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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一场梦魇而已 ...

  •   苏荆出门看到韩缜等在门口,面对陆闻的死亡,两人都有些别扭。

      “我去拿友怀的书稿”

      即使经受了兄长他们的死亡,可她听到陆闻快要死了的时候,还是有些茫然和无措,面对陆闻寻死的无力感,与兄长他们突然的死亡不同。

      他们只能就这么看着他死去。

      “去吧,和他说一说悄悄话”

      韩缜看着苏辛猩红的眼睛,心中了然,这是陆闻想要支开苏荆,却还有些怔愣和不真实,明明马上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好”

      她步伐轻盈,仿佛很仔细地上的每一块石砖。

      进入房间,他便与陆闻对上了视线。

      “你来了”

      陆闻坐了起来,他身上的衣物已经不是大殿之上那一套了,苏荆为他处理过伤口了。

      “我来了,你却病了”

      韩缜走过去,坐在床沿,看着他苍白的模样,依旧很不真实。

      “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又为什么不吃药”

      “友怀,你差我很多很多个解释”

      陆闻的脸上一向找不到答案,可现在眼中却多了几分自责。

      韩缜不强求答案,看向了陆闻的手指。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疤?”

      陆闻缩了缩,想要压在被褥上,不让她看见,最后发现于事无补。

      “是我懦弱的逃避一切,昏睡不醒时留下的疤”

      韩缜再抬眸看向他,眼中尽是自责。

      “你也为我弹奏了许久的高山流水吗?”

      只是一个传闻而已,他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把那个以琴声唤醒中毒之人的传闻,奉做解药。

      “府上的琴,弦断了,你气愤之下摔了琴,所以我醒来时刚修好”说着韩缜眼中的泪水决堤,她现在一定十分狼狈。“你认为我要死了,所以笑笑不再叫笑笑,改名冼弦”

      她忍不住情绪,按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

      “你明知道我讨厌父亲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还是瞒着我,你也想要我讨厌你吗?”

      万般情绪,最终是汇成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阿肆…”

      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你道什么歉啊。

      悲伤的情绪让韩缜呼吸急促起来,说不完整一个字,只能伏着身子缓解。

      陆闻凑过去,双手试图替韩缜接着眼泪,轻声诉说着自己的罪状。

      “行之和清之我没想到”

      “我不该放任行之去见你的”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若是我没有利用你身为女将军一职的便利,你便不会受那么多屈辱”

      苏荆站在门外,听着两人的悲伤,手中的书稿被握的紧紧的。

      韩缜握住陆闻的手,悬起的手被按下。

      “别道歉啊”韩缜呼吸缓了过来。

      “道歉的话,我就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了”

      韩缜抬头看向陆闻,语气不断充实。

      “那样的话,我们不就输了吗”

      “那些事情都不是我们的错,是大家错了,是世道错了,是很多人的错,独独不是我们错”

      陆闻眼角的泪终于滑落,这是他第二次哭被韩缜擦去眼泪。

      “我骗了你,你骗了我,我们扯平了”

      “好”

      随后两个人聊的就很随心了。

      “常胤霖的死,是意外,我没想他死”

      “我知道”

      “穆丹阳要找的孩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

      “我让庚亿做了皇帝,你会不会怪我?”

      “庚亿很早就给我写信了,我知道”

      “那就好”

      苏荆听着两人安静了下来,适时走了进去。

      “友怀,你的书稿我拿来了”

      韩缜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苏荆强装平静,打趣他们“怎么两个都哭了,这我一个人哪里哄的过来”

      接下来的时间,是他们三个人最后的相逢时光。

      宫殿里的宁南,冲皇帝行了礼,却迟迟没有被应允平身。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宁南”

      是庚亿的声音。

      宁南猛然抬头看去,身着玄色龙袍的人,是庚亿,怎么会是庚亿?

      “认不出来我了吗?”

      庚亿抬起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视线平齐,看到宁南呆滞的目光,庚亿笑了笑,哦对,他现在叫做穆远,穆庚亿。

      “不是写信说想见我了?”

      穆远抬起一只手,托着宁南的脸,凑近吻了下去。

      浅尝辄止的吻,和从前不一样的吻。

      穆远松开宁南,看到宁南一副迎合的样子,打趣他。

      “如今都是将军了,怎么还是如此纯良的神情?太容易让人入侵了”

      宁南看到他脸上玩味的表情,连忙推开了他,意识到穆远的身份,又连忙跪下。

      “末将失礼,请陛下恕罪”

      宁南不敢抬头,那副玩味的表情,不可能出现在庚亿的脸上,他一定不是庚亿,一定不是…

      可眼前的人打破他的自欺欺人。

      “你说你喜欢我,可现在都不敢抬头看我”

      “你害怕我?”

      语气还是从前温柔的语气,可两个人现在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陛下乃九五之尊,真命天子,末将满身业障,身份卑贱,故不敢直视”

      不管眼前人是不是庚亿,他们两个人除了君臣,都再无其他关系。

      穆远再次向他走近,挑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眸看向自己。

      “宁南,你爱庚亿”

      穆远这张蛊惑人的脸,再次让宁南卸下防备。

      “是……”

      “可庚亿恨你”穆远的手滑落到宁南的脖颈,狠狠掐住,将他推倒在地“恨不得你马上消失”

      宁南瞳孔一震,脑中轰然空白,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里,尽是厌恶。

      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爱人,说恨他。

      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即使发现庚亿是皇帝,他也想好了退而远之,不会打扰他,替他守好边关,可是为什么?

      接下来庚亿的一字一句,掀翻了曾经的一切。

      “我不喜欢男人”

      “从来都不喜欢,是我父亲为了钱财将我卖进青楼做了小倌,沦为那些人手中的玩物”

      “韩缜把我留在你身边,教我读书习武,带我来都城,让我有机会能够做陆闻的学生,坐上皇位”

      他强烈的恨意通过手上的力度传递过来,宁南感觉到空气的稀薄,他说不出话来。

      “这全都仰仗你的一句喜欢”

      宁南眼角的泪水滑进鬓发,吃力的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庚亿的脸。

      ‘原来,我的喜欢,一直以来,都让你那么痛苦’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时,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大量的空气传进身体,下一瞬又被一个温热的吻夺走。

      ‘为什么?厌恶我,又要吻我’

      这个吻和从前一样,温柔又缠绵。

      只是宁南的呼吸比以往更乱。

      他再次看到穆远的脸,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张美丽的脸上没了从前让他不自在的阿谀奉承,原来那是虚伪吗。

      ‘为什么,快要死掉的是我,你却是那样痛苦的神情?’

      穆远伏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逐渐恢复平静,心脏不停的作响。

      “宁南,我讨厌男人”

      “可你为何如此好啊”

      听到庚亿的声音有些哭腔,他习惯性的道歉。

      “对不起”

      想要搂紧庚亿的手,停顿在空中,又落了下去。

      “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郴关缺人去守,凛城和缗哂契族还未结束,我会替你守好边境,所以我还不能因为你讨厌我,就去死”

      穆远将宁南留在宫中好几日,等到宁南去到世子府时,陆闻已经去世了。

      都城又下雪了。

      韩缜就坐在院中,白雪茫茫一片,身上落了积雪,肩膀和衣摆都已经湿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啊。

      她怀里紧紧抱着陆闻的琴,断了的琴弦缠绕在她的手上,勾勒出血痕。

      宁南走过去,陪她一起蹲坐下来。

      “小姐,我回来了”

      他拂去韩缜肩膀上和头发上的雪,将自己的大氅解开披到韩缜身上。其实他比韩缜好不到哪里去,唇色发白,眼睛红肿,神色黯然。

      “宁南…”

      “你恨吗?”韩缜拽紧了琴弦,手上的血痕又深了许多。

      宁南替她系好,也坐了下来。

      “在那个你下定决心杀人的时刻,你恨脆弱的我吗?”韩缜声音平静,却因为恨意抖着。

      “恨可恶的敌人吗?”

      “我也一样的,我恨自己,恨不得剖开自己,挫骨扬灰”

      在宫中这几日,庚亿讲了许多韩缜是驯服他的手段,庚亿说韩缜为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成为手中听话的一把刀。

      恨吗,他不觉得。

      自己如今的杀伐果断,忠心赤胆,就连他曾经的爱人,都是韩缜精心打造。庚亿是韩缜故意塞给他,制衡他的手段,可他依旧觉得韩缜带给他的好处比这些利用多得多。

      可恨,也不是没有过,在他因为韩缜痛苦的时候,因为庚亿痛苦的时候。

      “我也恨的”他大概明白了,庚亿为何那般痛苦。

      韩缜沉默的听着诉状。

      可宁南只是伸手去解下缠绕在她手上的琴弦,发现已经嵌在皮肤中后,小心翼翼,一边解释,一边拨弄。

      “虽然四小姐利用我,诱导我爱上庚亿只为了牵制我,可你依旧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无论你对我是有多少算计,多少利用,可都不能磨灭那些好是真的这一事实”

      “正因为那些算计和利用,我才会完全的站在你的角度,去看这个广阔的世界”

      “而且四小姐比起朝堂上其他人狠毒的算计,已经是给了我相当大的自由”

      “将军”

      韩缜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叫自己。

      宁南垂着眸,认真替她解下最后的琴弦。

      “如果我不再叫你四小姐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减少一些这个身份带来的痛苦?”

      “但你不要,对吧?”宁南举起解下来的琴弦给她看,随后又扔在一旁。

      “这就当做惩罚吧”

      宁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俯身伸出胳膊,要韩缜扶着他起来。

      “我们回郴关城吧,打缗哂契族来发泄怎么样?他们投了降书,却还是在凛城投放奸细,我们得还回去”

      韩缜看着他斗志满满的样子,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起身,却还是酿跄了一下。

      “小心”

      韩缜摇了摇头。

      他们还是回了郴关城,将陆闻火化之后,带着他回到了他的故乡。

      悲痛之后,还是要马不停蹄的往前走,这是韩缜在母亲身上学到的事情,祁愈告诉她,大人是不可以一直一直悲伤的,活着的人还需要自己好好生活。

      所以她的悲痛不能太久,不能让别人看到。

      常胤霖他们的死亡,压在陆闻的心头,挥之不去。韩缜明白他,理解他,因为她也想死去。天下太平,父亲的遗愿完成了,皇帝死了,大仇得报。

      本是皆大欢喜的时候,可曾陪自己赏花喝酒的人都不在了,明日的奔头,又是什么呢。

      在回郴关城之前,她去找了一趟金丞相。

      “丞相”

      金晓于扶起她行礼的手。

      “我已不是丞相了,四小姐不必如此”

      “您是长辈,礼不可废”

      韩缜将手侧放在石桌上的食盒打开,推了过去。

      “这是酒酿圆子,听闻都城里冬至都是要吃这个的”

      金晓于眼睛一亮,凑近了,挥着手送来酒酿圆子的香气,随后发出满意的声音。

      “四小姐这酒酿圆子是自己做的吗?和霖儿的手艺可以一比”

      说着便端出来品尝,不一会儿便夸赞道。

      “嗯,很好吃”

      “友怀说,常大人的酒酿圆子做的十分好吃,曾给他写过配方,眼看着冬至了,斗胆一试”

      金丞相将碗放下,朝韩缜拱手。

      “四小姐有心了,与霖儿做的味道确实很像”

      韩缜颔首。

      “您喜欢就好”

      “陆闻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人啊,就是活一个问心无愧,方为君子,他将自己困起来,也是他自己的圆满,四小姐也不必介怀。行之是我亏欠与你,明明答应了你,却…”

      韩缜没有回应他的劝慰,提议道。

      “丞相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金丞相看向远方的乡村。

      “不走了,在这里都几十年了,挪不动了”

      韩缜也没有戳破他思念常胤霖的事实。

      “好”

      “老金!”身后传来李飞静的声音。

      金丞相被吓的抖了一下。

      “我找了你半天”李飞静走开,指着碗说“你在这吃独食呢?”

      韩缜没见过李飞静,起身站在一侧。

      不等丞相回答,李飞静就看到一旁的韩缜了,眯着眼思索。

      “嘶~,金晓于,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女弟子啊?”

      “诶,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金丞相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提醒。

      “什么女弟子,她是韩将军的小女儿,她的老师是陆昇,可不是我”

      金丞相冲韩缜笑了笑,解释道。

      “这是李飞静,与你的老师是同窗”

      韩缜拱手行礼。

      “见过李师伯”

      “不用多礼”李飞静白花花的头发,还有长长的胡须,笑起来像个老仙人。

      “原是听说你明日便要启程回郴关,想要金丞相引我去见一见你,不曾想这就碰见了,实乃缘分之妙也”

      这下说话也像老仙人了。

      韩缜陪着勾了勾唇角。

      “是,确实很巧,不知李师伯找我何事?”

      “只是想要与你见上一见”正说着,李飞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韩缜有些不解,他的情绪这样多变。

      “没事”

      “既无事,这酒酿圆子我已送到,就先行回去了”韩缜拱手就要离开。

      李飞静叫住了他。

      “师侄”

      韩缜以为他是在意那酒酿圆子。

      “师伯放心,您那一份,稍后便会送来”

      可李飞静只是说。

      “莫忧世事兼身事,须著人间比梦间,往事浮沉,只当是大梦一场”

      她什么也没回,只是莞尔一笑,冲他颔首,然后就离开了。

      陆昇也曾这样告诉过她,想要她逍遥自在,她没听,而现在,她同样听不进去。

      她突然意识到,人怎么能如此刻薄的劝慰一个人丢掉过往,包括她自己,也曾这样想。她理解那个自杀的小玟姑娘,但同时也抱着一线希望,让她活着,想要自己成为让她活着的念头,可她太天真了。

      她后来因为噩梦睡不着的每一个夜晚,都在自导自演着一场戏。

      “小姐”

      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宁南,打断了她与“陆闻他们”折花问剑。

      “又是假的”

      “宁南,我们认识多久了?”

      宁南已经习惯了她独自扮演的那场戏。

      “七年了吧”

      韩缜坐在树下,捧着花瓣的手放在腿上,抬头出神的看着这棵树。

      “七年,好久啊”

      她这七年,一直醒在那场十七日的梦魇中,睡在那冗长的噩梦。

      如今已经没有女将军韩缜了,铭泽城多了一个“疯子”。

      回到郴关城后,城中的百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知道她认的罪,说她是灾星,并扬言要烧了她,而韩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心存死志。

      兆生怒斥:“韩缜!二少爷给你做药人,才将你养好,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于是她好好的活着,铭泽城的百姓识她时,她是女将军,解救且庇佑他们,十分崇敬她。

      韩缜又曾逼迫过穆远。

      “你若念旧情,请把关于我的一切史册,都烧掉吧”

      “功名送给你和宁南,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

      “若不念旧情”韩缜拿着自己的底气,轻声威胁他“我不介意你得之不易的天下倾覆”

      穆远锁眉,叹了口气。

      “你我不必如此的”

      “我现在也站在你的对立面了吗?”

      韩缜没有理会他。

      那双容纳世人的眼睛,容不下他了。

      苏荆在外经商敛财,为郴关和铭泽提供经济链条,偶尔会回来给韩缜带一些小玩意儿。

      他和宁南的存在,会提醒她,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他们不在时,这方小院就是独属于她的“小天地”。

      “你快上去啊…”

      “等等…”

      两声稚嫩的声音传来,一声惊呼,吸引了正在为自己刻下墓碑的韩缜。

      一个孩子摔了进来,另一个在墙头一点一点冒着头,很快他们四目相对,趴在上头那个孩子嘟囔了一句。

      “好漂亮…”

      韩缜放下刻刀和锤子,擦了擦手,向他们走过去。

      地上那个孩子已经自己起来了,十分拘谨,正在他们以为韩缜会做什么时,一双手举起。

      “不下来的话,会摔着”

      韩缜说话木木的,有些像陆闻,也许是太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那个孩子爬过来坐在墙头,被韩缜双手举着抱了下来。

      “哇,姐姐,你力气好大,身姿如此欣长,生的还美丽”

      那个被抱下来的孩子嘴巴很甜。

      韩缜抿了抿唇,没有理他,转头蹲下来,去查看另一个孩子的伤。

      这个孩子就很腼腆了,脸上已经染了红晕,脑门还有些汗水。

      “疼不疼?”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

      韩缜牵着他坐在石桌旁,另一个孩子也赶紧跟了上来。

      宁南慌忙赶过来。

      “小姐,有两个孩子……”

      三个人齐齐看过去,让宁南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他在这个院子里很少见到别人。

      那个活泼的孩子认出宁南来了,十分高兴。

      “你是宁将军吧!护国大将军!我特别崇拜你!”

      宁南走了过去,看到韩缜正在拿茶水替那个孩子冲洗伤口,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你们就这么翻过来,也不怕里面是坏人”宁南吓唬他们,想让他们知道这是不对的。

      那个很活泼的孩子说着。

      “才不会,我娘他们说了,这里面住着一个仙女,她下凡在这里庇佑着我们,替我们解决困难的”

      “是吗”宁南揉着那个孩子的脸说“别人的院子可不能乱翻,还好这里面的是仙女”

      “仙女这天底下,可就只此一个”

      韩缜替他上好了药,又朝宁南伸手,后者有些不明所以。

      韩缜只好抬头看向他,声音轻柔。

      “宁南,给我一个帕子”

      他突然想起来,韩缜的帕子是苏辛为她绣的。

      赶紧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姐姐”那个活跃的小男孩儿又挑起了话头。

      “这个石碑是谁的啊”

      韩缜替他包扎完,又用袖子擦了擦那个孩子头上的汗,头也不抬的回答。

      “是我的”

      几个人都看向韩缜,连那个小孩儿也不说话了。

      后来那两个孩子便总是翻墙过来玩儿,宁南每次都来陪着,见两个孩子不吵闹,韩缜偶尔会和他们说说话,便没有去管。

      他偶尔还会教他们一些拳脚,韩缜也会一边做着工巧,偶尔讲一讲趣事。

      连回来的苏荆都被院中的热闹惊到了。

      “你们这是趁我不在…去偷了几个孩子?”

      那个活泼的孩子,站起来,昂首挺胸,十分有气势的说。

      “我们是来找仙女姐姐玩儿的!”

      另一个孩子也气喘吁吁的站起来,小声附和。

      “嗯!”

      苏荆将带回来的糕点放在桌上,走近去揉捏那个孩子的脸。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不输我当年啊”

      一声轻笑,吸引了他们注意力,转头看去,韩缜放下手中的工巧,神秘的看着他,眼角还留着刚才的笑意。

      “知道为什么你在他的话本中为何总是悲惨的吗?”

      苏荆每次来,拿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逗她,都没有这么真实过。

      “为什么?”

      不只是捧场,他也是真的想知道,陆闻也没有说过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油嘴滑舌,太容易讨姑娘欢心,连行之和阿冽哥哥都知道”

      “偏偏你面对他,就像个木头,怎么也不懂”

      苏荆后知后觉,难为他还以为自己是单恋,以为自己带坏了陆闻,自己闹了好久的别扭。

      韩缜说完便弯腰盛起水来洗手,去拆开他拿回来的糕点。

      “糕点!”

      那个活泼的孩子跑过去,想要拿,却被韩缜往里面推了推,故作训斥道。

      “洗手”

      ‘早知道几个孩子就能让你高兴,就不会四年都让你一个人了。’

      苏荆这段日子都呆在城主府没有走,他们仿若回到了从前,冼弦和兆生也被叫了过来,一群人讲诉着从前的事情,交换视线心得,不约而同的是,都没有讲苦难和酸楚。

      “风凛这家伙竟然喜欢韩凌?!”

      “他们还在一起了?!”

      苏荆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没看出来。

      直到夏天结束,秋天来临,韩缜突然说。

      “我想出门走一走”

      于是一群人走在热闹的街市,韩缜被戏文留住了脚步,许久没听戏了,她自己演了那么久,想看一看什么有意思的戏。

      “此恨我长有,卿须怜我,我~怜卿”

      就这一句,留住了韩缜。

      “可怜侬本多情,又在深闺等,不与长相守,折一枝柳陪断肠,敬一杯酒销古仇”

      “你你你,你说前仇旧恨一笔勾销,可曾知,恩,爱,成空,痛我心扉”

      说着那个戏子,望向天边,伸手仿若要与谁奔向天际。

      “算当初,又有几晌温存?月色几番照我,恩情不假,花信来时,不知,你可还愿与我,重订盟誓。”

      音乐逐渐悲凉,戏子的双手想要甩下什么,神色惋惜,渐渐收回。

      “苦忆残缘”

      突然双手又拍向胸口。

      “心犹恨”

      快板与鼓声加快,随着戏子悲愤字句停顿。

      “老天!生把你我散!”

      戏子的声音逐渐加快,鼓声停止,她的台词逐渐代替鼓声问天,快板催促着什么。

      “想我一身业障,恐无法升天,若不然,魂飞魄散,我也要问问,为何!”

      快板消失了,是戏子深痛的质问。

      “情深不寿!”

      韩缜觉得自己与那个戏子同为一人,心脏不断的鼓动,质问那个人。

      “你说我该不该恨!如何不恨!”

      “你问我是心留,是身留,心已被剜了去!身也日渐消亡!”

      “心不留!身也不留!”

      韩缜呢喃出口。

      “不留…”

      苏荆专注听戏,眼眶有些泛红,没有听清,但还是问了。

      “什么?”

      韩缜轻声说。

      “我们回去吧”

      苏荆看了看那两个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们三个坐在二楼,导致许多百姓不敢进来,望而远之。

      “好”

      第二日前来城主府找韩缜玩儿的两个孩子,找不到她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块石碑,留下的只有一封让他们好好活着的信。

      宁南告诉他们,仙女的职责已经完成了,也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于是回到了天上。

      苏荆在郴关城一侧的山上,看到苏辛他们的衣冠冢旁,多了一个韩缜的石碑,于是他继续走,终于找到了韩缜。

      她靠着苏辛无名的石碑,就那么平静的睡去,旁边是陆闻他们的坟墓。

      “真是任性,装扮漂亮来见行之,就这么睡在这里,他该有多心疼啊”

      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曾扬言,绝不原谅如今这般的自己。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如果这一切都是场梦,那也太久了些。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一场梦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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