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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暂停键C ...


  •   文/万杏花开吗

      **4-3
      ‘我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失去他,没有想过顶峰之后会是无穷无尽的下坡路。
      人生漫长,在光辉灿烂的时刻以外,更多的是平庸的日常。而残缺的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吃力。”何骋时自白。

      门被胡乱地敲响了,然后是一个甜脆稚嫩的声音:“老爸,出来吃饭了。”
      房内没有回应。

      那女孩又随意敲罢,直接按下门把手开了门,先是探头唤:“老-爸-”
      见里头人背影呆立,女孩索性直接进去了,边闹着:“老爸你干嘛呢?我等会吃完饭还得跟我妈回家了,快出来吃饭!”

      “嗯?老爸你怎么哭了?!”
      9岁的何蕴存在书房捡到一个哭泣的老爸,对此她感到又好笑又无语。

      “你总不能是因为舍不得我吧,我又不是死了……”嘴比脑子快,何蕴存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对不起……”

      何骋时终于从电脑里剪辑的切片里抽神出来,就听见女儿的道歉。
      她的头低得低低的,何骋时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没事,你们先吃吧,碗筷留着就行到时候我来收拾。”

      “爸爸,孙泓叔叔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妈妈也说,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何蕴存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不解。
      “你看,这里还可以见到他。”何骋时轻轻揽过女儿的肩膀,把她带到屏幕前,播放了几秒故人笑闹的瞬间。
      “还有……我们的心里、记忆里、梦里……”何骋时笑着,几滴泪簌簌而落。

      何蕴存看完屏幕又看回他,用衣袖给他抹去了些许泪痕,然后才说,“那我走了,您就自个儿呆着吧。”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我这儿来?”何骋时叫住了她。

      何蕴存回头,语气恢复了些轻快:“看我妈的意思喽,你有时候不讲卫生,我妈叫我少来。”
      何蕴存离开后,旁边的柜子下传来不明窸窣声,何骋时朝那盯了一会儿,随即,和一只老鼠对视。

      “这是一部情感特别充沛的作品,客观又克制的表达,反倒让我们不由得屏息,感受其中暗波的涌动。是温情的也是尖锐的,是微小的也是有力的。
      “结尾段落的留白更是给我们带来全场最安静的三分钟,是哀悼的三分钟,是沉默又有万语千言的三分钟,更是我们反思的三分钟。感谢我们的主创团队们,何骋时导演和他的团队成员们,有请他们上台!”

      在颁奖词和掌声中,何骋时被推上了舞台。
      在聚集无数优秀的影人的盛会里,一向站在幕后的他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接受各方的目光、灯光,赞赏和敬仰。但只有他。

      他不知道怎么留下他,或许他没有留下他,或许已经留下了。是不是在片子里?每一秒他存在的瞬间,每一帧他付出过的心血。他看不看得到?听不听得到?他们最新剪辑的版本,有没有让他满意?
      你在人群里吗?要不要和我一起站上台来,接受属于我们的荣誉?如果你站在我身边,或许你站在我身边,请你一定要站在我身边,那样我会感到安全,那样才叫完美无缺……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攥着讲稿的何骋时眼前一黑在台上倒下去,场面混乱。

      再次醒来是在洁白的病房。

      熟悉的音乐和话语声萦绕在耳畔,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床边正在播放的他的获奖影片,和看困睡去的何蕴存因为呼吸安稳起伏的小小背影。
      何骋时拿了张小毯子给她盖上后,就静坐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了,进来的人见他醒来欲要开口,又在何骋时噤声的动作和眼前的状况下刹住车。他在门边不远处站定,手指了指他自己的手机又指指何骋时的。

      何骋时这才把床边桌子上自己的手机开机,大量消息一下子弹出来叮咚叮咚得响。他又慌忙打开静音键,抬头看床边的何蕴存有没有被吵醒。
      只见她只是眉头皱了皱还继续睡回去后,何骋时才安稳看过那些消息。

      五六通企业号拨来的未接,十几条的好友申请,以及99+的好友信息。
      何骋时最先点开杵门口的那个,拍摄团队里摄影那哥们儿的信息栏,此刻他还在不停打字给何骋时交代情况。

      ‘你这没啥大问题,就说是劳累过度。’
      ‘这两天你好生休息。就是……’
      ‘休息好了就有得忙了。[阴险笑/]’

      几日后某电视台大楼,会谈室。
      “何骋时导演,何导,幸会。现在圈里可谓没人不认识你了,请,我们坐下聊。”台长与何骋时握手招呼过后,双方人员便都在桌前坐好。

      “你获得xx奖的那个片子反响真的特别好啊,还连带着你之前创作的纪录片作品都一起翻红了一遍,我虽然还没来得及都看完啊,但也看了几部,没看的也都初步了解过了,质量都非常高啊。”台长直白夸赞道。
      “谢谢夸奖,很高兴被看见。”何骋时礼貌微笑回应,藏在桌下的一只手难免还有点紧张。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确实啊好的东西就应该被看见啊。今天我们请到你们过来就是来聊这方面的,有关您获奖影片后续的宣发和出品的争取。
      “我们不仅争取您这一部作品,连您们之前的纪录片作品也都争取收录,届时在我们的电视台排片播出,然后在我们官方流媒体平台也拥有授权,当然最好是独家授权。

      “同时我们对您们后续的作品也都非常地期待,如果有幸的话,想邀请您与本台签约。这是一个初步的三年约啊,到时候可以选择要不要继续续啊。
      “总之,我们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平台,可以给你们提供的帮助可以说是非常地多啊。台内每年的创投会啊,有资金,有优秀的人才,还有从制作到出品的经验啊,全国合作的器材合作啊等等等等。我们可以用最好的资源打造更好的作品,来达成属于我们的一种双向共赢。接下来,我们一起来聊下合同细则……”

      三年后,电视台大楼同一个会谈室。
      何骋时身旁的人都换了一波,对面坐着的人也不再是台长,而是被委托过来谈解约的经理。

      “何导,直到今天您与我台的三年签约就已经结束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付出!
      “但在合作过程中我们发现我们的实际成果与预期发展方向有所偏差,也存在一些小摩擦,所以我台方将不再考虑续约问题了。具体细则在您面前的合同里,请您看看呢!”

      何骋时随意翻了翻合同就把它甩到一边,在桌角险些掉下去,坐在他旁边的剪辑老师眼疾手快按住,又把合同放回原位。
      “请问就这一份吗?不存在阴合同了吗?”何骋时的语气并不客气。

      “何导,我们再次声明,从来没有存在过阴阳合同的情况,您与当初项目主创人员的私下矛盾请你们自己解决,请不要随意抹黑!”经理义正辞严反驳。

      “是吗?你们要这么撇清关系的话,那到时候法院见吧!我们辛苦做了这么久的选题,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你们拿走。”何骋时扔下这句话,带着一行人走了。
      谈判桌上那用于签名的黑色水笔,一直没有挪过位置。

      于是接下来很长时间里,何骋时都周旋在这些利益关系中。
      原先他的生活动线是天南海北的创作和拍摄,偶尔回巢的家庭时光,而现在,多了一则和平台的创作内容所属纠纷。

      同时,这则纠纷又时常会打断他的其他生活,其表现不仅是他的日程计划的各种临时调整,还有其他无形的更多更多。
      他花费了很多金钱与精力,一头栽进去。耗费的时间越长沉没成本越大,很简单的道理,他明白,身边的劝说也从没有停下来过。

      但他没有作罢,他想不明白,他不甘心。
      借风滑翔到巅峰的鹰维持不了他的高度,又认不清他坠落的过程。重创之后,他才会真正直面他的缺陷。

      最终,选题被拿回来了。

      平台最先松口,不愿再与他们耗,却在何骋时他们拍摄的过程中,用隐晦方式提早曝光了片子架构。
      其中的新意巧思被争相搬用、借鉴,然后泛滥,成为了公共资源。他们的精心打磨也不再有意义。
      拍摄暂停了,与平台的梁子结了,钱也花完了。

      为了生计,何骋时开始奔忙于新项目的融资与拍摄,又折腾半年,拍到一半却吵走了组内的几个关键成员,于是其他人也跟着散场。
      于是又没拍成,像个笑话。

      得奖后的五年里何骋时没有再出过好作品,有甚时都出不了作品。圈内有风声叫他“落魄江郎”。毕竟对于一个导演来说,37岁后就走下坡路,创作生命还是太短了。

      人员散场剧组解散后,何骋时收拾行当打算先回家蹲着,后面什么的再说吧。
      开门走到玄关处就听见里头有人声,还是好几个人声,男男女女都有。

      再走进,哦,电视开着,他那老久不光临的女儿何蕴存正窝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玩他闲置的平板,一边看电视。

      “你怎么突然过来?”何骋时随意将行李箱放到房间门口,就坐到沙发这儿来,旁边桌子上排了一桌何蕴存新买的零食,何骋时捻了一包已经拆开的嚼嚼,“我说我这段时间不在家,电费怎么还是要交这么多。”

      “唉呀,还不是我妈老限制我上网,你这儿有电视看有平板玩,投影仪投出来还辣么大一块幕布,我不晓得过来不?”何蕴存随意回复着,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于是何骋时也跟着看。

      ‘请你相信我,你永远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的位置。’
      ‘呵,你爱我?当你在陪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爱我?当我被她折辱被她伤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爱我?’
      ‘我那是……’
      ‘是什么?’
      ‘婉儿,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接近她只是为了获得她父亲的支持,等时机一到我就会离开她。你之前经历的我都会加倍地补偿给你,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只要你愿意留下,留在我身边。’

      何骋时一下子被剧情哽住了,转头看着正沉浸剧情的女儿,幽幽问了一句:“你喜欢看这个?”
      “诶你别吵,我关键剧情呢!”何蕴存让他住嘴。

      ‘我不要!’屏幕上的女主眼里噙着泪花,从身后取出一把短刃,用力捅向男主胸口,嘴里还放着狠话,‘我恨你。’

      男主用手捂住不停往外冒血的胸口,渐渐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还不忘说一句:‘婉儿,你太任性了……’

      于是男主倒地,追兵起,女主逃,本集结束。

      看剧情结束,何骋时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他们最后在一起了?”
      “当然啊,男女主不就是要在一起的吗?”何蕴存答得理所当然。
      何骋时又要说什么,但此时下集预告出来了,于是又被住嘴。

      男二救下逃亡的女主:‘你暂且在这屋里住两天,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等我备好车马,我就带你回江南。’
      女主靠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给她把脉的大夫:‘你说什么?孩子?!’女主回想起男主和男二两张脸。

      “好了,你可以说话了。”何蕴存看向她的老父亲。
      何骋时看到这里没招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嗯?”何蕴存嚼着零食疑惑,“你不说我继续放下一集了。”
      “诶等等,我缓一下,在捋剧情,第一次看这种理解一下。”何骋时挥手让她停下遥控器动作。

      何骋时终于问出了他的疑惑:“嗯,就是,你说你这男女主最后在一起了,那现在这孩子还能是男二的吗?”

      “现在是有这个可能的,你没看过前面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给你讲啊~”何蕴存也是个爱分享的性格,大大方方就要给她爹唠剧,“就是之前女主被女二陷害了嘛,她就和男二被关到一个屋子里,然后还被下了药。虽然男二最后没让她做什么,只是给她亲了一口,但是她自己当时脑子迷糊不知道嘛,所以在她的视角就是都有可能。”

      何骋时崩不住了,“你少看点这个,难怪你妈不太让你上网了。”
      他不好直接关何蕴存的电视,也舍不得直接赶她回她妈妈那儿去,胸口憋着一股气,怎么都不是。

      “这跟我妈不让我上网有什么关系?这个剧大家都在看啊,我不看我怎么和我朋友们聊天啊?”何蕴存不解,继续播放下一集。

      何骋时突然很想把书柜里一篓子有关进化心理学、女性主义等有关的书籍甩给她看。
      也不是为了什么立场什么观点,只是因为他爱她,他不想她这么早就被潜移默化这么多的规训文本,害怕她以后糊涂被人欺负了去。

      但是她才14岁,那些厚重的书籍还不一定看得懂。
      这小孩到底怎么教?!

      *
      安晴好从何导的房间离开之后,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想直接回自己房间,怕直面同住室友的询问。
      那些不确定的消息她一点都不想回答,会有转机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于是她下了楼,在酒店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饮品,一边用早带出来的平板打磨毕设的剧本。
      方才跟何导聊了很多,虽然不能一下子想明白,但至少下笔的时候能多一点底气。

      我并不差劲,我能创作出还不错的作品,我要创作出很好的作品。对创作者来说这种信念很重要。
      于是她暂且投入进去,捋清了故事里的一些问题,但……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真正的创作实践和那些已有的方法和期待又是不同的。
      安晴好的思绪在已有的文字和后面的大块空白间苦苦挣扎,终于到了某个临界点或者说是时间点,她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液体,准备起身了。

      收拾东西时她拿起刚才一直倒扣着的手机,发现有联系她的消息。
      “我的新demo出来了,能麻烦你帮我听听吗?[期待/]”

      *
      有些靠近的,头戴式的耳机被他小心地为自己戴上了。
      安晴好对这么个动作感到有点不习惯,明明可以直接递给自己的,可是他选择……
      她扶稳了耳机,有些愣地看着向银月,但对方的动作又自然得不行,于是那一点微妙的情绪也不再好显现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暂停键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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