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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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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云霓所料,篮球馆里的一幕在第二天已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数个不同版本漫天飞,且有声有色,有根有据。离谱的让云霓这个当事人都咋舌不已。据说事件中的男主角今天并未出现在校园里,所以一票包打听全将矛头对准了她。她所到之处无不人满为患,蔚为奇观,只差没闹起动乱来。另外,还有一群娘子军围着她追问谣言的真实性,目光又羡又妒,显然是方渐的爱慕者。
云霓一律采取三不政策:不应声,不回答,不辩解。破天荒的绷着一张俏脸,冷颜以对每个上前问长问短的人,用寒冰似的目光将他们瞪退三尺以外。
一上午下来,面部肌肉严重僵硬的云霓身心俱疲,再也顶不住大家“关爱”的眼神,在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时,她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在被围追堵截之前先逃一步,躲进校园一角的树丛里,稍稍喘口气。
中午饭她是不敢去食堂吃了,可以想见有多少人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好在今天是星期五,下午没课,又逢周末双休,她可以窝在宿舍里大睡一场,养养这两天损失的脑细胞。
正想着,背包里的手机响了。云霓拿出来看,是家里的电话,忙接起。
“死丫头!快两个月也不记得回家一趟,还要你老妈我亲自打电话来问候你。皮在痒了,是不是?”
耳边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女高音,正是云霓的妈妈是也。
云霓赶紧将手机挪离耳朵一尺,皱了五官。天哪!她最近已经够倒霉的了,实在不需要老妈再来雪上加霜。
真不懂都那么大年纪了(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而已),精力还那么旺盛,可以连续一小时对他人进行口水轰炸,中途连水都不必喝一口!直到你受不了投降为止。想当然而,经常受此非人虐待的人只有身为她宝贝女儿的云霓喽,舍她其谁?正因为如此,云霓轻易不回家,开学至今快两个月,一趟家门未进,可以效法大禹治水了。难怪老妈打电话来要人了。
待到云家妈妈的发言告一段落,云霓抓住机会赶忙发问:“妈,有事?”
“当然有。我以你老妈的身份命令你,今天晚上回家吃晚饭,缺席者后果自负。”
云家的武则天下了圣旨,口气虽恶,说到底还不是思女心切。
云霓登时垮下一张脸来。还有比回家更残酷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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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还有比回家更残酷的事,那就是留在校园里继续被人追着跑,追着问。
思考了三秒钟,云霓决定不必等到晚上,她现在就回家去。被老妈一人唠叨怎么也好过被一群人轰炸。
为了降低被人发现的可能,云霓索性也不回宿舍换衣服了,直接溜出校门。一路闪闪躲躲,好不辛苦。连去校门口的公车站坐公车也不敢。唉!这辈子没这么偷摸过。她估量了一下形势,决定抄捷径,转到另一个公车站去坐另一班公车。
所谓的捷径也不过是两围墙之间的空隙,堪堪能通过一辆车而已。却成了这片教育社区内一些不良少年的聚集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才精彩:喝酒、赌博、嗑药、干架样样都有。因此素有黑巷之称。因没闹出什么大事,所以各家校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完善的教育也有关照不到的死角。
在仰心大学里呆了快三年,云霓当然知晓这条闻名社区的黑巷,不过她却不在乎。大踏步的穿过一堆堆垃圾,她嫌恶的皱鼻,这地方更适合蟑螂和老鼠生存,怎么会有人喜欢往这种地方钻,还乐此不疲?
刚跳过一大堆酒瓶,才走没两步,前方忽然闪出四名少年,登时将去路堵死了。
别指望云霓会吓得花容失色,她只站定脚步,冷眼打量这四尊“门神”:十七八岁年纪,八成高中还没毕业。头发挑染的五颜六色再配上奇装异服,脚踩三七步,嘴嚼着槟榔,很符合不良少年的一切条件。
“四位老兄有事?”云霓气定神闲的开口。
其中一个高瘦少年开了口:“小子挺上道的。兄弟们最近手头紧,想借点钱花花。”
酒气扑面而来,云霓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真是醉得分不清男女了。虽然她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但也不至于被错认成男生吧。
啧啧,人家说正值青春期的小孩最是叛逆,总以为喝酒打架抽烟就是长大的表现,殊不知仍是毛头小子一个。眼前这四个不就是例子:几杯黄汤下肚,学人家出来抢劫!
不过,这次恐怕他们是抢错人了。
“要钱?没问题。”云霓笑得不怀好意:“先问过我的拳头再说。”
说话间,两手交握,弄得指节咯咯作响。好久没干架了,也不知身手退步没有。就拿他们来泄泄这两天积存的郁闷兼怒气,顺便为社会教训教训这群未来的垃圾,看能不能把他们打得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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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shut!”
云霓依墙而立,瞪着渗血的左臂咒骂。而那四个臭小子全部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原来她没打算下重手的,不过其中一个竟拿敲碎的酒瓶砸她,害她躲闪不及,只好拿手臂来挡,不然此刻流血的地方就是脸了。此举惹得云霓大怒,一人送了一个窝心脚,让他们全部横下去。
巷内响起机车的声音,云霓哀叫。别是来帮手了吧,她怕痛,痛的不想再动武了,只想找个地方止住血,那血滴得仿佛会死人似的。
“云霓!”一声大喝,机车骑士已然冲了过来,扶住她。
他乡遇故知?抬头一瞧,竟是方渐!不禁低叹:“冤家路窄。”
可不是吗?校外也能碰见他。不过许是受伤的缘故,云霓此刻倒也不排斥他的出现。
方渐一张脸狰狞的跟什么似的,动作却小心的抬起她的手臂来瞧。伤在小臂,像是被玻璃划伤的,幸好伤得不深,止住血就没事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绑住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我马上带你回去处理伤口,你忍一忍。”
看她痛得脸都白了,方渐心中颇不好受。半抱着云霓,往他停机车的地方走去。
身后一个小子却忽然爬起来,举起酒瓶欲偷袭。方渐头也不回,连续两个回旋踢,第一脚踢掉了那人手中的酒瓶,第二脚正中他的胸口,将他重新送回大地的怀抱。动作干净利落,也是个武林高手哟。
“有两下子嘛。”云霓吹声口哨,看得真切。
方渐不理她的调侃,扶她坐上机车,发动车子呼啸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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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渐没载她去医院,而是回到他的住所。他并不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而是在离校不远处赁屋而居。二十平左右的空间,屋里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一衣橱,简单的很,另有一套独立的卫浴设备和一间小厨房。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以一个学生的经济能力而言,他的住处算是中上之选。
云霓第一次参观单身男子的屋子,本以为比男生宿舍好不到哪去,不料却是一副整整齐齐的样子。谁说单身男子住的地方是猪窝?云霓觉得若换成她来住,或许比较有可能。
方渐拉她坐到床上,自己则到橱柜里翻出一个医药箱,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和绷带来到云霓面前。他半跪着身,小心的解开手帕,再用剪刀剪开伤口附近的衣衫,细细查看。还好没有玻璃碎片留在里面。拿出棉棒,他仔细的清理伤口,却痛得云霓频频抽气。
“喂!你就不能轻一点吗?”她超级怕痛。
方渐没吭声。
咦?不对劲儿哟。云霓顾不得痛,睁眼看他,却意外的愣住了。
为什么他的眉蹙的那么紧?就连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在为我担心?”不知哪来的笃定,云霓就是知道他是真得在担心她。
方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她。眼中有心疼,有怜惜,还有一些云霓根本解读不出来的情绪。这样复杂的眼神比起他昨日的霸道狂妄更让她心惊,一时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裹着浓浓的心疼。
天知道当他看清楚那几个小混混围攻的人竟是云霓时,心中涌上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敢想象如果云霓没有防身功夫,如果对方人再多些,如果对方有匕首之类的武器,如果他没有走那条路,结果会是怎样?他真的不敢想象。
才两面而已,为何他的心竟恋她这么深了?若之前他尚有一丝疑虑的话,也在今天化为笃定。他决不想失去她。毫无道理,才两面而已,就有了一生的念头。
“干嘛道歉?又不是你划伤我的。”没料到他说这个,云霓听得没头没脑的。
他皱着英挺的眉,语气不佳:“你是我要追求的,没有将你保护好就是我的错。”
云霓忍不住翻白眼。刚对他有点好印象,他就又展现出狂傲的本性来。真不知徐明他们的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竟会认为他是标准的绅士。
“你为什么会在黑巷出现?”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审问。
“老妈让我今天回家,我贪图捷径嘛。”
“贪图捷径贪到黑巷里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会有意外发生?”
连他这个初来乍到的都听过黑巷的盛名,这小妮子难道会不晓得黑巷是什么地方吗?沉淀了最初的担心和恐惧,方渐只剩下满腔的怒火急待发泄。
“怕什么?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云霓笑他大惊小怪。这位老兄可能不知道她从小学到大学是怎样过来的。乃是一路打过来的。她好打抱不平,少不得和人动动拳脚,所以她自小进出教务处的记录很是风光云妈妈更是不可避免的被教务主任召见多次,以至于两人最后还成了朋友。众人大概以为好斗的云霓铁定会被云妈妈修理的很惨,事实恰恰相反,对于女儿不屈服于“强权”的表现,云妈妈很是赞同,因为云霓的一身功夫就是出自武学世家的云妈妈所教。
不过,到了高三以后,云霓就不怎么打架了。那时她已小有名气,没人敢轻易招惹她。上了大学更是收敛许多,只动口不动手,韬光养晦乖乖做淑女了。
看她满不在乎的表情,方渐却只想将她吊打一顿,她是典型的不知天高地厚,她的功夫可对付不了那些真正的逞勇斗狠之徒,这次算她幸运。
“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保证以后遇见这种事,不可以逞强,要向别人求救。知道吗?”
“求救?”云霓瞪大眼,“你干脆要我尖叫昏倒算了。”
“答应我!”他非要她的保证不可,不自觉加重了手劲儿。
“哇!痛死了,痛死了,我答应就是啦。”超级怕痛的云霓识时务为俊杰,连忙答应。啧!他以为他是谁呀,竟然管制她!老妈都没他罗嗦,咦?老妈?
“啊——”云霓一声惨叫。
“怎么了?伤口又痛了?”方渐吓了一跳,以为又弄疼了她。
云霓欲哭无泪,举举受伤的手臂:“我答应我妈不再打架的。若被她看见我这个样子,铁定家法伺候。”
“你妈妈很厉害?”方渐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的云霓似乎很怕她妈妈。
“中国有个武则天你听说过没?我认为我妈就是她的转世。”
方渐当然知道武则天,但认为云霓比喻得有点夸张。“编个理由说你不能回去不就得了。”
“编什么?临时补课?参加活动?还是有场考试?这些我都用过了。”
云霓又叫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云霓的叫声实在不怎么悦耳。方渐为免魔音穿脑,只好帮忙出主意:“说你同学生病了,你要照顾她。这个理由行不行?”
唉!他方渐几时也沦落到帮人撒谎的地步了。
“这个不错。”云霓眼前一亮,抓出手机打回家,极尽谄媚奉承之能事,才在十分钟内搞定了老妈。
方渐没想到云霓也会有如此狗腿之时,一时叹为观止,又觉好笑。拍拍她的头,叮嘱:“别让伤口碰水,尽量少动。知不知道?”
云霓举起手,看缠满绷带的手臂皱鼻,道:“看在你帮我疗伤的份儿上,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好了。”
昨天,她对他确有迁怒之嫌,晓星去加拿大根本不关他的事,她迟到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今天打了一架,心情舒畅不少,索性也就不念那些前仇旧恨了,反正她也不是记隔夜仇的料子。况且,撇开那些恩怨不论,她颇为欣赏方渐。
不记仇,不刁难,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不会翻旧帐,她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是不是连你昨日的拒绝也勾销了?”他笑,邪邪的。
“想都别想,仍然生效。”她拒绝爱情。
“为什么?你似乎因为拒绝而拒绝。”不弄明白这一环,想要亲近她的心,很难。
“我并不了解你,甚至称不上认识你,跟陌生人谈话是危险的。小学时老师就有教过。”她好不天真的回答。
方渐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开口:“我叫方渐,二十二岁。就读建筑系,加拿大国籍。父亲掌管家族企业,经营房地产;母亲是个画师;祖父健在……”
“停!”云霓打出暂停手势,“你干嘛?背家谱给我听吗?”
“我只想你尽快了解我。”
“哪有这样的。”云霓第一次有了无奈感,她不想轻贱他的心意,只好回以坦诚:“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你的问题,而是我不想再谈论感情了。”
她受够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腻在一起的爱情;她不想再因为忘记约会时间而看对方的冷脸;她也不要再听人抱怨她有多么不重视他;她更懒得再去经历互相吸引的两个人在一次次的冷战中渐疏渐远。这样的爱情于她太累。她只要自由的活着,自由的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要别人来干预她的人生。她怕极了受——
“怕受约束?”
云霓一震,他怎会知她的想法?
方渐将她惊讶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样一位如风般自由的女子拒绝爱情就只此一个理由了。但用来拒绝他未免太不公平。他恋上的就是她如风的洒脱,自由的灵魂,又怎会困缚住她呢?
他执起她的手,低语:“我不想约束你的人,我只要你的心,你的感情。”
听起来多么让人心动呀。但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男子吗?尤其是他那样一个狂狷的人,会给她自由吗?
云霓怀疑,心难定。
“不许逃!”方渐喝住她开始退缩的眼神。“云霓,我说过的,我对你势在必得,哪怕要用一生的时间。”
他是认真的!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恣意轻狂的岁月,便许下一生的诺言。但云霓知道他是认真的。这是一个决不轻易许诺的人。
看他执着的眼,云霓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成为他认定的人,但他似乎真要拿一生来和自己耗了。他出人意料的懂她,那么是否也意味着他与以往那些人是不同的?或许这段感情值得她再冒一次险的。情若伤大不了再醉一场,不是吗?
她笑了,眼中漾起了流采,“我也说过的,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