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落沙成歌

13、已经消失的过去5

　　肖芸带着小祁掠星去重症监护房外边，小祁掠星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田中文，大气不敢出，怕田中文被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
　　肖芸耐心等她看了一会儿，又带人去自己办公室里拿笔记本。
　　“中文姐姐是怎么感染的？”小祁掠星小小一只坐在办公椅上，双手紧紧把笔记本抱在怀里，眼睛因为哭过微微发红。
　　“和我去调查的时候，她被那里的工人抓伤了。”
　　小祁掠星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又问肖芸：“她为什么和你们危机关一起去调查啊？”
　　“鬼知道，”肖芸翻找着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小祁掠星：“你等她醒来问问她。”
　　小祁掠星撇嘴，“好吧。”
　　“……”肖芸扭头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找资料，她一会儿还有事要处理，现在危机关上上下下都忙得热火朝天。再说了，不仅是没时间，她也根本不擅长安慰人。
　　找到了，肖芸将文档扯出来，走到桌前拿笔签好字，再往小祁掠星头上不清不重地一拍，“别胡思乱想，小孩子想太多以后长不高。”
　　说完肖芸看了一眼时间，匆忙交待小祁掠星好好呆在这里别乱翻东西以后就出了门。
　　小祁掠星等人出了门，飞快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门拉开一条缝观察一下，准备偷偷跟上去。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门被拉开，小祁掠星被人抓着脖子往外带，跟提溜小猫一样。
　　“我就说了她肯定会跟上来，你现在信了吧？”
　　是老五的声音，小祁掠星停下挣扎的动作，抬起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肖芸。
　　肖芸点头，“你之前就对她有所了解，因此能猜出她的行动轨迹是有可能的。”
　　老五嗤了声，“她都和你说见到天神了，见完之后就变回了正常人，你可是亲眼看着她身上那些症状消失的，肖大专家，相信有异能力对你来说很困难吗？要不你先跟我科学解释解释你们危机关领导人集体预知梦的事？”
　　小祁掠星还没搞清楚状况，她不知道老五什么时候和肖芸牵线搭桥上的，但同为能力者，她能感觉到老五身上的能力波动。
　　被人质问，肖芸也没有生气，她目光沉静，和老五对视，平静地指出自己的看法：“我相信有能力者的存在，只是你的能力目前所展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常人就可以做到的推测，这并不能证明你就是能力者。”
　　老五闻言，气极反笑，“等我加入危机关我一定要给你穿小鞋，你就等着吧。”
　　“没有通过我这里的考核，你是不可能加入危机关的，”肖芸转身往前走，“你说的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切，你还是直接把我带去养殖基地吧，等到了那里，如果我能通过追踪还原你和田中文当时调查的场景，是不是就能证明我的能力了？哦对了，把小乞丐也带过去吧，这也是你们危机关希望的，不是吗？”
　　肖芸没说话，小祁掠星似懂非懂，危机关为什么希望她去养殖基地？
　　过了会儿，肖芸开口：“那就请你向我好好展示你的能力吧。”
　　三人去了水产养殖基地，基地周围忙碌着十几个黑衣人员，黑衣背面印着一颗小祁掠星很熟悉的球，由无数个交叠的圆组合而成。
　　肖芸将手里的文档交给向她小跑过来的下属，低头交代几句后看向老五，“你可以开始了。”
　　老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无数白色丝缕从基地向他聚集，最后又消失不见。
　　“你奉命带队调查养殖基地，到了基地时看到了田中文，你想让她离开，但她是自己申请的调查，而且她已经得到了执行人的同意，你只能听命行事。”
　　小祁掠星下意识抓紧了肖芸的手。
　　“你们深入基地调查时，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以及倒在地上生死未知的经理，基地里所有工人都出现了严重的感染症状，而且他们的症状很明显是再次变异的病毒导致的，跟重灾区一区一模一样。你想追上那个男人，但感染的工人们朝你们攻了过来，他们分明因为病痛被折磨得没有了力气，却像是被人命令了有组织的向你们扑来，这个过程中田中文被抓伤了。”
　　“那个男人去而复返，来到你们面前，一个响指，轻易让基地所有的感染工人化成一摊血水。他和你说了一句话……”
　　老五紧闭着眼皱眉，“他说，就像这样，你们所有的的挣扎就是这样无力……他已经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
　　！
　　老五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那人分明是笑着的，却好像让他坠入了一口深潭，寒冷刺骨。
　　他猛然睁开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是能力者，”老五说，“我能感觉到，这场灾难就是他带来的。”
　　肖芸垂眸颔首，“你通过了。”
　　她右手牵着小祁掠星，拿出戴着手套的左手给执行人发消息，得到下一步指示后收手机说道：“今天就上岗，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下一步的目标是哪里。”
　　“三区，”老五说的很快，他看着肖芸飞速说道：“一区原先是医院，在一区情况被基本控制下来、病情稳定后他动手了，让病毒变异，细菌变得更强，现有的抗生素已经无法杀死它了；而他接下来的目标是三区，因为小乞丐在那里通过天神觉醒了能力，小乞丐得到了天神的祝福不会被感染，但三区的其他人没有，他是要用三区所有人的命来试探小乞丐的能力，看她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小祁掠星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下意识抬头看肖芸，肖芸目光沉静，脸上没什么表情。
　　感谢肖芸这张天塌下来都不动声色的脸，小祁掠星安心了些，捏捏肖芸的手指：“肖芸姐姐，为什么危机关要你把我带到基地啊？”
　　肖芸低头看她，沉默。
　　老五环臂抱胸，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小祁掠星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肖芸。
　　“……危机关知道你得到了天神的祝福，不会被感染，想要你加入危机关从事调查。”
　　“但出于我个人，我不建议——”
　　“哦，那我要加入危机关。”小祁掠星飞快打断了肖芸要说的话，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肖芸姐姐。
　　“肖芸姐姐肯定要说我还是小孩子年纪小，危机关要我调查是件很危险的事。可是，”小祁掠星顿了顿，“中文姐姐之前和我说，当记者怎么能怕碰壁呢？所以她每一次都坚定地去采访、去调查，尽管总是不成功，但她一次又一次碰壁后，她采访到了一向拒绝采访的郭爷爷，采访到了肖芸姐姐；她知道调查感染很危险，自己可能也会因此感染，她可以不申请，没人会责怪她，但她向她们老大申请了，向肖芸姐姐的老大也申请了，还成功让那些人同意了申请，我喜欢这份勇气。现在我不用担心感染的问题，也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调查中感染，那我为什么不接替中文姐姐继续调查下去呢？”
　　肖芸无言，垂眸看小祁掠星，声音还是冷淡的，她说哦，那随便你吧。
　　小祁掠星笑弯了眼，摇了摇肖芸垂下来牵她的手，“谢谢肖芸姐姐担心我，我超级无敌喜欢肖芸姐姐的！”
　　肖芸：……
　　“既然做好决定了，那现在开始行动吧，别只嘴上说着好听。”
　　“是！”小祁掠星应得很大声。
　　老五看着这两人对话，悄悄弯起了嘴角，跟着她们一起往基地里走，她们的任务是调查瘟疫在基地哪个地方动的手脚，借此找到感染源。
　　目前已经能确定，一区的变异病毒和基地的变异病毒是同一类型同一阶段的，而且，执行人说探测到的污染源头正是这里。
　　而她们也是在这里，发现了那个带来灾厄的人。
　　三人越走越深，因为这几天危机关已经派遣了许多有丰富调查经验的人探测，因此她们现在的调查范围被缩的很小，只需要调查育苗池。
　　之前生活在这里的生命不是被那个人一个响指化成一摊血水，就是在打响指前就没撑过去，反正都死的透透的了。三人都安静下来，小祁掠星因为不用担心感染问题，大着胆子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进了名为育苗池实为血水池的池子里，她好像碰到了什么僵硬的东西，冷的。
　　小祁掠星捞起来，是一只死去的小乌龟，已经发臭了。
　　龟甲上是一个人用粉笔画上去的笑脸：^v^
　　“肖芸姐姐，大哥哥，你们看这个！”
　　肖芸和老五凑过来，老五看一眼就能断言：“是那个人画上去的。”
　　恶劣至极。
　　他根本就没把生命当一回事。
　　三人在育苗池周围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线索后，目光一齐看向了育苗池中央。
　　满池血水，三人无话。肖芸拿出手机发信息，不久后一个下属抱着三套下潜探测设备跑过来，肖芸接过来，向他点头，“辛苦。”
　　下属低声说不辛苦以后又跑走了。
　　三人换好设备，跳入了血池中。
　　小祁掠星睁开眼，因为护目探测镜的原因她眼前的视角在原有看到的景象外还显示出了一些蓝色数值，肖芸说这是检测哪里病毒更活跃的浓度值。
　　她们朝浓度值大的地方游过去，然后下潜，靠近，数值开始急剧地上升，她们在一片鲜红中看见了黑色的漩涡，数值在这里停下了飞速上涨的趋势，它超过了探测镜能承受的最大限度，让其停止了运作。
　　三人隔着护目探测镜对视，肖芸做了个继续下潜的手势，于是她们又向那黑色漩涡游去。
　　她们被吸入了漩涡，旋转让小祁掠星脑袋有些发晕，但不一会儿她们就落了地。小祁掠星轻轻晃了下脑袋，再抬头就被震惊完全占据了脑海——
　　血池之下，漩涡之内，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室内空间。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荡。整个房间内只有孤零零一张铁床，铁床上是密密麻麻的锈斑和染着血的白色床单。
　　以及一个人。
　　那人坐在铁床上，双手撑着床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如雕塑般完美的面庞上是亲切的属于天使的笑容。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堕天使。
　　他是恶的化身。
　　三人背贴着背，警惕地看向他，这人对她们的防备毫不介意，甚至友好地朝她们笑了笑，他一只手的食指在床沿轻轻点了两下，再温柔地向她们开口：“你们的速度真快呀，我真的好高兴～那么——”他语气顿了顿，略带兴奋地、神经质地伸出舌头舔嘴尖，眼中笑意和恶意明晃晃地摇荡：
　　“欢迎你们来到，属于瘟疫的世界。”
　　话音刚落，三人的护目探测镜猛然爆开！小祁掠星下意识闭眼，下一秒，这个自称瘟疫的男人的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只手的温度不像活人，冷的刺骨，像寒铁，小祁掠星感觉自己的喉咙被这寒铁冰住了，接着所有感官失灵，这种冰冷比之前她感染时要痛苦得多，她甚至因此忘记了呼吸。
　　肖芸的左眼被刚才镜片爆裂的碎片划伤了，此刻鲜血顺着眼角滑下来，在一片鲜红的模糊中，她看见了被瘟疫扼住喉咙、提在空中的、无力挣扎的小祁掠星。
　　她迅速从腰间拔出短刀，毫不留情地刺向了瘟疫。与此同时，老五绕后，抬腿踢向了瘟疫的后背。二人分明今天第一次配合，默契得却好像此前演练过千千万万遍。
　　瘟疫被两面夹击却不见慌忙，嘴角仍然挂着一点笑意，“真凶啊，那把她还给你们好了。”
　　他说着往左撤了一步，抓着小祁掠星的手松开，小祁掠星倒在地上，迟来的空气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整个身体也因此大幅度地动作，为了顺气。
　　肖芸没分眼神去关注小祁掠星，双眸紧紧盯着瘟疫，手下动作一点不带停，一击不成就找机会换个角度再来，老五配合着她的动作，在瘟疫背后尽可能地限制着瘟疫的行动。
　　那把短刀寒光凛凛，带着可破万军的气势袭向瘟疫的脖子！瘟疫背后能后撤躲避的空间被老五挡住，甚至倒在地上的小祁掠星还在喘气，却用双手使劲抱住了他的腿不让他动作。
　　……想要避开根本不可能。
　　瘟疫啧了一声，用力踹了一脚，在把小祁掠星踹开的同时又借力一个横踢扫向老五，而在他反守为攻的时刻，肖芸的那把短刀自上而下贯穿了他的喉咙，力度足够大，深可见骨，对常人来说这一刀足以毙命，但瘟疫却只是动作停了停，把短刀拔出来反手甩向了肖芸！
　　肖芸侧身躲开，同时戴着手套的手在空中抓住刀柄，又重新攻了上来。
　　脖子不是致命点，她边攻击边冷静地想。
　　现在她们被瘟疫猫逗老鼠般戏耍，瘟疫没有使用能力，也没有打响指让她们化成血水，但如果他失去继续玩下去的兴趣了呢？老五虽然觉醒了能力，但身体素质并没有跟上来，属于那种街头跟混混打架都能被一拳揍倒在地的五体不勤的瘦弱青年；另一位小朋友就更指望不上了，常年做乞丐营养跟不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身高和力量优势，目前她获得的能力也尚不可知，让这么一个小孩和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人打架，你还是心里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而肖芸必须在瘟疫失去耐心决定团灭她们前，找到重伤瘟疫的方法。既能让瘟疫短暂撤退，她们能够安全回去；又能延缓瘟疫之后去三区作妖的行动，给她们做好三区防范工作做好充足的准备。
　　因此，她接下来的进攻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瘟疫自觉把那两个难缠碍事的人甩开了，心情再度愉悦起来，他脸上挂着笑，游刃有余地和肖芸有来有回的过招。嘴里有时还会温温柔柔的来几句不痛不痒纯恶心人的话。
　　肖芸对此充耳不闻，几次过招下来她心中大致缩小了能让瘟疫受伤的范围，不是脖子，也不是心脏，那个位置和心脏挨得很近，几次她的刀擦着心脏而过时都能察觉到瘟疫避让的动作，动作很小很轻微，但肖芸捉住了。
　　是肺啊。
　　和瘟疫的打架进行得艰难，肖芸消耗了很多精力，但她的动作一点也没变慢，反而更快了，那把短刀在空中虚划几下，好像要再次攻击瘟疫的脖子和心脏，瘟疫还是笑着的，但那笑不再是他真心爽快发出来的笑，而只是一张被主人敷衍拿出来应付了事的面具，他已经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打架了。
　　可那把刀却又在靠近他的同时，被拿着刀的主人出其不意地狠狠刺向了肺部！
　　瘟疫猝不及防，瞳孔下意识骤缩，眼里恶意和笑意定格，下一秒，他呕出了黑血。
　　肖芸刺了一刀也不罢休，从腰间又拔出一把短刀，再度狠狠刺向了瘟疫的另一边肺。
　　“被你一直瞧不起的人类重伤，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肖芸问话的声音也是冷的，平静的。瘟疫抬眼对上她的眼睛，里面没有重伤仇敌的快意，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一双冷静的，没有情绪的眼。
　　……让这双眼睛染上痛苦的颜色，那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瘟疫温柔地笑起来，整个人神经质地、兴奋地发抖，他的声音轻柔的不可思议：“那又怎样呢，你们永远没办法真正杀死我。”
　　“你送我这样一份大礼，我也送给你一份礼物好了，”瘟疫笑着对肖芸说：
　　“我把瘟疫送给你。”
　　什么意思？
　　肖芸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的痛苦比大脑的反应速度还要快，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生命力正飞速地往外流失，血管里流的血液沸腾起来，像是岩浆，不断烧灼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身体里的细胞好像变成了一颗颗种子，身体变成了土壤，生命力就是最肥沃的养料，这些种子不断地生根，发芽，成长，舒展身子。
　　也许会长成一棵树，她浑浑噩噩地想。
　　下一秒，她痛得失去了意识，身子几下摇晃，最后歪倒在了地上。
　　老五从昏迷中醒过来，再把自己从墙里用力拔出来，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瘟疫已经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老五的对面一侧，被嵌在墙里的小祁掠星还昏迷着，而地上的肖芸，身上爬满了树性血丝，明显一副被感染的模样。
　　老五一瘸一拐走向肖芸，然后跪坐在肖芸身侧，抖着手，一点一点脱下了肖芸左手那只手套。
　　那只手的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血丝，数不清的树种在那里，要人窒息。
　　有血丝，有病毒，偏偏就是没有纹印。
　　……危机关的所有执行人员，事先都被执行人下过纹印，这是一道保命措施。
　　纹印消失，说明纹印帮人抵了一次命。
　　老五沉默地重新给肖芸戴好手套，将肖芸一只手挂在自己肩膀上，就这么半背半扶的给人扶了起来，站起来时还摇晃了几下。接着，他再带着肩上的人去把嵌在墙里昏迷的小祁掠星捞了出来，然后闭眼使用自己的能力，找到出口后二话不说带着昏迷的两人往出口走，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也可能是现在没人和他说话，他没有自说自话的兴趣。
　　留在基地的危机关工作人员接替了他的工作，肖芸和小祁掠星被送往三区，而老五需要先去做记录，把情况报备给执行人。
　　三人在此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