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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

  •   漫漫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半个人间,整个京都都成了白茫茫一片,人们出门都道是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风调雨顺。
      然而更让京都的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却是荣国公府近日发生的一桩怪事。

      茶铺口。
      “听说了没,荣国公府的小公爷诈尸了。”
      “别瞎说,明明上苍有好生之德,才留了小公爷一口气。”
      “我亲戚在府里头办差,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听到有人见证,众人竖起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那日,狂风呼啸,荣国公府的小公爷脑疾突发,倒在园子里,直接没了气。”

      大家惊呼,小公爷是谁?他可是荣国公府的香疙瘩,已逝荣国公夫人的唯一血肉,国公爷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宝贝,才十五岁啊,这要是真没气了,国公府不得翻天喽。
      “谁说不是,几个胆小的下人当场就给吓晕了,余下的谁也不敢妄动,生怕一个没弄好,要给小公爷陪葬。府里的几个受宠的姬妾也都慌了道,别看平时挺有阵势,遇着事儿了也只会哭。”
      “别啰嗦,之后呢?”有人听得着急,开始催促。

      “嗬,之后国公爷匆匆赶到,身后跟了个和尚,到场就开始念经做法,一时间冷风横袭,大雪骤降,雪花追扑大地疾速而下。风雪朦胧中,只见那小公爷突然平地站起,头颈艰难地扭动,发出骨头喀嚓的断裂声,对着国公爷面无表情地大喊了一声,’爹’!”

      听罢,众人只觉道道阴风吹进后背,凉飕飕一片,但也愈发好奇了起来。
      还未等人问话,讲述的那人已经摊开手掌:“消息来之不易,欲知后事,还请诸位支持一点茶钱。”
      “切~”众人一哄而散,感情是个忽悠钱的。
      不曾想,一枚金元宝从天而降,正当传事人的怀心。

      “我觉着讲得挺好,赏。”
      众人闻声看去,门口为首的年轻人一身红缎金绣锦袍,腰束祥云银金带,外搭大红杭绸白狐皮里披肩斗篷,镂空雕花金冠束发,冠间一颗夜明珠璀璨夺目,贵气逼人。
      “是荣国公府的人,是是……是小公爷!”有人认出了年轻人身后丫鬟和侍卫的腰佩样式。
      “别见外哈,我就是路过。”沈周示意丫鬟去柜台前给了掌柜一袋银两,“故事讲得不错,今天在座的茶水,我请了。”
      言语间,沈周白皙如雪的面孔上,双眸清灵澄澈,笑意浮上眉眼,让原本望而生畏的众人觉得亲近了几分。话毕转身而去,好像就真的只是偶然经过。
      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众人感慨,这国公府的小公爷唇红齿白的也不像什么将死之人,这些天的传闻怕不是说书人编撰出来唬人的吧。原先都说他骄奢无理,今日得见倒似个没有什么高门花架子的爽快人。

      “公子,怎么给他那么大一个金元宝。”沈周旁边的丫鬟春春可惜道,“那可够他一大家好吃好喝一整年了。”
      沈周笑道:“寻常人出来讨生活,多少都不容易,如果多赏点金银能让他一年都过得轻松点,那这钱花的值。”

      因没钱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沈周一直都知道。
      不,应该说,当他还是沈幼仪的时候,就尝尽了。

      她出生在21世纪2000年的大雪,一个普通人家。
      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本来她可以和很多孩子一样,简简单单的长大。
      但因为爸妈在怀她的时候,感情不睦,最终妈妈在抑郁悲痛中早产。
      导致她一出生便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从小就没断过药。
      勉强长到11岁,却被诊断出了肝癌。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也让她的人生彻底灰暗。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想到平时吵闹不和的父母,却因此变得异常同心,他们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亏欠,要竭尽所能去弥补。
      而后通过借款、网友资助等各种各样的方式筹钱,为她做了手术,她自此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漫长的癌症治疗。
      就这样,她成了学校里的怪人,同学们都躲着她,有人嫌弃她是病人,有人怕被她的病传染,渐渐的,她被大家孤立,没有办法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
      到了十五岁,她被迫辍学。

      不去医院的日子,就天天待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
      其实也没什么可玩的,就是左手牵右手,今天假装好朋友,明天假装谈恋爱。
      二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病情开始恶化,去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
      家里逐渐入不敷出,爸妈的争吵也因此变得更加激烈,经常当着她的面互相摔东西发泄。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将头蒙进被子里,委屈流泪。

      既然不够相爱,为什么当初要留下她!
      既然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为什么要生下她!
      既然病入膏肓了,为什么还非要拖赖着她活着受苦!
      她有很多的为什么,但是多少年过去,都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在主治医师不忍的目光下,毫无眷恋地咽了最后一口气。

      沈幼仪生于大雪,死于大雪。

      去了鬼门关一趟,再睁眼竟还是没逃过下雪天。
      雪花飘飘洒洒,沈幼仪盯着视线中晶莹剔透的一片,它似精灵般恣意地在空中跳跃、盘旋,然后轻坠,最终竟是落进了她的眼中。

      “好冷啊。”
      她忍不住道。
      随后周遭开始热闹了起来,呜咽声、锣鼓声、叫喊声,各种声响混杂,此起彼伏。
      ……

      再次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新的环境和身份告诉她,沈幼仪真的不存在了,她现在是沈周,是人人艳羡的荣国公府的小公爷。
      她不知道原来的沈周去了哪里,至于是彼此互换了灵魂还是真的死了,这些她都不在意。
      这一世家里有数不清的财产,有爱她的老爹,还有健康的身体,那么多年没有找到的答案,如今再也不需要去寻找。
      什么都不需要想,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就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

      刚好行至家门,宏大气派的府邸映入眼帘,三米高的朱红色大门上,御笔亲题的‘荣国公府’四个金光大字正中高挂,角门两边蔓延开的碧瓦白墙两米多高,左右一眼望不到头。
      想到以前一家三口挤在不到50平的两居室里,每日过着缩衣减食的生活,依旧过不好四季。
      一眨眼自己住的地方成了占据京都大半个西城片区,霸了三大条街道的荣国公府,实现一点心愿,简单到呼吸之间。

      她不禁嘲讽,其实每个人都是命运的棋子。
      命运想让你苦就苦,想让你笑你就笑,有人拼搏一生不过碌碌无为,有人还没出世就已经堆满了万贯家财。富贵荣华天注定,真的强求不来。

      见沈周停步愣神,春春看了周遭,悄悄凑至他耳边说道:“公子别耽误太久,那东西还在身上呢,我们得快些回屋,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沈周点头回应。

      是了,得快些回去换了它。这一世目之所及的什么东西都是真的,只有她这个公子的身份是假的。
      当年荣国公夫人难产早逝,只留下沈周这么一个独苗,荣国公不想续弦,又担心自己的家业与封号无人世袭,落入旁支。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个不愿履行的混账约定。
      那时昏了头,因认准了夫人肚子里的是男婴,酒醉后便跟国君立下约定,要是诞下女婴就嫁给太子,享一世尊荣。
      谁能想到,最后真生了个女儿。

      可宫里是人待的地方吗?
      嫁给太子,那他们父女就得一辈子与皇宫,与齐家绑在一起,进了宫就是把孩子推入火坑啊!
      种种因素堆在一起,他一咬牙干脆来了个以女充男。

      府里除了沈周身边几个经过死士训练的贴身侍婢,以及年迈的管家,没有人知道沈周的真正身份。
      沈周在里屋的隐蔽处换过月事带,春春便小心翼翼地将其丢进一旁的炭炉里烧毁。
      “每次都是这么谨慎的么?”
      沈周瘫躺在床上,对着自己的婢女春春和花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

      花花不喜多言,只简单“嗯”应了一声。
      春春耐心非常,一边仔细地开窗,流通房间的炭火气味,一边轻声道:“这是自然,我们从三岁起便被带进了王府训练,五岁成为公子的玩伴,八岁开始侍奉公子。到现在与公子一样的年纪,该说什么,做什么,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本能。我们就是公子另一处’耳目’,时刻守护着公子。”

      这样日夜相伴的同龄人,贴心照顾自己,到头来却只能是工具人?
      沈周想起了之前对她避之不及的同学们,想起了时常在黑暗中寻不到光亮的自己。
      她不愿意她们只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感触道:“除了这些,你们也可以是我的朋友。”
      春春和花花不敢相信,这竟是从小公爷嘴里说出的话,曾经的小公爷最不屑的就是与身份低微的公子们来往,更别说与她们这些下人谈心道友。
      沈周笑不置否,这让春春和花花没来由的泛起一丝酸楚。

      国公书房内,一暗卫跪立在书案前,荣国公沈昭背对而立。
      “她真的这么说?”
      “一字未落,千真万确。”暗卫答。
      荣国公叹了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孩子九死一生忘了前事,醒来反倒换了个好脾性。
      “你小心盯着,有什么异样务必禀报,小公爷禁不起第二次意外,若守护不当,后果你知道。”
      吩咐完,不忘威言提醒:“记住,不该看的别看。”
      “诺。”

      暗卫来去无踪,一招隐匿,独留荣国公在屋内冥思。
      小儿的脑疾十余年间都控制得好好的,这次怎么突然发作?
      会不会是谁在背地里搞鬼?
      如果真是小人作祟,荣国公一时想不到别人,脑海里率先浮现的人影便是月姬。
      月姬是他在后院最得力的帮手,却也是他一直摸不透的女人。
      他虽因保养得当,外表看不出已年过四十。但这些年朝外掌内,早已心力交瘁,很多事不得已得交托他人处理,尤其是后院那一摊操心事。

      他亲手扶月姬从孤女上位,亦亲眼看过她如何行使那些毒辣手段。
      他深知后院的女人没一个省心,却又需要她们。
      但他发现月姬不一样,明明长着一张绝色佳人脸,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凭着显示出的寻常女人不及的才干,却从未求过他什么,单做着分给她的三两琐事,不贪财,不争宠,甚至也不图正妻位。
      她是真的本分到如此,还是藏着什么真正想要的?荣国公想不到。
      当然他也不会想到,在天色已入黄昏的此刻,月姬正孤身与一男子身处城内隐蔽小院,款款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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