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走马月明中 ...
-
明帆听见谢椒以一种极危险的声音道：“说你的武功来历，还有你接近谢抚的目的，别的话我没有耐心听。”
谢椒说完手劲儿一松，明帆立刻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心中无比懊悔没听师兄的话将无踪步示于人前，低声道：“咳咳……我的步法是下山后在一个小门派偷学的，忘了叫什么名字。”
谢椒复又捏紧了他的喉骨，骨头和指节摩擦发出令人胆寒的“格格”声：“你还敢胡言乱语？”
明帆眼睛一闭：“你不信就杀了我好……”
空气凝顿片刻，突然刮起一阵风，他先是听见了“咻咻”几声暗器声，接着就听见了极为熟悉的嗓音：“低头。”他下意识地照做，等几枚暗器刺进头顶的树干中，才睁开眼。
来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窄袖长袍，头发整齐地束在身后，手上正捏着几片充作暗器的鲜绿叶片，面容依旧是一贯的沉静。
明帆大喜：“师兄。”
慈郁侧脸，微微摇了头，有点无可奈何道：“这种时候，偏要逞强。”
谢椒看清他的手型：“拈花功夫，又是一位青薇宫的高足。你们师兄弟二人，不妨一起上。”说罢便启掌向两人攻去。
慈郁连忙拉住明帆的后衣领，带人向后滑行数步，仰身发了两掌“搏浪”。第一掌浑似半圆，将两人通身的罩门笼住。第二掌后发先至，似奔浪般汹涌前来，又沉又快。谢椒与他隔空对了一掌，对方的掌力便如同碎浪一般绵延渗透。
谢椒一触便知自己内力没有用足，当即抽身回撤，不顾伤势要强行运气。
趁着这个气口，慈郁道：“明帆的无踪步是我传授的，去拜访菰城侯也是受我之托。”
谢椒身形微微一顿，看见慈郁先行收敛了全身的内力，表示自己并无动武之意。他合手作揖道：“这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详情。但在此之前，还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从袖中抬头，目光沉定，“敢问姑娘是否为方家后人。”
————————
马儿打了个响鼻，懒洋洋地向前挪蹶子。它的毛色油亮，马腿瘦长，骨肉匀停，堪比千里渥洼*，此时被人牵住缰绳，一身本事失去用武之地。
这是慈郁下山时骑来的，以照顾伤者为由让给了谢椒。明帆在前面以无踪步开阵，慈郁不好与她同乘，便牵住马首为她引路。
不知是不是怕颠簸使得伤势加重，慈郁走得很慢，头顶是一枚浑圆的明月。他走着走着，便停下来，弯腰去采地上的草叶：“这是小蓟，捣碎外敷可以止血化脓，虽然还未长成，但聊胜于无。”还折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花瓣上似乎覆盖了两层霜似的绒毛，白的，没有香味。
他将草药放进马鞍上悬挂着的编篮里，白花拿在手里：“明帆给我寄了一封信，说他发现了一个武功和无踪步似出同源的女子，我便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
谢椒指尖轻拂马首后颈上的毛发，不多时，宫门已在眼前。
门前立了一座刻字的石碑，绕过习武练功的场地，后面便是一排排低矮的屋舍，简朴无华。
后房住处的灯都熄灭了，只有会客的堂室还点着几盏油灯。
“受困的各派侠士一路折腾太久，已经安排歇下了。”慈郁解释道。他着人端来了点吃食，一碗清粥和一碟酱菜。
“山上粮食不足，姑娘请将就一下。”
“多谢。”谢椒毫无抵触地动筷，他便坐在边上将采来的小蓟在药钵中捣碎，用白纱布萃出汁液，装进一个小瓶中。
“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叙长话。明日辰时，还在此地，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谢椒到了青薇宫，反而没有那么急切，只道了声好，又谢过他的伤药，往堂后走去。一到住处，却听见鼎沸人声。
谢椒在路上已经把小五的事情和慈郁、明帆说过了，想来明帆已经将此事告知，才引得大家醒困议论起来。
方佩抱臂站在一根廊柱下，皱眉看着谢椒，谢椒朝他点点头，跟他一同进了屋子。
进到屋里，才发现众人竟已坐得满满当当。关元义看着情况稍有好转，谢椒那一掌控制了力道，没有伤到根本，又有齐永不遗余力替他疗伤，已经能清醒地靠坐在床上。
明帆与赵仪、李泉坐在一起，他得知谢椒的身世时便惊愕难当，此时仍有些转不过弯，不太敢与她对视。
齐永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谢椒抢先道：“如今没有外人在场，我还有一事，要和大家商议。”
“武童子与我交手时，透露过姚觉的属下一直掌握着明帆的行踪。他们既然能从青薇宫跟到菰城，必定也知道了主上和崔将军受命平叛，如果教他们窥探得行军之方，主上他们恐怕会有危险。”
她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色变，尤其是明帆，脸上惶然愧疚的神色几乎难掩。
谢椒道：“所以我需要有人顶着危险下山，日夜兼程地赶往江陵郡，最好在交战之前，不，借道之前把消息传递给两位大人。”
明帆连忙主动请缨：“我去。”
谢椒心中已有人选，摇头道：“下山之道一定会碰上武童子，他的牵丝术究竟能发挥多大的效用，我们谁也没有把握。哑女将傀儡药下在饭菜之中，我们七人之中，没有中毒的，只有我、李泉、方佩与赵仪。”她说着看向方佩、赵仪二人，“我有伤在身，李泉口舌不便，这个重任恐怕要交给你们了。”
两人自是没有二话。
谢椒又道：“依照你们的武功，要从姚觉手中脱身并不难，只是要小心西域来的高手。若碰上奇怪诡谲的功夫，及时遁身，切勿恋战。”
两人听她叮嘱了几句，皆颔首应承下来，只待明日下山。
众人各自散会歇息，谢椒也回自己屋子。刚一落座，还未喝上一口茶，门又叫人轻轻推开了。方佩从缝隙里钻进来，给她添了一杯水。
“为什么不自己去江陵，留在这里怕也不太安全。”
伤势自然只是借口，谢椒缓缓闭了下眼睛：“我查到一点情况，青薇宫似乎和我家有些渊源。我必须弄清楚，我来南广可不是为了平叛。”
方佩轻微睁了睁眼，道：“好。是否有话要我带给侯爷？”
谢椒想了想，将方才慈郁给她的药瓶拣来，抬手倒进桌上的盆栽里，青绿色的药汁缓缓渗进土壤。她谨慎地用茶水濯洗了两遍，才轻车熟路地取血灌进药瓶。
“告诉他青薇宫的事，顺便把这个带给他。”谢椒抹去瓶身上沾上的血迹，“如果我这边拖延时间太久，可以派上用场。”
次日，赵仪与方佩下山，照旧由明帆为二人引路。谢椒一人往会客堂走，路上经过空地，有青薇宫弟子在练早课——无不聚精会神，一套掌法被舞得整齐划一、赫赫生风。谢椒不由地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挪进会客堂。
慈郁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慈郁朝她微微点头致意：“请随我来。”
然而眼前既不是过道，又没有额外的隔间，不知应去往何处。慈郁在主位后探指，就听沉闷的一声响，两人脚下的青石板掀开了一块几尺见方的洞隙，恰能容一人前行。
又是一座暗室！竟建在这样正大光明的地方！
慈郁撩袍先下，谢椒跟在他的后面，里头漆黑一片，脚尖刚触到地面，便听到头顶的石板砰的一声关上了，连最后一点光源也消泯。
她立时站住不动，凝神分辨黑暗中的声响，内力也缓缓流转起来。舒尔，“唰”的一声，一点火光亮起来。
慈郁拿着火折子站在不远处，闪烁的火苗在他指尖跳动，映照着他沉静的眼瞳。
谢椒微微眯起眼睛。
“在下没有恶意。”慈郁道，“这里是青薇宫的机密之所，寻常只有掌门在用，普通弟子并不知情。我们在这里说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背过身往前走，把全身的破绽展露：“而且，师父也想要见您一面。”
吴夫人？谢椒脚步一顿，两人已经走进一间石室，墙上点了油灯，慈郁便把火折子吹灭了。谢椒注意到油灯旁悬着一个草编的花篮，团团白花犹在盛放，很像慈郁昨夜在路上采折的那些。
不知为何，有一种诡异感油然而生。谢椒问：“吴夫人何时见我？”
慈郁道：“师父见您之前，我想先向您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经历的人大多已经故去，这件事也鲜少再被人提及了。”
慈郁轻声说着，薄光像纱绡一样覆在眼睫上，仿佛落了一层泪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走马月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