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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未来轻快地迈进吧 ...

  •   经理给组里人放了假,让大家回家休息。
      期待已久的放假,却没有人欢呼,大家仍旧恢复了忙碌时的安静,有的同事静静地坐在椅子前,有的掏出手机发消息,有的已经背着包走了。
      此刻太阳斜斜地照在玻璃上,虞景嫣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透光的窗户、反光的镜面,这层玻璃还有第三层模样,像极了黑夜前的挣扎,像极了失了水的鱼,拼命地扇动鱼鳃,却逃不过死去的命运。

      她在给高易旸收东西,他东西可真多啊,桌子上、抽屉里,都是他的办公用品。双肩包里还有买给徐可的礼物呢,真浪漫,看着包装方方正正的,是项链吗?还是杯子呢?看最近这夫妻俩抠抠搜搜攒钱买房的样子,应该是马克杯吧。要是项链的话,这小子是不是又偷着晚上辅导人学python了?

      “我高易旸可是复合型人才,白天能做报表,晚上能教小孩学python。”
      “徐可最近连项链都舍不得买,就是为了我俩买房,她怎么这么好,我真走运。”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好赖话不听呢,我这不是也想着下次吃饭你也能成双成对,就不用来打扰我和徐可,嘿嘿。”
      “…”

      她在家躺了四天,每天浑浑噩噩。
      放在枕头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很长一段时间,虞景嫣拿过来一看,是梁昱辰,已经给她打了很多个语音通话了,也发了很多微信消息,大致内容都是让她别忘了去打狂犬疫苗,自己在医院门口等她。

      她这才带着自己的包打车去了医院。在医院门口,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梁昱辰,穿着黑色的大衣,显得人格外高痩俊朗。看到她下了出租车,梁昱辰朝她走过去,想伸手帮她拿包,她摇摇头说不用,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和疲惫的眼神。还有红肿的双眼,这是怎么了吗?

      看她心情不好,他也不便追问,和她去药房取了针剂,陪她注射完后在大厅观察。
      梁昱辰仍旧坐在她旁边,看她的泪痕,看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看她有些皱巴的衣角,看她空洞又带着悲凉的眼神,看她时不时掏出手机回复微信消息。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总是这样疲惫,和忧郁?她也会和同事说笑吗?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应该很美吧?

      徐可在微信上和虞景嫣说,高易旸老家那边要把他带回去,这会儿已经上了高速,告别仪式会在下周。
      回老家吗?挺好的,高易旸不是老嚷嚷着城市套路深,自己要回农村吗?她对着手机咧嘴笑笑,笑容却是苦的。
      梁昱辰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一瞬的苦笑,随即叹了叹气。她真的这么不快乐吗?今晚马上注定又要成为一个沉默的夜晚了吧?

      虞景嫣却突然开口:“前几天,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去世了。就在倒在我工位旁边。”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也带着一些沙哑。说完,她就捂住脸在他旁边,无声地抽泣,但从手指间溢出来的泪水,却怎么也藏不住。

      梁昱辰看着她,显然被她刚刚说出来的话震惊到了,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安抚。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今年还计划买房等着付首付,他老婆刚和他结婚两年。”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爱说爱笑的,我就听他说,陪着他傻乐,后来我也会接梗会讲冷笑话了。”

      “他今天早上和我说他不得劲儿,我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你说我要是早上就让他去医院是不是今天他就能好好地下班了啊?”

      “明明他的身体那么好,明明他是个特别热爱生活、惜命的人,他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可是…可是为什么想活着的人活不了,不想活着的人却苟延残喘?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能替他去死就好了,这样他和徐可就能一直在一起,他们就能买喜欢的房子,生可爱的小孩儿,徐可一直都喜欢孩子。”

      梁昱辰听到这句话后皱了皱眉,说:“不要这么说,你朋友的事情,我觉得很惋惜也很痛心,每个人可能都在沿着既定但又不一定的路走。就像死亡,我们不都在朝着死亡迈步吗?只是每个人的步伐不一致罢了,或许他只是迈的步子快了一点。”

      “那不一定的路呢?”虞景嫣问。

      “就是每个人不同方式的人生吧,人生在世,有时候我们决定不了迈向死亡的步伐大或者小,但我们可以决定迈出脚的那刻是不是欢快的。你的朋友,我想应该每一天迈出脚的时候,都是欢快的吧。”

      观察时间也差不多了,虞景嫣起身想和他道别,但手腕处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拉住了虞景嫣的手腕。虞景嫣没有挣脱,也没有开口,在她放空的那会儿里她知道梁昱辰一直在偷看自己,也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对自己感兴趣,但她装作不懂,她现在无力也无心开展一段关系。

      她在等着他开口。
      他接住了,他说:“我能今晚能陪陪你散心吗?”

      虞景嫣答应了,毫无疑问,她今晚是需要倾诉和陪伴的。但她像是看穿了梁昱辰,预判了他们未来的走向,她又说:“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开始一段感情,我很累,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梁昱辰轻轻地笑了一声,顺着她的手腕而下握住了她整只手,和他想的一样,虞景嫣的手纤细、修长但也冰凉。他突然低头靠近虞景嫣的脖颈,又转而向上凑近她的耳垂,用了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今晚才第二次见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说完,他拉开两人的距离,也放开了虞景嫣的手,又恢复了那清朗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他被女巫施展了魔法,会让好孩子变成调皮鬼的魔法。
      虞景嫣的耳朵红了,在他凑近的那一刻。

      但她脸上此刻仍旧是平淡的表情,眼神却在开口那一刻露出了属于她的狡黠与自信:“我就这么笃定。”
      梁昱辰又笑起来了,摸了摸她的发尾说:“你赢了,走吧。总不能在医院散心吧?”

      梁昱辰开车带她去了公园,冬天的湖面被冰封住了,树木在夜里只能看清轮廓。他们围着湖,一圈又一圈地走,虞景嫣说了很多关于高易旸的事,也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比如最近忙季之后,自己的情绪和状态都不好,甚至记忆力也下降了。

      梁昱辰听着,句句回应她,也时不时谈起自己,说自己其实从小到大都是在走父母规划好的路线,选他们喜欢的专业,毕业去了父母好友创建的公司当人力总监,所以当时见到她下意识就用自己学的那套开始分析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虞景嫣追问他看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梁昱辰摇摇头,两人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随后虞景嫣说,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目前感觉是个很累的人。梁昱辰点点头,说这句赞同。

      之后他们坐在湖边,冷风一阵一阵吹来。虞景嫣打了几个喷嚏,随后看着他说:“你接下来不会要脱衣服给我穿吧?别了,我穿你那个衣服得飘着走才能不弄脏。”她有些好玩的形容和语调又给梁昱辰逗笑了,随后他说:“那我们回车里吧。”

      “车里果然暖和很多。”虞景嫣正搓着冻红的手。借着车里有些昏暗的灯光,梁昱辰这才看清她已经冻得脸红、鼻子也红了,心里怪自己怎么不带她去室内,但张嘴却又是逗她的话:“拿纸擦擦吧,你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虞景嫣听完一顿,立马吸溜了一下鼻子之后拉下副驾前的镜子一瞅,哪来的鼻涕?顿时扭头有些生气地看着梁昱辰,梁昱辰此刻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一边盯着她生气的模样,一边摆摆手说,是自己眼花。
      说完虞景嫣没接话,两人又陷入莫名的沉默,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望着窗外无边的黑。

      梁昱辰又接着昏暗的灯光悄悄看她,看她细细的眉毛,看她浓密的睫毛,看她微微抿着的嘴唇。虞景嫣有点被看恼了,又转头看着他说,你快把我盯出洞来了!在我脸上找到了你当年高考语文不会写的默写题答案吗?

      梁昱辰又笑起来了,这次虞景嫣终于看清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他左侧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和他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亮亮的。
      “好了,我们别再彼此打量爹妈给的脸了,送我回家吧。”
      “好。”

      虞景嫣躺在床上,这次没再盯着天花板流泪了,因为她正捧着手机和梁昱辰聊天。
      两个人从喜欢的书聊到喜欢的旅游胜地再到喜欢的食物,想到什么聊什么。她知道,自己裂了缝的心窗正在一点点长回去。

      梁昱辰陪着虞景嫣去参加了高易旸的葬礼,虞景嫣还是哭得泣不成声。那些冬夜里仅仅到地铁口的陪伴却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支柱,她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人端着冒热气的烤冷面,凑到她面前说,虞景嫣,尝尝吧。一直守在灵堂前的徐可瘦了很多,好像当时在舞台上笑着扔红包的不是她。走的时候,虞景嫣紧紧抱着徐可,让她好好的,徐可眼睛一下子红了。

      人生就是这样吗?
      火急火燎地进入社会,又被社会的灰暗侵蚀,最后再被生老病死打个措手不及。
      梁昱辰从未和高易旸见过面,却在虞景嫣的描述中想象出了他短暂的一生。看着挂在灵堂的遗照,好像能看到他和虞景嫣说笑的模样。
      一路走好。
      梁昱辰在灵堂前深深鞠了一躬。

      梁昱辰陪虞景嫣打完最后一针后,虞景嫣辞去了先前的工作,只身跑到了山区支教。
      走的那天,梁昱辰去机场送她。
      虞景嫣走之前剪了头发,从一头慵懒的长发变成了飒爽的短发。她和梁昱辰在第三针和第四针的空隙里,也做了很多曾经她期待的事情:一起爬山、逛动物园、看电影…她变得更爱笑了,也更成熟了。曾经那些让她觉得虚无的、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变得好起来,但她活得却更自在了。
      她想,这就是梁昱辰说的,轻快地去迈着步子迎接未来吧。

      最后在机场广播催了又催的时候,她垫着脚搂住了梁昱辰的脖子,问他愿不愿意一年之后成为她的男朋友。梁昱辰听完笑得灿烂,梨涡勾得人心痒痒,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唇已经柔柔地落下来了,梁昱辰搂着她,加深这个既是离别,也是开始的吻。

      在这一刻里,所有喧嚣都像是被收进了心脏,除了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向未来轻快地迈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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