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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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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推门带着纪彦走进去,正对门口端坐着的女人立马站起身迎了过来。纪鸢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纪彦的老师,女人一身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松松束着,五官并不出挑,没什么攻击性,看起来知性又不失严肃。
纪鸢听弟弟提过她很多次,知道这是个明辨是非能讲道理的好老师,她握住女人已经率先递过来的手,礼貌颔首:“常听纪彦提起您,张老师,久仰。父母都在忙生意,我是纪彦的姐姐。这次让老师费心了。”纪彦早已经很有眼力见的到办公桌那边的罚站区站着了,沈梓旭也已经在那里,两个大小伙子互瞪一眼,尽可能站得离对方远远的。
张老师点了点头,微笑道:“没事,当老师的本职工作罢了。那家长这边沙发上坐吧,沈梓旭家长已经到了,刚好也是姐姐来的呢。”
纪鸢进门就注意到背对门的沙发上还坐了个女人,黑色的披肩直发,中性风的衣着,裤腿扎在马丁靴里,两条长腿交叠坐着,几乎和老师同时站起身,转过来面对她。
女人逆光,纪鸢又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倒是也没多想,走到对面沙发前,摘下了墨镜,看了一眼她就直接愣住了:“沈梓晴?!”这一瞬间纪鸢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冤家路窄。
沈梓晴简单点了点头,语气笃定:“纪鸢。”刚才女人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耳熟,这把嗓子和这种语调只有纪鸢才有,刻在她记忆深处七年之久,再加上熟悉的装扮和纪彦的姓氏,她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只是女人没摘墨镜不敢出口确认。
两个人对视着,心头都是万般思绪翻涌,各人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张老师夹在中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率先坐下:“先坐下聊吧,两位家长是本来就认识吗?”
“不认识。”“不熟。”两道声音同时开口,三个人都是一愣。很明显,纪鸢的不认识带着赌气成分在,而沈梓晴一句不熟,是平淡的陈述事实的淡漠语气,没否认两人认识,只是解释并不熟悉。
纪鸢一下子就炸了,她咬紧了牙,眼神凶狠,恨不得把对面的沈梓晴戳出一个洞来:“不熟?好一个不熟,沈梓晴,你敢这么说,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我们他妈的有多熟?!”
张老师着实吓了一跳。她原本没觉得沈梓晴的话有什么问题,毕竟她们俩事先明显不知道对方家长是谁,显而易见的不熟,真的熟悉的话,怎么可能不知道彼此弟弟的名字呢?但是看纪鸢的反应似乎别有内情。
张老师对八卦不感兴趣,她委婉地提醒道:“纪彦家长,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孩子还在这呢,注意言行。”
纪鸢深吸了口气,压下这股邪火,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话是对着老师说的,眼睛却盯着沈梓晴:“不好意思老师,是我失言了,我和这位沈梓旭家长是当年艺考的同学,有点……私人恩怨,我会私下找时间处理。”私人恩怨四个字被她咬的极重,好像恨不得嘴里咬的是沈梓晴本人,好把她碾得稀碎。
张老师汗颜,心说怪不得这两人的声音个顶个的好听,普通话也是字正腔圆,听着很是悦耳,原来都是艺术生出身。她点头:“那我们先聊聊孩子们之间的事?”
纪鸢和沈梓晴都很配合的点头。纪鸢在心里咬牙切齿,沈梓晴,沈梓旭,晴旭,多么美好的寓意,其他条件也都对得上,只是她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也淡忘了沈梓晴的弟弟具体叫什么,更不知道沈梓晴已经回国了,如果她提前意识到,今天这一趟她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来都来了,也没有后悔的余地,纪鸢收敛了心神专心应对眼下的事,她没有忘记今天主要是来给弟弟撑场面的,内心略有些懊恼,责怪自己的情绪在沈梓晴面前还是这么容易失控。
真正说起话来张老师才意识到这两位家长有多难缠,她原本是想让家长帮助两个孩子和好,和平地把事情解决,没想到纪鸢咬死了不和解,甚至坚持要从法律层面解决这件事,沈梓晴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纪鸢说沈梓旭造谣污蔑,构成诽谤侮辱,侵犯了纪彦的名誉权,沈梓晴就淡淡问她有证据吗。
纪鸢还真的被噎了一下,她不知道纪彦手里有没有证据,但她知道自己弟弟应该不会没确定就动手,也不会撒谎骗自己。沈梓晴见她短暂的沉默了,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嘲讽:“还是说纪大律师一家都和你本人一样,不讲证据凭空捏造?”
纪鸢原本只是在思索如何取证,一听这句话顿时抬起头来,只有她们俩能理解这句话里蕴含的讽刺意味有多浓。她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紧紧扣住大理石茶几的边缘,用力到美甲几近崩断也没控制好摇摇欲坠的情绪,抽手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倒满水的纸杯,浇了自己一身。
水浸湿衣服的凉意让她堪堪冷静,她低声对张老师道了声抱歉,匆匆离开下楼去取应急套装里的备用衣物,去厕所更换。
而这边沈梓晴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做那些事,匆忙被父母喊来救场,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只是本能地相信并且回护沈梓旭,看到纪鸢如此失态,她也有些懊恼,在心里暗骂自己,然后抬头瞪着沈梓旭,眼神分明在问他到底做了没有。
沈梓旭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但是目睹了他姐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把对方家长气成那样,他不免有些心虚,避开沈梓晴的视线点了点头。
沈梓晴气笑了,同时更加懊悔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那句话会对纪鸢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心知肚明,更何况对方现在是律师。嘲讽纪鸢做事不讲证据凭空捏造,不仅仅是把七年前的事拉出来鞭笞了她一顿,更是对她专业水平的侮辱。
纪鸢回来的很快。她的备用套装里装的自然是平时惯会穿的衣服,此时她换下了帅气的皮衣,换上了一席白色的裙子,温和优雅,脚上的长靴不显突兀,倒是给她增加了几分野性。
纪鸢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刚刚也只是猝不及防见到旧人才接二连三的失态,她重新戴上了一贯的面具,脸上是有些疏离的浅笑。
她先是给老师道了个歉,又转向沈梓晴。沈梓晴愣了愣,下意识以为她要怼自己,不由得坐直身子绷直了脊背,下一秒纪鸢却说:“抱歉沈梓旭家长,刚才是我情绪没把控好,耽误您的时间了,我们继续。”
沈梓晴原本想要道歉的话卡在嘴边,就这么被堵了回去,她动了动嘴唇:“刚才——”
纪鸢笑着打断她,笑意却不达眼底:“没关系,是我没控制好,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现在我们先处理孩子的事,好吗?”
沈梓晴哑然,想说的话被纪鸢绵里藏针地截住,她只得点头。但是纪鸢说出早就不在意时她还是怅然了一会,差点绷不住冷淡的表情,试图从纪鸢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纪鸢始终带着一抹虚假而礼貌的微笑。沈梓晴盯了她一会,眼底慢慢浮现出些许受伤,像是被训斥了的晴天。
纪鸢心里也难免诧异,沈梓晴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听到她放下了,沈梓晴该开心才是,怎么反而一副难过的样子,好像她才是受害者?不过沈梓晴情绪收敛的极快,一刹那就恢复了正常,除了纪鸢,只有一直关注姐姐的沈梓旭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瞬间失常。沈梓旭眸中露出深思,低下头开始琢磨。
一旁的张老师一时间有点插不进话,余光忽然扫到两个还站在那的男生,连忙赶他们走:“你们两个别站在那了,先回去上课,这边留给老师和家长处理就可以了。”
沈梓旭和纪彦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出去。纪彦带上身后的门,两人谁都没准备回去上课,沉默着站在一起,倒是难得和平。
良久,纪彦突然叹了口气,走到窗边:“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我姐情绪这么失控了?”
走廊上比办公室闷热的多,只有窗户处可以透过来气,沈梓旭也走过去,苦笑一声:“我也是几乎没见过我姐跟人这么针锋相对,最后甚至还有点……狼狈。”
他最后一句声音很低,窗边风大,纪彦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是很想知道,他也在用不怎么懂人情世故的脑子思考今天的事,两个半大少年各怀心思,空气再度沉默。
纪彦细细想来,从早已模糊的记忆中隐约抓到了点什么,他记得小时候纪鸢曾经给他科普过同性恋这个群体,在年幼的他表达不理解后还臭骂他一顿,逼迫他看女同男同恋爱视频,好像还告诉他……自己有个女朋友?
沈梓旭也在思考,七年前两个人都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学生,根本不明白也记不住这些事,但是他有印象,他姐高考之后因为某些事消沉了一段时间,还突然放弃了已经录取的大学,匆匆忙忙出国了,一走就是七年。
再联想一些不曾特别留意的蛛丝马迹,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一切串联起来之后沈梓旭深吸一口气,突然告诉纪彦:“……其实我见过你姐照片。我姐的微信背景是她们俩的合照,还有她最宝贝的一个盒子里也全是你姐的照片和乱七八糟的小礼物。”
纪彦回应道:“其实我对你姐也有印象,她挺含蓄的了,看我姐,锁屏和壁纸全是你姐,她房间锁起来的抽屉我偷看过,扔着的也全是你姐的照片和她俩合照。”
两个人对视一眼,两双眼底都是一言难尽,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他们两个死对头的姐姐,曾经或许是最亲密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