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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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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妘娘进入陈塘关以后,其他的百姓也因各种原因进入了陈塘关。
先是一些老弱妇孺,然后是逃兵败将,紧接着是青年壮丁。
要说什么冲突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人少时没胆量打不过,人多时便声势浩大起来,叫嚣着“海怪就该滚回海里”、“妖怪凭什么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海族也没惯着他们,说一次痛打一次,时不时爆发几场小规模战役,颇有水火不容之势。
李靖并没打算以理服人,而是将打架的损失摊到挑事方头上:你今天把他骨头打断、他三个月下不了地,那你除了干自己的活以外还得替他干这三个月的活,否则份例全断,要么饿死,要么离开陈塘关。
反正陈塘关不养闲人。即使年纪大些,在榕树底下说书也行,要谁给打了就替对方在榕树底下说书说到对方痊愈。
太乙真人还在道路边上布了灵鸟,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的冲突都能记录下来。
这下不管海族还是人族都老实了,也走了一些人,不过更多人还是留了下来。
因为相处久了以后,他们确实发现,妖族虽有一些长相骇人可怖、獠牙外翻,但并不是传闻中那样见人就啃。而且天生神力,干活贼有劲。老驴拉磨还得往前吊些吃的,妖族只用跟他们说拉几圈,他们三两下拉完便去干自己的事了,并不讲究凡人的那些有的没的。
而且,也有长得好看的嘛。
那位龙族的小公子——现在也是关里的先生,他就矜矜贵贵的,待人谦逊有礼,好多姑娘远远瞧一眼都得议论两句。
而且,仙人也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天天飞来飞去,也不是开口便高深莫测的“大道至简”:那位太乙仙长操着一口地方乡音,人又贪嘴,谁家做些什么吃食路过都会讨些解馋。并且不是太靠谱的样子,有时还不如他那弟子靠得住。
妖族也觉着凡人挺有意思。他们自身对时间没太大概念,只是天暖了交/配、天冷了冬眠。但凡人会把暖时称为春,春时播种、冷时称为冬,冬时点炉;将循环的时间定为四季,每季还有欢庆节日,大家会在这一天休憩,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做些长桌宴席庆祝又过一年、祈求来年丰收或者风调雨顺;就连天上星辰也各个有名、各有传说。久而久之,也有妖会在一天巡防劳作结束之余到榕树底下听凡人讲些人间传说话本:听劈山救母、听大闹天宫、听伯牙子期——降妖除魔的一般不听。
有些说书人便是这样被打的。
更别提凡人还会将五谷杂粮磨成粗面,涂上些猪油、包些应季蔬菜和肉,再借那哪吒三太子的三昧真火烙饼——香味飘到十里开外,只吃海鲜的海族也会厚着脸皮讨上几块。
一来一往,竟也有人妖产生了些情愫。
在农业林业牧业渔业都颇具规模后,一些产物便多出来——棉麻这种还好说,干燥放着也不妨事。就是鸡鸭鱼鲜这种,养久了肉质又老又韧,宰了按例发下去也吃不完,凡人便用上大把的盐在海边晾晒起来。
不仅肉类可以这样做,海藻海草不放盐干晒也能这样做,陆续有些海族会麻烦凡人帮自己这样处理。
虽说海族并不懂人情世故,但至少也懂得不能白白占人便宜,便会到海里捞些奇珍当作谢礼。
说是奇珍,像珍珠宝石这些,他们并不懂得人族那套商品交换体系,不懂得其中珍贵,只觉得好看便当作回礼——
但人族不一样,人族多情。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举动便也容易想到些旖旎片段,更何况是这样贵重的东西。特别是姑娘妇人,从小便少接触外界,只知道到了岁数会有人上门提亲纳八字,这样当面直接地收到东西还从未听闻,闹个大红脸却也不见对方有些别的举动。兀自心乱如麻却也羞于与旁人提起,心神不宁地耕地织布编网,对方同自己搭话便惶惶地敷衍过去,弄得妖有些朦朦胧胧的念头却也摸不着头脑,要去找李大人问个清楚。
李大人也不知自己还有些拉红线的天分,只将人间的习俗习惯这么一说。谁知当事妖也走路打脚、说话磕巴,险些连李府门槛都迈不出去。
想来是村口听的话本起了些作用。
双方纠纠结结,她纠结自己该矜持却又担心对方是个榆木脑袋,他纠结自己妖族身份对方不会接受……等双方都鼓起勇气时却相视一笑,什么又都明白了。
于是前头说的热闹宴席又添上婚宴一种。没有婚姻观念的妖却也知道今个儿有喜事,关中年纪大些的长者主持仪式,村头年节时才会用上的大瓦罐也搬了出来煮些汤汤水水——这瓦罐也是用那三昧真火烧的。一般的火不够旺还费时费劲,那三昧真火又快又好,关里已经有专门的火房了。各家拿出些蔬菜瓜果给新人添置些物资,用些红色的植物染上喜庆的颜色便送到新人那造势。
不过育儿这方面就有些让人吃惊了。
简直闻所未闻!哪有丈夫怀孕的事!
关中不管年纪大小、生育与否的人都没见过这种事,病急乱投医地找了看似博览群书的敖丙先生。
敖丙:啊?我吗?
我去问问父王。
敖光:?
一传十十传百,才搞明白是海马族特有的生育方式。海族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蛞蝓族还有夫妻都怀孕的。只是不管人族海族都五味杂陈地好奇——
生出来是个啥玩意?
约莫是妖修炼成人形改变了些许生理结构,孩子并没有一胎成千上百的怪样,而直接是像父亲一般保留了海马特性的人形:脑后脖颈处也有枝杈冠、似乎是因为没修练过,耳朵上还有半透明的扇翼,身后一条小小的海马尾巴。
像话本中海妖的样子。
李靖估摸着从前自己夫人生育的模样,很有人文关怀地给生父——“生”是动词现在完成时——放了一段时间的产假并推广开来。
忘了说,敖丙当了修行先生。
妘娘的种植技术要推广开来不能光靠一人,纵使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也不行。所幸关中分工逐渐完善,一些基础的工作不再需要有人盯着,大家自己便可以完成,几人便抽身商讨起陈塘关的教育事宜来。
既然已经脱离了天子管控,天界暂时也未插手,那关内教育便只为陈塘关自身服务,应当教些实用的种植畜牧、食品保存和修炼入门,待到一定年岁后各自分流,按关内需求引导和按自身意愿选择修行或是像关外凡人一般踏实度日。
但要从头识字效率又太低,几人便先自己学习领悟,随后让飞天猪将影像存于敖丙化出的冰轮中。选出各方面都拔尖的妖族人族来指导教学,即为男女先生,并在关中设置书馆放入冰轮,供先生们借阅参考。
各门课程实践性强,先生讲解完便领着学生一步一步学播种耕地、织布编网、呼吸吐纳等。
可以多门课兼修,妖族人族都可修炼或学技能。不过修行之路枯燥漫长: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
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或许修成归来亲友皆逝,从此大道独行清心寡欲。心智不坚定、只图新鲜的人吃了苦头便便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去了。
身体结实些的也可入伍进巡防军,教官由哪吒担任。
如今他身负要职,以幼童样貌示人不太像话,便化作成人模样:不用三昧真火打架头发也就不朝上飘了,服服帖帖地搭在脑后颈侧,用一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皮质冠束起来。虽然巡防军统一了制式服装,但他也没个正形,天天寻着机会便溜之大吉,关键时刻倒是不掉链子。
如今敖丙也身兼数职,便由敖光一人来监督海族修炼。化为人形还不够,他时常要求海族在傍晚涨潮之时化作人形在海边打坐,造些大浪来检测海族的定性。
一些人族小孩没到上学的年纪,偷偷溜出来在海边看他们修炼,时常做些搞怪鬼脸逗海族笑。一些定性差些的直接一口气松下来,被大浪一巴掌拍回海里变回原形,气得当场要跟人打架斗殴。
就在这时,天界派了律法神前来陈塘关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