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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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有名字。”
第二天，阿荣的声音还带着大哭后未恢复的嘶哑，她肿着眼睛，对父母说。
“你还是好好学琴吧，为父就不计较你昨日的失礼了。”
其实也计较不动，在隐姬和阿荣的心疼下，昨夜匆忙逃回家的一行人，不会苛责为那家的姐姐出头的阿荣。
但那“werwerwer”的哭叫就像是烙在明石道人的脑海里一样，他只觉得有个被女儿种下的可怕鬼魂在脑子里尖叫打滚、阴暗蠕动、扭曲爬行。
甚至昨天他还做了一晚的噩梦，梦醒的时候，只记得尖叫蠕动的女鬼长着一张稚气的女儿的脸。
然后那玉雪可爱的小脸又变成了一个狗头。
心有余悸的明石道人还是没舍得责备阿荣，只想应付了事之后赶紧去佛堂祈祷。
这种程度的噩梦，都够得上他的驱邪标准了！
“你不要急着名字的事情，身份高贵的人不会因为没有名字就不受到尊敬。”
“你好好听父亲的话，学好才艺，成为明石远近闻名的贵女，到时候人们提起‘明石姬’只会想到你，又何必纠结名字呢？”
明石道人起身，准备去敲木鱼攒功德，却发现……起不来。
他的袈裟下摆被眼睛还红红的、平时没少吃鱼的小孩死死拉住。
“可是这不一样！”
“如果有一天我被称为‘明石姬’，那也是他们的称谓，不是我想要的‘我’！”
随着读过书后，理越来越正的阿荣据理力争。
“母亲有名字，阿丰有名字，阿珠也有喜欢珍珠的母亲给她起的名字！凭什么我就要和无数‘大君’一样，连最亲近的人都要称呼我为‘大君’！”
“我才不要当‘大君’，我也要当‘天赐’！”
“天赐”是个魔咒，全家人都因此PTSD了。
听到这两个字，在座的所有人顿时觉得脑子疼。
本就在昨天因为明石守夫人的话语不是滋味的隐姬也开始大胆劝丈夫：
“咱们都有名字，没道理唯一的孩子就这样和新的明石守家的孩子一样。传出去，你那看不上眼的次官说不定要怎么嘲笑你呢！”
当然，次官明石介的家里也可能半斤八两，也没听说他怎么爱女儿。但这种没什么好处的话隐姬也没必要提。
“夫人说得对！”对阿荣宠溺非常的阿丰一直都是这个孩子忠实的拥趸。
“行吧行吧。”不过是一个名字，起一个也行，只要不流传出去就好。
早起完早拜佛。
“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给你想个好点的字。”
明石道人那薛定谔的良心真难评。
女儿不是他辛苦孕育的，之前也没想过起名字；这回居然敷衍中还准备挑挑好字。
“我看就……”
“我要叫荣！”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叫这个名字的阿荣先发制人。
“哦，荣？”
明石道人闭着眼睛，老神在在。
“屋殿华宇当荣盛，桃杏必当嫁东风。”（注）
“是个好寓意，这就是你的名字吧，希望以后你趁着父亲给你打造的东风，嫁得贵婿。”
明石道人放下这句话后就像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地离开，赶着吉时诵经。
倾斜的日光送走了父亲越发模糊的影子，不过荣子不伤心，因为还有母亲陪伴她。
“开心了吗？我们的荣子？”
隐姬抱着似乎每天都在长高的阿荣，试图在平安京内的贵人们追捧的“风雅”的一日两餐之外再给荣子追加糕点。一旁的乳母阿丰看着心爱的小姐高兴，自己也红了眼眶。
若是她的孩子活了下来，又要叫什么名字呢……
看着荣子乖乖吃点心的样子，隐姬完全忘记了昨天女儿穿透耳膜的叫声。此时她的心都化成了比难得的蜂蜜还甜的一滩蜜水。
这么可爱的，属于她的孩子啊。
一定是她前世修得福报，才让她受到神明赐福，拥有了这么好的孩子。
请神明保佑，也赐予女儿更多的幸福吧。
她一定会和女儿，和女儿的孩子永远永远在一起。
“母亲……”荣子将她觉得好吃的糕点分享给隐姬，“您想说什么吗？”
刚刚在说出想要取“荣”的时候，她看见了隐姬一闪而过的、被明石道人视之不见的欲言又止。
“母亲没什么想说的，就是觉得荣子给自己起的名字真好听。”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注）
“我小时候学白诗的时候，这首诗也印象十分深刻呢。”
隐姬温柔地哄着又恢复了赏味期的乖巧荣子，却被这个不想读懂空气的孩子揭开了她掩饰起来的失落。
“不是的母亲，我觉得，您有话要说，可是又压在了心底。”
“您想说什么呢？偷偷告诉我吧。”
“就算是您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
荣子开始画大饼，而隐姬被这虽然看不见但是似乎已经闻到香味的大饼给逗笑了：
“我就是在想，怀着你的时候，看见海上的月亮皎洁明亮，不吝啬地向亘古或须臾间的山川和蜉蝣洒下光辉，这美景实在是难以忘怀。”
“之前我没有做到身为人母该做的事情，也没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昨天看见她们家的大君，我都要难过到哭出来了。”
“所以我刚刚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我想用‘月’作为你的名字。”
隐姬对着荣子轻声细语，继续给她投喂点心，笑得满足：“不过我的荣子也有了自己喜欢的名字，我真为你高兴。”
“庄园旁边的农户送来了新结的桃子。今年除去送进京都的贡品，就数咱们庄园买到的的桃子最香甜。母亲让人切给你吃吧？”
在生活条件上，荣子的的确确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放下手中沾了珍贵红糖的点心，擦干脸蛋重新回到了隐姬的怀抱。
有着小时候的乖巧，又有着现在能折腾时候的理直气壮：
“谁规定我只能有一个名字的？”
“可是大家都有一个名字啊。”隐姬逗荣子。
“那又怎样？大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大家说‘有一个名字’是对的，大家说‘女人这辈子受苦是因为上辈子罪行’是对的，大家说‘只有男人能当官’是对的……”
“那大家如果说‘牛粪是香的’也是对的吗？”
等等，荣子皱眉……
不会真有人听话地，把某些糟粕奉为圭臬吧……
“你呀……”
隐姬一边点着荣子柔软的额头，一边在想荣子的童言童语。
大家说的，就是对的吗？
一直以来的，就是对的吗？
她的思考被荣子暂时打断。
“所以，我现在要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荣子，一个叫月。”
“母亲给了我生命。我身为母亲血脉的延续，理应用母亲给我的名字。”
“以后，没准儿我还会有更多的名字呢？”
荣子黑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隐姬，被西行的阳光打出光晕的瞳孔只有隐姬一个人的影子。
在又一个夏天的月亮即将升空的时候，她瞳孔里的隐姬颤抖着，发出一向温柔恭顺、不会对父母和丈夫说“不”的声音：
“月姬，我的女儿，这是我想给你的名字。”
“这个名字，只有我们知道。我以后也会叫你荣子，但在我心里，我也给自己的女儿起了一把名字呢。”
这一天，之前六年都没有名字的阿荣有了两个名字。
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后面是，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注）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名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