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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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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凌和风凛没有走蓝城那条路,而是走了缄城,两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到了这里,韩凌却要求要休息了。
风牵着马,追上在前面带路的韩凌。
“桓之,明明听到消息阿肆在蓝城那边,为何你却特地选了缄城这条路?”
韩凌微微侧目“你忘了?”
“蓝城有奸商,我们没钱”
风凛当然知道这件事,也知道韩凌不止是因为这件事,可还是因为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件事,噗嗤笑出了声。
“哈哈”风凛借机向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来寻人的?”
韩凌面色不改。
“既然知道,还问”
他就喜欢没话找话,即使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也愿意。
风凛长抒一口气。
“祁家舅舅在此省亲,还未得到都城的消息,你甩掉皇帝的耳目,争来这点时间,想要你舅舅在朝堂多照顾陆闻他们”
“韩家欠他们的”
自上次上朝,皇帝告病,不再出门,所有折子都是枢密司在批,而太子在一旁监管,参与议论。太子凡事亲力亲为,韩凌剿匪的那笔钱很快就批了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常胤霖后半年的俸禄,和户部尚书的。
有了钱,常胤霖终于能去蓝城了。揣着几个工匠准备火速出发的时候,太子塞进来一个人。
陆闻穿着藏蓝色的袍子,一半头发束起,留一半松散着,墨发如瀑,腰侧挂着长剑,静和的看着他们,拱手行礼。
“常兄,听闻那边有思想不正的民众,陆太傅新上任,也好让他适应适应”太子爽朗的笑容挂在脸上,然后又拍了拍陆闻的肩膀说“你瞧这结实的身板,他自幼习武,绝不拖后腿,你就当带了个学生如何?”
常胤霖面色铁青,刚要张口拒绝,就被太子堵了回去,“常兄,你真是个好人,我就知道你向来好说话,我还忙着处理政事,先走了”飞快的说完,拱手告别。
陆闻的眼睛里还是没什么情绪,只是安静又平和的看着他们。
他的长相并不具有攻击性,虽然书生气,却没有苏辛那么温雅,反而有些拙态,他的身量比苏辛高大了三寸,没有那么单薄。黑色瞳孔里,好像没有人被装进去,只会为自己关注的事有那么一刻触动。
太傅可以教导皇帝,参议政事。陆闻的父亲曾经就是,不过目前来看,这就是一个空职位,虽说官阶高,但不像户部和工部,皇帝没有事情找他,他就是个摆设。
这是皇帝和枢密司讨论了许久,选出来的职位,面上是重用他,说恢复职位,其实只是想让他摆在那里,又在自己的掌握里。
常胤霖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后者像是没注意到一样,庆幸的是,陆闻很安静,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很少与他们搭话,对于他们的决策,也是只听不说。
韩缜前几日到了蓝城,便传信给太子,让他想办法把陆闻派来蓝城,结果刚好,蓝城的第二封折子比她的信晚了一天,信上内容如下:
圣皇安康,情况危急,大坝将要崩塌,城外天灾难测,百姓流离,人群怨愤,临时庇护所实属无用功,然城中之地狭隘,无法再多些人口。特恳请朝廷工部派人前来。
圣皇安康,再次叨扰,事出有因,灾民受不明分子蛊惑,反思想分子,行为可怖,造成人员伤亡,士兵三人死亡,一人重伤,两人轻伤,灾民五人死亡,重伤未知,轻伤未知。
太子寻了个由头,以刁难陆闻为由,让他前来蓝城。
“回信,收押大牢”
“直接击杀,这等人不必心慈手软”
“不行,太过残忍”
“那你说,怎么办?”
“派人带回来”
“派谁?这也太麻烦了,关起来”
“我看来,杀了最好”
“放着不理会就是了”
内阁一天下来争吵无数,太子也见怪不怪了。
“咳咳”几个人吵的忘我,太子咳嗽两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殿下你说,谁的方法更好”
“杀了,确实太残忍了,关起来也于事无补,带回来也确实不至于…”
几人见太子把他们的方法都否决了,面面相觑,那个嚷着把他们都杀了的人,语气不善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对他们做思想纠正,只要思想好了,不就又是好臣民了”太子顿了顿,接着说“不如派陆闻去?”
几个人思索,有人出声分析。
“他当今职位是太傅,虽没有实权,派出去也表皇家重视,若是不成……”
另一个人接着他的话说。
“若是不成,他便作为从犯,又念往昔父母行径,打发出去,也不再碍皇上的眼”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缄城,祁家老宅。
“舅舅”韩凌跪下拱手,风凛也跟着行礼。
祁连雪红着眼,抖了抖衣袖,扶起他“你莫跪”
“原以为你们尚在游学,竟然不知你们遭受如此变故”
韩凌不肯起来,垂着眸不想展露出眼中的泪水。
“外甥有事相求,请舅舅一定受下这礼”
祁连雪叹了口气。
“凌儿你莫要恼我,你要我帮你,可我父亲已经去世,祁家并无所靠,我实在能力有限”
“我知道朝堂之上生存已经不易,可是苏家两个公子,和陆闻,他们遭受韩家牵连,如今处境堪忧,我们去往边关,舅舅只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多帮扶,其余的我们自会偿还”
“好,我应了你了,快起来吧”
常胤霖到了蓝城,看到那个天灾的废墟,皱起了眉头。
“这儿怎么都塌了”常胤霖带在身边的一个身量矮小,很圆润的人,有些惊讶开口。
“大人,这……”另一个则是青壮年的模样,身后裤腰上别着尺子。
“先去问问他们”常胤霖蹙着眉向前走去。
陆闻扫视了一圈,握着长剑,安静跟在后面。
他们在灾民贪婪的目光中走近,常胤霖打头阵,询问了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小女孩。
“这里的房屋为什么都坍塌了?”
“天灾”
“天灾?”
“嗯”
常胤霖给了她一颗糖果,起身走到一个类似于墙角的地方。又回头看了看山林,径直走开。
常胤霖本想离开这个村子,快点去蓝城,开工。
却被陆闻那边的声音吸引住了目光。
“你是说蓝城把你们的村庄毁掉了?”陆闻站在一个妇人面前,平和的询问。
那妇人艰难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是天灾难测”
“可你们没有住的地方了”
“本来要去蓝城的,他们说等都城的人来”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充实,抬头激动询问他们“你们是都城来的吧”
“嗯,朝廷听了,就吩咐我们来了”
常胤霖想着,这么快就开始了准备工作,去教育这些灾民,还挺认真。短小的对话,让陆闻因材施教。陆闻一个问一个的向前走去,七拐八拐的,朝着出口走去,
常胤霖知道很快就结束,也默默在附近观察起了村子,在脑海里试想原来的样子。慢慢的就发现了,有一些人的不对劲,神色奇怪,说自己是外地迁徙来的,陆闻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反驳强烈。
陆闻像是没听见一样,走形式般一个接一个,直到走出了村子,常胤霖和他的两个工匠,也跟着,七零八落的收集了一些房屋信息。
常胤霖:亏我刚刚还夸他,这不还是和朝中老臣一样,只做表面功夫。
他们各自整理着自己手上的东西,时不时将各自整理的图纸和在一起,陆闻倒是不像来时路上那般坐在马车里安静看书,反而拿着剑和车夫一起坐在了外面。
到了蓝城,城主和统领站在城外迎接。
“哎呦,各位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城主对上陆闻没什么表情的脸,后者的眼睛里好像没有他,兀自下车,车夫急忙从后面拿来小步梯,常胤霖和两个匠人依次款步走下。
“城主”三人先后站住回礼。
“蔽姓常”随后示意身后两位“这是工部最好的两位匠师,林匠师和李匠师”
城主挨个见过,“见过常大人,林匠师,李匠师”最后视线轮到了另一旁的陆闻。
“这位就是陆太傅了吧”
被行礼的人恍然回神,微微颔首“见过城主”
常胤霖收回在陆闻那里的视线,“城主先带我们去看一下河道瘀堵处吧”
“请随我来”接着城主转身将他们领上城墙,从城墙上,径直走向北门。
“各位大人,大坝瘀堵严重,我先带你们从城门走过”
“好”
“城主,既然村民那里干旱缺水,可他们后面那座林子,倒是有些绿叶”胖胖的李匠师疑惑询问。
蓝城城门向西,河流自西北走向东南,倾斜度不大,刚好流过城外村庄不远处的树林。“原先村民取水只需要穿过半边林子,大坝瘀堵后,溢出的泥水,即使静置使用明矾,人们依然无法食用,倒是林子维持着一丝生机。”
“况且林子的树木耐干旱,我们这里本就少雨,河水自山巅雪化流下”若是滤水大坝在山上,瘀堵溢出,便会发生洪灾。
“我们自行滤水,效率低下,又极其耗费人力物力,前几日又闹出了人命……哎…”
城主一番解释,几人已经走到了北门城上。
“那些小支流,是我们的匠人挖的,想着分散一些…”
大坝顽固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河水湍急,分散的一些支流像八爪鱼一样,看起来只是螳臂当车,分支口被水流冲塌,比起支流的河道不知大了多少。尽管如此,依然是被沙袋和泥土加固增厚过。
其中有一支设立了小型闸口,弯曲的走向他们脚下的城门。
常胤霖他们皱着眉头观察那些水的走向。
“城主,山上常有落石吗?”一直沉默的陆闻开口了。
“落石?”城主捻着这两个字,扭头看向城门统领,后者回视,恭敬向前拱手回应。
“秉回大人,很少,落石不以我们居住的地方掉落。先人选定村子分布,和蓝城的位置,就是因为安全,虽地质问题不能打井,却背靠水源。”
“那…村民的房子…”林匠师想到什么般开口。
那位统领也一同皱起了眉头说道。
“我们也奇怪,为何村民的房子一夜之间坍塌,可他们对蓝城的官人很是抗拒,并且神志不清的说是我们城主的意思”
两个匠师面面相觑,常胤霖盯着这位统领的表情,不像说谎,陆闻则看了一眼,垂眸不再说话。
“城主,我们休整片刻,也好回去商讨,下午我们再实地勘察”常胤霖看着城主拱手。
“好,各位大人随我来”城主回礼,转身带他们从一侧下了城门。
他们沿着那那个河流走向城主府,原来北门被做成了第二层滤水和闸机。河水流入城主府,又会经过第三层滤水和闸机。
城主顺着常胤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
“上任城主在城主府后面设立了一道滤水程序,挖了一个小渠道,做了小型滤水装置,后又煮沸静置,城中才有少量水源”
“了解”
他们住进了城主府,陆闻和常胤霖各一间,两位匠师强烈要求住一间房,于是被安排到了陆闻对面那栋楼。
三人下午背着工具去了河道测量,观察。
“这……只能拆了重建吧”李匠师看着大坝修修补补的裂痕。
“嗯,目前来看是”林匠师认同开口。
“明天去山上看看,不从原头解决,再建造一个大坝,也只能撑十年”常胤霖说。
“嗯”“我同意”
那些分支的河流给他们加了不少工作量,几人忙完,天已经快黑了。
城主早就摆好了宴席等着他们,等他们几人落座,陆闻才拿着手里的剑缓缓走来。
“陆大人”城主朝着走来的陆闻拱手,笑眯眯的开口“就等您了”
“快请坐”
城主等到陆闻落座,才抖着衣袖坐下,拿来婢女手里酒壶介绍。
“各位大人,这是我前几日从南方,加急买来的,当地最著名的玉泉泠浆,几位大人尝尝,真不真?”
“玉泉泠浆?城主真是大手笔”常胤霖讽刺的开口“此酒名贵,都城里最富贵的人家也拿不出三壶,城主却拿来招待客人?”
常胤霖看着城主脸上的表情,不屑的冷哼“既然有这钱,折子被朝廷以没钱驳回的时候,怎的不拿出来?”
城主面露惊恐,“大人…我……”
“早就听闻蓝城城主手握水源,向四周收取钱财,我原想着,蓝城的经济受环境影响,人力不足,资源缺少,城主利用这个向过往来客收取费用,是为了城中经济。”常胤霖说着说着带了些怒意,“现在看来,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中饱私囊,如今水源提取的净水量越来越少,民众愤恨,才不得不上报。”
林匠师和李匠师脸色难看的一同看着城主,他们对常胤霖因为自身正义斥责别人,早就习惯了。蓝城城主的那些传闻他们也有所耳闻,所以才强烈要求住一间房,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住宿费用。
“你真是…你真是枉为一城之主!!”
“这地方不住也罢,我可没有钱交付给城主大人”常胤霖阴阳怪气的说完,愤然离席。两位匠师也跟随离开。
“这……这……”城主全程插不上话解释,在他们走后,语无伦次摊坐了下来。
陆闻始终淡然饮啜着茶水,平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甚至在他们离开后,动起了筷子。
“陆大人!!”
城主发现他还留在这里,忙起身拉住陆闻的衣袖,陆闻手被他拽下来,筷子夹住的菜也掉在了其他盘子的边缘。陆闻扭头,看着被城主搂住的胳膊,微微蹙眉,视线向上出现了城主。
“陆大人…”
城主声音泄了气,松开了手,陆闻神色如常的把掉落的菜夹起,送进嘴里,再次夹菜。
城主又鼓起气劲,有些着急的说“陆大人,我确实向四周收取财产,如果我不这样,大家就不会辛勤劳作,经济会完全停滞”
“过往商客那么有钱,多收一些城中多些经济来源,这都是为了蓝城啊!”
“陆大人!!”城主说着又要去抓陆闻,被躲开,又尴尬放下。
“陆大人,请您相信我,这壶酒只是我想要你们在这里住的好一些,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更用心的去处理”
城主声情并茂,陆闻认真的吃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陆大人,蓝城少有客人来,我最近只收取了一个商客”
城主发挥了极致的察言观色能力,从袖口里拿出了韩缜给的那些银票,摊开,举到陆闻胳膊旁。
“这些,这些是她给的,她给村民一人买了一桶水,我见她颇有善心,这些钱我分文没动”
“哦对了,还有一个玉镯,在我房里,我稍后拿给你,任凭你处置。”赤裸裸的贿赂。
城主低着头,恭敬的举着,紧张的等待面前人开口。陆闻放下筷子,漱了漱口,又拿帕子擦擦嘴角。做完这一系列,转过身来,拿走了银票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
“都城来的?”
城主对这没头没尾的询问反应了一下,“对,这位女商客是都城来的,身旁跟着一个护卫。”
“好”
城主闻声抬头,劫后余生的表情,眼里狡诈的光芒,倒有些像将要蓄起眼泪的样子。
“挑一些饭菜装进食盒,我去帮你说”
城主连忙招呼下人“听到没,快去装起来”
“多谢陆大人”
陆闻提着食盒走向黑夜,不出他所料,常胤霖他们刚收拾完东西,在门口马车里等着他。
常胤霖看到他拿来的两个食盒,冷哼道“你倒是圆滑”
“多谢夸奖”陆闻不论他说了什么都应下。
“城主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蓝城”
常胤霖语气并不激动,但也难掩愠怒“他说他是为了蓝城?城外村民的情况,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常胤霖扭过头去。
“若他真是为了蓝城好,那些村民就不会那般”
“可蓝城的确很好”
常胤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村民呢?”
“常尚书,我送你一件功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要”
“好”陆闻不再同他讲这个。“常尚书吃些东西吧,明日还要上山”
“这是蓝城人民的诚意,你吃了饭,就要替他们解决水源问题”陆闻堵住了常胤霖的拒绝。
“你不是打定主意替他们解决水源问题,蓝城城主就无法剥削他们,村民也可安康?”
陆闻猜的没错,常胤霖只是在赌气,他气不过城主那样的人,不愿意吃他准备的饭。同时他又是一个万事为民,以民为先的人。于是几个人吃完饭,在马车里凑合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