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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做梦的材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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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一口气跑出但拓家的木屋很远,才停下来,对着河边吐起来。他用河水洗了脸,躺在湿淋淋的灌木丛间喘气。他眼睛红红的,终于渐渐扑簌簌地掉下泪来。两腮还十分酸痛,自然,刚刚幅度过大,力度过猛,持续时间过长的张开,使他的上下颌一时无法适应正常的咬合。
一个贫穷无依,挣扎在三边坡最底层,过分悲惨又过分漂亮的男孩子,他的嘴巴,或许注定要做这件丑陋羞耻的事。
他第一次被凶恶的男性掰开小小的口腔是在山上一件阴湿的行军帐篷。一个满脸胡子与口臭,身材魁梧,横跨长枪,笑起来满口乱牙的雇佣军用一顿毒打撬开他的嘴巴。
一般的男孩子被逮住只是被强迫做童兵和奴隶。王安全这样奶白又好看的男孩子在童兵与奴隶之外,却另有隐秘的用途。
王安全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爱情。除了食物与金钱——他从未对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从未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产生过占有欲。他于是不能理解爱情中,sex的残暴不同于那些居高临下的玩弄者们对他的压迫与羞辱。
他这时候想到但拓刚刚的粗暴,觉得加倍的耻辱,委屈,心如刀割。
他知道自己很荒谬:对雇佣兵和韩国胖子,他不感到仇恨——对但拓,他却感到仇恨了。因为雇佣兵和韩国胖子使他自恰——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金钱与flesh等价交换——这都很讲公平。可是只有但拓永远不能使王安全自恰。
他知道自己不讲道理:刚刚的那一切最开始都是他自己主导的。是他他亲手释放了野兽的——他就该什么都受着。
他知道自己都是犯贱的自找:因为一切——本来就是他的一点处心积虑。他本来不该上但拓的车。结束与猜叔的通话,决定留下,他就该直接回到小磨弄,返回荣姐身边,去兑现他对猜叔的承诺。为什么去那该死的医院检查胃?为什么跟着但拓回到他的家?为什么赖着不走?所有的情不自禁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龌龊的企图——
是的。他可以说是故意——他不能脱掉衣服和那个家伙真正的肌肤相亲。但是他需要在离开但拓,回到地狱之前——在头脑中录入一个永恒的印象——以备自己在日后每一个被凌虐的痛苦的夜晚,闭上眼睛,发挥想象。
王安全再次乖巧而病弱地出现在世纪赌场,荣姐的面前时,距离他【失踪】已经整整三天。
他跪在荣姐脚下,扬起他泪朦朦,楚楚可怜的俊美面孔,诉说苦衷——他病了,胃痛到吐血。他吓坏了。瞒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他从裤袋里掏出证明——两张大曲林医院的胃镜检查诊断书上写的明白——萎缩性胃炎,消化道出血。蛮严重的样子。
荣姐勾住王安全的下巴,好像一个贵妇玩弄一只巴狗儿。她真心喜欢这美男子纤弱可怜,备受凌虐的模样。
她原谅了他三天的【旷工】,也在言语和金钱上给与了他照顾和补偿。但是flesh上的凌虐,却因为这个男子病体的诱人而变本加厉。
王安全这一次没有叫,没有像从前那样求饶。甚至在事后没有到卫生间去呕吐。
当那个女人故技重施,把红酒瓶……的时候。
他趴在地上,身体在低烧和颤抖。
他现在不害怕这场酷刑。
王安全从小就有这样的经验——你要如何捱过痛苦?
答案是,自欺欺人。
闭上眼。想象和做梦。
当那坚硬的红酒瓶被硬生生……。他紧紧咬住唇,纵情引用他做梦的材料——那件他在前一个晚上,在那小木屋里,曾深深品味过的形状。
王安全清楚的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一个疯子,且活该腐烂和毁灭。
当然,他不会忘记了自己受人之托,要办的那件正事。再次回到荣姐身边,他在爱情中得到的那份忧郁与绝望使他的气质忽然变得难以言喻的神秘和凄厉——一句话,荣姐越发爱他。王安全随着女赌神在世纪赌场和酒店越发娴熟地出双入对。许多从前难以打探的消息,现在都轻松地渗入耳里来。
“知道了。”猜叔说:“辛苦了。”
猜叔挂断电话,走进竹屋的时候,但拓正坐在蒲团上,仰头,对着貌巴的遗像长久地发呆。
但拓望着亲弟弟被定格的黑白的笑颜,再度想起那个混蛋对自己的诊断:“你这是病!你就是喜欢受伤、受损、受骗!”
猜叔走进来,一贯的温暖又肃穆,慈爱又严厉的,父亲似的声音:“但拓啊,出去了这么多天,那个孩子——找到了吧?”
但拓抬起头,对猜叔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赵(找)着(二声)了,又跑廖(了)。”
“事缓则圆。心静则安。”猜叔拍拍但拓的肩:“你们缘分这么深——不会散。”
但拓对猜叔点点头,在貌巴的遗像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忠犬的蠢与诚。
多日不见拓子哥,但拓回到达班时,细狗,小柴刀他们都嬉皮笑脸地围过来,打趣拓子哥可是有了相好噶,金屋藏了娇。
打架七嘴八舌的起哄,证据是拓子哥忽然刮的这么整齐干净的胡子。很明显,有一双含情脉脉的巧手儿亲自拾掇过这个糙汉。
但拓在大家的起哄中心神不定。他的脑中闪过那双布满伤痕的红肿的手,那双,湿淋淋望着他的眼睛。
他忽然蹲下去——痛的嘴里嘶嘶地呵气。真奇怪,原来心灵可以这样尖利地反作用回□□。他想到他的时候,从心窝发射出一道没来由的,剧烈的,经久不绝的撕痛。
那一夜王安全从但拓家的木屋跑出去——再也没有消息。但拓没有去找,也没有去问。但拓不为自己开脱——他确实不担心王安全的安全。他不考虑那么晚,那么黑,他的家那么偏,那个傻子靠着一双腿大半夜会走到哪里去,会不会走丢,会不会累倒,会不会遇到狼,会不会犯胃病——如果王安全是沈星。但拓会一夜不眠,会胡思乱想:那么晚,那么黑,他的家那么偏,那个傻子靠着一双腿大半夜会走到哪里去,会不会走丢,会不会累倒,会不会遇到狼,会不会犯胃病。如果王安全室沈星,但拓会担心地寝食难安,会打着电筒沿着追夫河心急如焚地找他一夜。
但是王安全是王安全。
但拓一点也不担心。他加倍地信赖王安全顽强的生命力,加倍地称赞他战胜一切困境的生存能力。
一句话。但拓仇视王安全那石头般的坚强和皮实。
他仇视那个混蛋——从来不叫,从来不对他示弱和呼救。
沈星总会大喊大叫,但拓快来啊!但拓快来!
但拓永远不要做梦——有一天王安全也会这么哭唧唧的大喊大叫——但拓快来啊!但拓快来!
但拓躺在河边,清风吹拂面颊,他闭上眼,感到这柔风,很像那双手,夹杂肥皂泡的,若即若离的抚触。他顺手摘来一根碧绿的草叶han~在口中,很贪婪地想要嗅吞那甘冽又细腻的清香。
很像,品味那双不驯的lips。
但拓生平首次感受到,爱情他妈的,是场活剐。
一只脚踢踢他的脚。
但拓睁开眼,看见是梭温。
但拓很喜欢和梭温说话——因为梭温最能保密。梭温坐在河边,扔了一块石头,水面上溅起一圈漂亮的水花。
梭温憨憨笑着,打着手势问他:“是哪家的姑娘?”
但拓坐起来,神色上有点儿为难。他往后挪挪,懒洋洋靠在梭温背上,仰起脸望着那绿树掩映间,露出的一块一块碧蓝朗透的天,嘴边漾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
“艹”,但拓说:“是个男的噶。”
梭温一点儿不像但拓想的那样震惊——正相反,他只是挠挠头发,打手势说:“阿星已经把你变得够傻的了。”
“没关系噶。”但拓抽出一根烟,抽上:“他跑了——我们黄了。”他似乎觉得这还不够,一手把着梭温肩膀,轻轻咬着舌尖儿,谑笑说:“本来也没啥子噶。”
但是事情就在这个下午横生枝节。沈星带着岩白眉来达班给猜叔送“水火两个厅的盈利”。但拓很清楚,这不是来送钱,这是来摊牌。他看着沈星穿着一身油腻浮夸的花衬衫,一副小孩子硬装老大的幼稚相,感到一阵嘲讽和心凉。三个人谈话的时候,但拓在门外把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听进耳中。一阵“滋啦啦”,皮肉灼烫的响动伴着沈星压抑的低吟使但拓在漫漠的走神中忽的一个激灵。
猜叔什么都知道——但拓想。
猜叔永远掌控一切——但拓重重地闭上眼睛。
貌巴的遗像在那里欲言又止地注视着他。使但拓想起,弟弟刚刚死掉,沈星闯入达班的那个晚上,他就是在这里用手枪抵住咽喉试图自杀,却被猜叔干净利落地一个巴掌驯服。
猜叔永远掌控一切——但拓苦笑着,张开眼睛。
他给沈星包扎了烫伤——似乎没有往日的耐心。猜叔,猜叔自然耳目众多,渠道灵通。猜叔什么都知道——这都合理。但拓努力在头脑中构建一些因果的可能性,顺次排除和设想,猜叔在兰琴与世纪、栾巴颂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最终的站位和立场。
但拓愿意继续假装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一个赤诚而愚蠢的死士和心腹。只是当他确实认同了自己心灵深处那根深蒂固的自残、自毁、自我牺牲的倾向——都只是病态,算不得高尚。
他忽然觉得很轻松。
他渐渐开始,以一个猎物的视角不动声色地,反过来,窥探背后的猎手。
可是直到他听见猜叔背着手走进来,轻描淡写地说:“他(沈星)打残了世纪酒店的人,世纪酒店的人拿这个威胁他帮岩白眉讲话。”
话讲的是沈星——却是第三人称,句句都像讲给但拓听。
“岩白眉已经答应把监控删除。”猜叔又说。
猜叔什么都知道——一贯如此。
但是只有这一次,但拓想——猜叔到底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一切,尽在掌握的?
他想起上午,猜叔刻意走到竹屋外打的接的那个电话——想起这个电话到尾声时,猜叔恰好走回竹屋,嘴里的那句:“知道了,辛苦了。”
但拓其实一直在不断猜想——王安全去哪儿了。
他想,他可能回磨矿山了。
可能回他的女朋友们那里了。
他可能又浪到哪里去搞钱了。
他可能就是单纯的憎恨他,跑掉了。就是叫他找不到。
但拓最认同——也希望的是——那家伙就像他小砖屋里挂的那张电影海报一样,逃离了这个地方。
但拓就是从来没想过,几天前刚刚从世纪赌场逃难一般跑到磨矿山,拼命要离开荣姐的王安全——
可能
又回去了。
但拓走出竹屋,手肘抵在窗台,苦恼地抱住头。
他真的回去了么?
他为什么回去呢?
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快乐的念想——钱。
他真希望他是为了钱。
可是答案,似乎已经明晃晃的在那里了。
沈星蹙着眉,抚着自己手臂上裹了一层纱布的烫伤。一阵阵痒痛难耐。他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现在只能求助于拓子哥了。可是他看见但拓像遇见什么急事,飞奔着上了车,发动车子,开出了达班。
上一次,见拓子哥这样不顾一切的狂奔,似乎还是在伐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