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游千夏

21、三十三天白云间（二）

　　秋池：“过去好像并不需要。”
　　柯斯默大公：“克伦诺普的事，主君已经听说了。内廷很紧张，坎伯兰女士见谅。”

　　秋池依旧微笑，听罢，礼貌地平举双手，任由女性“天使”为她检查。
　　等其他人都搜完，终于轮到苏念玖，天使们花的时间最长。
　　幸好秋池临行前嘱咐过，不让带饮魂鞭和弹簧刀，是以东西全都放在研究组的保险箱里，由顾茜尓看管，安全得很。反倒是手上最危险的路卡斯之眼，天使只垂目瞧了瞧。
　　苏念玖不由奇怪，面对血脉觉醒者，这所谓“安检”当真有必要吗？

　　天使忽然看向她肩上的小白狮。
　　她抬手将苏念瑶的颈圈里里外外摸遍，随后转身朝柯斯默大公耳语道：“宠物……似乎不太合适……”
　　尽管声音很小，苏念玖她们还是听见了。
　　秋池不作声，只笑眯眯地看着柯斯默大公：“是鄙人提报的到访队员名单出问题了吗？”
　　苏念玖即刻会意，苏念瑶向来是被当做管理局的一员认真看待的，而非对方口中的宠物。
　　大公习惯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指尖在扳指上摩挲良久，终于笑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等安检结束，柯斯默大公又让人送上衣服、靴子和翅膀，每人一份，说：“浮游之乡的住民还不知道位面管理局的存在，只把巴别塔当做上天恩典。各位这次要到坊间走动，没有翅膀，衣着服饰又和我们的不同，难免会引起误会和恐慌。是以我们准备了一些道具，还请各位换上。”
　　秋池：“我们自然没有理由推托，只是有个疑问，这道具终究和真实羽翼不同，住民们难道不会起疑？”
　　“道具采用了最新的仿生技术，具备近乎人体的生理机能。在我们内部，主要提供给残疾人使用，戴上之后，基本与常人无异。”
　　秋池半开玩笑：“来之前，浮游之乡可没提出这些要求。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自然不会，”柯斯默大公抬手指向一旁的一座小平房，“各位请吧。”

　　若是此时拒绝，直接返程，以后要再想进入浮游之乡，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念玖与风致对视一眼，一声不吭，跟着秋池走进房间。
　　待房门关上，漆黑的窗帘拉上，她第一个脱去衣服，将装有绑带的翅膀假体戴上。
　　桑妮妲尚在和汤齐林研究翅膀假体，见状不由低呼：“小九！”

　　苏念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并未听见，只觉得假体接触皮肤的地方开始发烫。突然，肩胛骨传来一阵刺痛，饶是她这么能忍痛的人都不禁惊叫出声。
　　她咬住下唇，感受那假体一点点侵入，最后与肩胛骨融为一体，疼痛消去。
　　她想着，动一下，双翼便跟着拍了拍，宛如天生就属于她。
　　“嘿，还行，不知道能不能飞。”
　　她看向秋池，双眼发亮。
　　向来笑眯眯的秋池罕见地脸色阴沉，说道：“转过去。”
　　苏念玖眨眨眼，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只抱着刚脱下的制服，将后背展示在众人面前。

　　“能拍照吗？”汤齐林将智能终端对着翅膀和后背相连的地方一通狂拍，随后上手细细抚摸，“哇，这都什么技术？毫无痕迹，无论是神经、骨骼还是皮肤，肉眼看上去，全都连接得严丝合缝，还不用见血，牛啊！他们的仿生技术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该不会是像路卡斯之眼之类的怪物吧？比如寄生兽什么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卡斯之眼忽然睁开：“说谁怪物？”
　　汤齐林显然还不想被“看死”，即刻闭嘴。

　　秋池问苏念玖：“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苏念玖摇头：“总不能现在就退缩吧。”
　　对方又定定看了她数秒，最后长叹一声，笑道：“行吧，我们也戴上吧。”

　　等所有人都穿戴完毕，走出房门，苏念玖忽然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不由得落后两步，回头一看。
　　苏念瑶小小一只，站在屋内的阴影里。
　　“阿瑶？走了。”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等到其他人也发现异样，回头来催，她才从阴影里探出前爪，小跑着跃上苏念玖肩膀。
　　“姐姐……你也有翅膀了。”
　　“嗯，但我更信任你。阿瑶，我需要你。”
　　小白狮的脸叫人看不出表情，只晓得她缓缓垂眸，又骤然亮起。她蹭着苏念玖的脸颊，嘻嘻傻笑。

　　门外停着一辆穿梭巴士。穿梭巴士没有轮子，反倒在顶部的四个角落处分别多了只翅膀。
　　柯斯默大公确认探照灯小队全员变成“小白鸟”，才让她们上车。
　　在顶部翅膀的带动下，巴士启动，缓缓离地，约过了五秒，骤然加速，垂直离开了巴别塔所在的陆地。
　　苏念玖这时才看清，原来浮游之乡的巴别塔伫立在一片狭小的绿地之上，而这块绿地恰好位于浮游之乡的最低层。而同一高度上，再无旁的大陆，也无海洋，全然悬空。
　　巴别塔之下，只有漆黑的深渊。
　　有什么东西从深渊里飘出来，微微发着亮光。它们飘过苏念玖的视野，随后消失在窗框的顶端。

　　一阵骤雨洒落，穿梭巴士穿过云层，不断攀升。
　　深渊远去，目之所及，不再只有巴别塔，还有形状各异的大陆和岛屿。它们悬浮在空中，因地表植物和地形的不同而呈现出多彩颜色。住民在上面构建各自部落的建筑和习俗，形成独特景观。河流在大陆上蜿蜒而过，最终落入九霄，化作云与彩虹，循环往复。

　　汤齐林一路狂拍，柯斯默大公的脸色显然有异，直到穿梭巴士升到了最高处，才出言道：“汤教授是吧，我们很快就要抵达皇城霍普斯都。内廷有规定，进入皇城后，外来人员不得拍照，还请……”
　　“哦哦哦，明白明白。”汤齐林即刻放下手腕。

　　原本亮堂的穿梭巴士忽然陷入黑暗——天黑了。
　　苏念玖仰头朝窗外看去，原来，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飞到了一个巨型大陆的底部，光线被全然遮挡。
　　巴士不再简单地垂直飞行，而是穿过嶙峋的岩石，越过巨大的植物根茎，飞向一处突出来的宽阔平台，缓缓降落。一扇门出现在苏念玖面前，上面写着：皇城六号入口。

　　她们终于被迎进了皇城。
　　与时髦又诡异的穿梭巴士不同，皇城是典型的中世纪建筑，天使们走在里头，倒也十分适配。
　　柯斯默大公准备了酒席。苏念玖原以为还将见到这个位面的各国领袖，可直到菜上齐，她也没有见到别的人影。
　　左手边，风致吃饭吃得文质彬彬，唯有手速迅疾，疾风般掀起面罩，将食物送入口中，再疾风般放下面罩，细嚼慢咽。柯斯默大公好几次想一睹庐山真面目，都未能如愿。
　　苏念玖早已习惯，只怕她油污沾到面罩上，等下又得犯洁癖，叨个没完。
　　右手边，苏念瑶胃口依旧，但许是因为刚才的一声“宠物”刺痛了她，她竟然也跟着变得克制。
　　趁柯斯默大公和秋池聊天，苏念玖默默藏起了几块点心。

　　也不知说到哪，柯斯默大公忽然道：“这几天就让扎瑞娜陪你们四处走走吧。她熟悉这里，又是局里的人，刚好派得上用场。”
　　秋池擦擦嘴边油渍：“扎瑞娜难得回来一趟，想必家人也十分挂念，我们自己照顾自己便是了，何必麻烦？”
　　柯斯默大公：“丫头的家就在皇城，离内廷很近，不算麻烦。对吧，丫头。”
　　扎瑞娜眼含水波，用娇柔的嗓音应道：“招待客人是住民义务，怎么能算麻烦呢？队长，各位同僚，就把浮游之乡当做自己的家吧。”
　　柯斯默大公起身：“来，干杯，预祝各位一切顺利。”

　　扎瑞娜当真很会照顾人，带她们去的都是皇城最繁华的地方，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花钱如流水。
　　旁人不清楚的，还以为她们来自别的大陆，是进城旅游来的土豪。
　　苏念玖一心要来这里追查异兽和院长的线索，刚开始还算配合，可随着时间大把大把地过去，心中烦躁愈盛。
　　天光渐暗，她们坐在悬崖边上的露天餐厅里。
　　餐厅和皇城内的大部分建筑一样，土砖墙，石板路，沿街鲜花盛开，隐隐透出一股闲适古朴的气质。
　　等待餐点上桌，天上不见太阳，却可见晚霞由橙到紫，沉入脚下的浮游深渊。

　　苏念玖站到花园栏杆边上，一边看着脚下的遥远大陆亮起灯光，化作星星，一边低头在智能终端上敲打文字：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正准备发送出去，苏念瑶忽然换了个肩头。那是她们俩约定好的信号。苏念玖即刻将终端界面按掉，下一秒，便觉手臂一紧，扎瑞娜又缠了上来。
　　她烦躁的源头之一便在于此——这位“天使”对自己实在是过于感兴趣，总是对她特别照顾，一有机会就问这问那。她也就将秋池的那招学以致用：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绕个没完。

　　灯光映在扎瑞娜的眼睛里，眯成一条细细的发光的河。
　　扎瑞娜：“阿玖在想什么呀？我们这里的烤乳鸽特别有名，就是备餐时间久了些，阿玖千万不要介意哦。”
　　既然她问了自己这么多问题，她反客为主一下应该也不至于太无理吧？
　　苏念玖接话道：“我家乡也有烤乳鸽，不过那是东方的吃法，我也就吃过一两次。”

　　这大概是苏念玖第一次主动提供话题，扎瑞娜笑靥如花：“那你等下吃完，得给人家评一评，到底是克伦诺普的好吃，还是浮游之乡的好吃。”
　　“没问题，不过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你们也带翅膀。带翅膀的吃带翅膀的，不觉得膈应？”
　　“怎么会？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优势种族，想吃什么都是合理的。”
　　“难道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或者禁止吃的？像罕见药材，快绝种的动物。”
　　扎瑞娜嘟起嘴巴，认真思考：“嗯……应该有的吧……”
　　“比如说？”
　　“……那人家就不知道了，人家很遵守纪律的。克伦诺普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吗？”
　　扎瑞娜没接招，又反弹回来。
　　果然，目前为止，智商垫底的还数异兽和路卡斯之眼，不然她的嘴盾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是啊，”苏念玖说，“我们还有很多地方不能去，很多事情不能做。而你们，只要挥动翅膀，想去哪就去哪，不会有什么烦恼，自由自在。我大胆推测，你们大概连社会新闻也不需要关心吧。”
　　扎瑞娜眯起了双眼。
　　臂上力道松开，苏念玖的手被握住，拉向餐桌。
　　扎瑞娜：“那就先别烦，吃了再说。你看，上菜了。”

　　浮游之乡的鸟绝非凡鸟，虽说是乳鸽，却长得跟克伦诺普的火鸡一般大。
　　乳鸽盛在一块石板上，已有七八分熟，皮脆油亮。盖子甫一掀开，侍应便用烤枪将其点燃。烈火炙烤将近半分钟，新鲜的烤乳鸽才算真正完成。

　　苏念玖：“这些鸽子多大了？都是几个月的吧。”
　　侍应礼貌微笑：“客人，您真有趣。鸽子中也就乳鸽好吃，成年的鸽子不行，太柴。”
　　汤齐林好奇，问道：“多大算柴？”
　　“一年以上的肉质就已经不行了。”
　　“假如没有大鸽子，也就没有乳鸽了吧。”
　　“客人，您说得对，但成年鸽子也有分健康的和不健康的。健康的用作繁殖鸽，不健康的就埋进土里，回归自然。”

　　“那完了，”安那亚拿着酒杯，哈哈大笑，“幸好没当鸽子，否则像我这样的，不是在窝里，就是在地里。”
　　侍应：“您太爱说笑了。您怎么看也是乳鸽呀。”
　　“诶，你就别哄我啦，我过完今年就40咯。”
　　这话一出，侍应登时僵住了。

　　探照灯小队早就习惯了安那亚的豪爽和直率，从未当回事，看到侍应的反应，不免有些奇怪。
　　苏念玖一边喝着果酒，一边用余光瞟向四周，只觉得整个餐厅里的空气也跟着凝固了。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苏念玖起身望去，透过花园式的栅栏，可以看到有天使在追逐。
　　被追的天使大喊：“我不要，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会去那里的！”

　　侍应的眼神还停留在安那亚身上，只听他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他拿起餐盘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探照灯小队。
　　安那亚忍不住问扎瑞娜：“他这是什么意思？”
　　扎瑞娜只淡淡答道：“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