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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道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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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的脚步声消失在竹舍深处。
庭院骤然安静。
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两人的呼吸,略显急促,清晰可闻。
仇昭的指尖还悬在半空。
他方才替她拂去发间竹叶的动作,停在了半途。
微凉的触感像烙印,烫在她的发丝,也烫在他的指尖。
两人都僵着。
这亲近,越过了往常的界限。
仇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般,一下,又一下,撞着耳膜。
她不敢抬头,目光慌乱落在他胸前衣袍上。
那道凝固的血痕,暗红色在月光下刺眼,无声说着他方才的毫不犹豫。
“表哥。”她找回声音,带着微颤,“你的伤,先处理一下?”
仇昭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蜷缩。
他没立刻答,深邃的目光仍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那片红晕,格外诱人。
“无妨。”他低声应,声音比平时更沉,裹着夜色的沙哑。
这点皮肉伤,不及心湖掀起的波澜半分。
他看她纤长的睫毛,因紧张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一种情绪在冷硬的心间破土而出。
他向来冷静自持,甚少外露情绪,更遑论男女之情。
可自这个表妹闯入,一切都脱了轨。
她会为他的保护眼眶泛红,会为他人的悲剧感同身受,会在温泉边不顾安危护他。
这种感觉,陌生,却不排斥。
“仇浅。”他忽然唤她全名,不再是虚情假意的表妹。
仇浅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撞入他的眼眸。
那里盛满今夜星辉,没有了往日的冰封,涌动着她读不懂的深沉。
“我方才的话。”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晰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是虚言。”
晚风吹来,带着仇昭身上冷冽清香,与她身上温暖的气息交织,最是缠绵的。
仇昭喉结轻滚。
他看她因惊愕微张的唇瓣,在月光下泛着莹润光泽。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体内涌动,叫嚣着要靠近,要确认。
但他终究是仇昭。
自小的克己复礼。
他压下心头燥热,微微倾身,拉近了距离。
近到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近到呼吸再次暧昧交融。
他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牢牢锁住她。
“表哥。”仇浅被看得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声音细若蚊蝇,你“靠得太近了。”
“表哥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仇昭闻言,非但没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喜欢看她这副无措模样。
原来,不止他一人,困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潮里。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没有丝毫退让。
月光如水,淌在两人身上。
影子被拉长,交织,再也分不开。
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仇昭戳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泛红的脸颊抬起,清澈的眼眸直直望向仇昭。
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只剩坦率与勇敢。
“仇昭。”她唤他名字,“你说种族不是阻碍。那表哥,可是心悦我的意思?”
她问得直接,毫无扭捏。
心已动,便要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仇昭微怔。
他看着她眼中不容回避的期待。
四周骤然安静。
竹叶的沙沙声,也悄然隐去。
他沉默片刻,并非犹豫,而是审视那颗因她不再平静的心。
良久,他眼底漾开一抹极浅的温柔,如春水解冻寒冰。
“仇浅。”他直呼其名,带着郑重,“我自幼在云渺修行,心如止水。所见之人,或同门,或妖魔,界限分明,从无杂念。”
目光紧紧锁住她,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直至遇见你。”
“你携百花之息闯入,狡黠如狐,灵动如鹿,时而柔弱,时而坚韧。你是我修行路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心湖起涟漪,道心所向之人。”
他微微倾身,两人距离极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曾以为,守护是责任,是期待。而今方知,守护也能……”
他顿了顿,眼中情愫分明。
“源于这不受控的心动。”
“无关种族,不论身份。只因你是仇浅,是那个为我挡在青石前,因我痛而蹙眉。惟愿阿浅有枝可依,惟愿阿浅在我怀中安睡。”
这番告白,出自一个心如磐石的剑修之口,带着克制与真诚,每一字都沉重而珍贵。
仇浅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眼中不再掩饰的深情,鼻尖一酸,却猛地弯起唇角,笑得张扬。
她的热烈与坦荡,从不会藏着掖着。
她向前一步,彻底贴近他,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呼吸与他交织。
“我们妖族,也从不说虚话。”
“你说我是你心湖的涟漪,是你道心的所向。”
“那我告诉你。”
她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掌心,带着几分试探,又几分笃定。
“我遇见你之前,只知山林自由,花间醉卧,从不懂什么叫牵挂,也不信什么爱,恨一个人很累,爱也一个人太该也会倦。”
“从遇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如果能陪你人生一段,被你铭记,我亦永不后悔!”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
“仇昭,我心悦你。”
“我仇浅,满心满眼,都想和你并肩站着,不管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繁花似锦。”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脸边,轻轻印在下巴。
“你道心所向,我便陪你往。”
说完,她不退反进,十指紧紧扣住他的手,掌心相贴,温度滚烫。
“这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证。你接,或是不接,我都认。”
“但我知道,你会接。”
她笑得狡黠,眼底却满是笃定。
仇昭回之一吻,轻蹭她的发丝。
—
“殿下!族中大乱!长老们察觉到您血脉异动,竟是王嗣将至!顽固派说您与人族苟合玷污血脉,正联合喜蝶族施压,要废您的位,逼您联姻。”
“您要是不放弃,四季花节,恐怕您那小姐妹也无法顺利继承祖上力量。”
柳娘浑身一僵,手下意识抚上小腹,脸色瞬间惨白。
仇浅拿着仇昭赠送的剑,想要与柳娘分享。
刚巧听到这几句话,心头猛地一沉。
她快步绕到廊柱后,没有贸然出声。
只听见柳娘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此事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灵光里的声音带着怒其不争,“您可知这会给蝶族带来多大动荡?长老们已下令,三日内必须迎您回族,否则便要强行镇压!”
柳娘沉默片刻,声音艰涩:“我知道了。”
仇浅立刻从廊柱后走出,快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阿柳!你怀孕了?”
柳娘抬头,见她眼底满是惊忧,终是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本想再瞒些时日,没料到……”
“我跟你回去。”仇浅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柳娘猛地摇头:“不行!蝶族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回去只会连累你。”
她看着仇浅,眼神复杂。
“我要是没猜错,你刚才与仇昭定了心意吧。这般浓情蜜意的时候,舍得跟他分离?”
仇浅心口一窒,脑海里瞬间闪过方才仇昭眼底的温柔。
她鼻尖发酸。
可她看着柳娘苍白的脸、抚着小腹的手,想起两人并肩走过的日夜,那份不舍终究被压了下去。
“阿昭他是个好人,他会尊重我的好友,我的选择的。”仇浅握紧她的手。
“你是我最好的姐妹,现在你怀了孕,身边没人护着怎么行?蝶族动乱,我也担心你。”
第二天。
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仇昭,他已站在那里。
两人本来约好今日去万福树起源。
仇昭玄色衣袍被风拂起,眼底的温情褪去。
“仇昭,我得跟阿柳回蝶族。”仇浅一步步走向他,“她的处境太危险,我不能让她独自面对。”
仇昭沉默地看着她,喉结滚动,没有挽留,只是低声问:“想好了?”
“想好了。”仇浅仰头望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却很快被决绝取代。
“等蝶族局势稳了,阿柳平安生产,我就回来找你。”
仇昭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剑茧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带着克制的力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朴素的玉符,放入她掌心,玉符上凝着淡淡的剑意,还带着他的体温。
“带着它。遇险捏碎,天涯海角,我必至。”
这是他的本命玉符,昨夜用心头血和剑意凝结的。
仇浅握紧玉符,心头暖流翻涌,冲淡了离别的涩意。
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带着眷恋:“我不会让表哥多等的。”
柳娘悄悄看着两人,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时间不等人,仇浅最后看了仇昭一眼,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随即果断转身,扶住柳娘。
“我们走。”
仇昭独自站在原地,晨风卷着庭院的花香,却再没了方才的温暖。
他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担忧,最终化为冰冷的剑意。
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分离的空落,比他想象中更甚。
他缓缓握紧拳,骨节泛白,周身气息冷冽如霜。
仇昭自小的剑卫匆匆而至:“少主,不好了,恶龙发来战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