掌柜的。”
施柔正带笑谢了一句，然后越过大老板，追上快走进二楼的母亲，眼底带着浅淡暖意：“阿娘小心些。”
逢光甩甩衣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阿柔娘亲的到来，对客栈内外没有什么额外的改变。
也只不过是库房堆放得更满了，屋内布置得更雅致了，员工工作也更认真了，饭菜……噢这个没有更香，赛娘的厨艺还是不容置疑的，而且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总之，沈素安带来的一大堆物什，都给客栈众人开了眼界，包括但不限于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小院里侍弄的奇花异卉、亲手绣的精绝绣品，还有一小坛黄酒，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这些炒菜好吃，很新鲜，你双姨非要我带上。”
“这盆你放屋里浇浇水就行，很好养活，也好看。”
“还有这个，送给掌柜的，一些片长薄技，还望不要嫌弃。”
“你最喜欢的，小竹猫儿，这个憨态可掬，老林头都不想卖呢。”
视线随着沈素安的话移动，从地上错落摆放的物品，移到桌上那小坛黄酒，再到施柔正手中精巧的玩具，最后看向那个黄色的包袱，逢光嘴都张大了。
阿柔娘亲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完整带过来的啊？这也太神奇了吧。
再细瞅瞅怀中巧夺天工的花草刺绣，她更是震惊。
一些片长薄技？这么精妙的针线，这么精湛的技艺，你跟我说一些片长薄技？人怎么能自谦到这种程度。
打量着沈素安白润修长的指尖，逢光突然开始思考，如果向她学刺绣，是否能做到在发射银针的同时，往敌人脑壳上绣字样的暗器之术。
当场刺字，这一定很有威慑力！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后被施柔正无情打断了想象。
“啊？”
被人喊到，逢光蓦地回神，乖巧瞪大了眼看她二人。
“问你要不要等会儿晚饭时把这坛酒开了喝。”
她想了想：“今晚大家伙要出门逛夜市，不宜醉醺醺地，过几日端午时喝吧，到时候把那瓶菖蒲酒一起开了，也让姨尝尝我酿的。”
她又说：“姨你和阿柔也去吧？”
施柔正看向母亲，无声征求她的意见。
“好啊。”沈素安温柔地应下了。
日升至最顶，又落向远方。
看着店外一片昏黄笼罩下的商路之上，逐渐沿街挂上了花灯，温美美激动不已，简直无心工作。
但自有通缉犯在客栈里落网一事被传出后，时不时就有好事者或慕名者前来探听情况，如今已成了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店了，生意也稳定好起来，甚至有一天盛过一天的趋势。
为此，客栈内部还制定了营销话术，力保能将六元客栈的名声再度打出去，比如：
“哎，伙计？听说那大盗……就是在你们这儿栽的？”客人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兴味。
“客官这话可怎么说？”美美竖眼做样，顿时又没憋住转为笑颜，“咱家店一直讲究和气生财，可从不主动出手啊，那些人啊……”
她也压低声音：“活该碰上了我们负责任保护客人的掌柜，只有被教训的份咯。”
“掌柜的这么厉害！都怎么教训的？”
“这个嘛……”温美美眨眨眼，语焉不详，只留下尽情遐想的客人，默默用崇拜的眼神来打量这个深不可测的客栈。
今日也是如此。
在如法炮制地将最后一位假吃饭真打听的客人敷衍送走后，终于解放的温美美迫不及待，一个跳起，三跨两步跑上二楼。
敲开掌柜的房门，找到正依粽子画样的逢光，雀跃地邀请她出门逛街。
“不打算吃饭了吗英娘妹妹？”
笔锋在纸上勾勒出线条，逢光一边认真盯着尖端羊豪下均匀流淌出的石绿色，一边闲闲地调侃她，还叫出了久违的小字。
揶揄地看她一眼，逢光道：“你是顺餐前小食顺饱了，我们还没吃呢。”
温美美睁大眼睛：“你可是和我一起吃的诶掌柜的，后厨顺的那一大碟椒盐酥和炸鸡块，一半都是你解决掉的，你之前不是说你饱了吗？”
面对伙计有点小委屈的质问，逢大掌柜特别地泰然自若回答：“我现在又饿了呀。”
十分的理直气壮。
温美美无言，只下意识从嘴角嗤出一声冷呵，紧接着又听到掌柜吩咐：“赛娘她们也还没吃呢，光等我干什么，你先去楼下看看饭菜好了没，我等会儿就下来，啊~”
尾调轻声高扬，逢光安抚完，又将她的身体扭回房门的方向，将不情愿的人儿慢慢推出去。
待走回桌前，她才重新静下心来，继续给家里写信。
先工工整整地描绘好一个胖嘟嘟的绿粽子，再奋笔疾书，一路挥毫直下，在右侧留上龙飞凤舞的字：
【我包的！超胖！好看！全世界仅此一个的绝版，师母你吃不到啦~】
落款：【逢光】
最后熟练画上一个破云而出的红日，歪头想了一下，又随意添上几笔鬼画符，歪歪扭扭地横着，像条小虫。
完成！
她拿过镇纸，避开尚未干的墨迹，小心压好，再拍拍手，收拾收拾准备下楼。
好啦都搞定了，下楼吃饭逛街去！
——
火树银花，灿烂夺目。
从街头至街尾，几乎户户门头上都悬了纸灯笼灯，盏盏相连，洒出的灯影流淌在行人的肩上。
逢光一行人走走停停，各色各样的小商品让人应接不暇，最后迫于熙来攘往的人群，停在了石桥边。
“掌柜的看！是鱼灯，好大！”温美美兴奋地扯过逢光，示意她快看。
逢光抬眼，看到了鱼灯，确实好大，竟比人还大。
赤白相间的锦鲤，从内部透出热闹的红光，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交织着上方的暖黄光影，打在逢光脸上，又从脸上游过。
温美美在家时不是没出门玩过，但还是第一次感到这如此痛快，直沉在这种氛围里，同大伙儿一起大声凑闹。
逢光离得最近，耳朵忽然被刺到，火速退后避开，只让阿显上去陪着。
揉着耳环顾周围一圈，阿显护着温美美在前面，左右摇摆；她身边是神色愉快的任赛娘，扬眉含笑问在找什么？
而施柔正则被沈素安牵着，停在不远处的面具摊前，脸上面具一会儿一换，神情无奈。
还有个云牧不知所踪，寻了半天才发现应该是耳朵受不了了，干脆躲在角落里看人玩套索，自己还上去玩了两圈，结果全空。
确认了人都在，逢光就拉着赛娘，想去瞧那个看起来很有意思的千千车。
猝不及防，就有个人撞进了她们的臂间，低头一看，竟是刚才还玩得欢的温美美，紧紧抱着她俩的胳膊。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摩肩接踵的人群太多，都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
“怎么了？”
“她们俩，就是翠柳楼的掌柜——符新虎，还有她的丫鬟冰台。”微踮起脚，温美美在二人耳边悄声说道。
人群喧闹，有些听不清，逢光接收了三秒，才恍然反应过来。
她挑起眉，又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一个衣着华丽之人的眼眸，身侧紧跟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应该就是翠柳楼的主仆二人了。
说曹操，曹操驾到——二人目光交汇，符新虎也看到了她，于是勾起唇，带着冰台款款而来。
逢光不自觉扫了眼周边，暗自腹诽：也还好不少人都随着鱼灯移开了，能让这一片空出点空间，不然这位符掌柜可没法走得这么从容。
符新虎并不知道逢光发散的神奇想法，只向英俊的少年客气道：“逢掌柜，久仰大名。”
逢光谈笑自若，也礼尚往来道：“符掌柜也是啊，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呐哈哈哈哈。”
“……”
两人相继挂笑奉承完一句后，互相颔首致意，场面忽然就此陷入一阵静默。
逢光抿唇背手，揪着腕上缚带，脑中飞速思考；符新虎则垂眸，轻罗小扇微抵鼻尖，遮在扇下的嘴欲张又止。
双方心里分别想着：
明明休假，怎么莫名其妙有种还要谈生意的氛围，这种场面该咋敷衍走人嘞？
奇怪，我刚刚过来要同这位逢掌柜说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要不先走？
心思各异，但殊途同归。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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