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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见不得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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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放假就是国庆节了,秋意渐浓。
风里渐渐传来凉飕飕的味道,预示着季节的更迭。
想着棠里比锦城还冷,江枝特意在后卫衣外面套了件厚针织外套。
外套的领口有一圈蓬松的白毛,拉上拉链后,毛毛堆在领口,衬得她像一只尖下巴小狐狸。
而温言蹊只穿了件单薄的牛仔衬衫,江枝在校门口见到他时,他的袖口还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江枝皱了皱眉,小声嘀咕:“穿成这样,回棠里小心冻死哦。”
说着,她拉开自己的拉链,打算给他披上。
温言蹊拽着她的领口,拦着她脱衣服的动作:“不用,我不冷,你穿着吧。”
江枝半眯着眼睛,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
温言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比她手掌的温度还高。
于是江枝作罢,跟着他一起去车站。
可到了车站,江枝傻眼了。
汹涌的人潮挤在一起,呼吸、体温、行李箱的滚轮声,全都搅成一团黏稠的热气。
空气闷得像是被塞进了蒸笼,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站里是不是偷偷开了热风。
温言蹊侧身挡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划出一道屏障。
他手臂微曲,在嘈杂的人潮中为她圈出一方小小的安全区,低头问她:“热不热?”
自以为聪明的江枝挠了挠耳朵,一副现实被打败的样子:“热……”
“脱了吧。”温言蹊笑了笑,朝她伸手,“我帮你拿着。”
江枝闻言一怔,下意思回头看了眼身后拥挤的人群,差点脱口而出“在这不合适吧”!
抬头对上温言蹊疑惑的眼神时,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离谱后,扑哧笑出声。
温言蹊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他们身后的人被温言蹊的身形遮住了视线,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能看见前面这对年轻人忽然笑起来,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九月末的凉风穿过车站,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江枝趁着人潮汹涌,悄悄往温言蹊怀里靠了靠,额头抵着他的手臂,闻到他身上和她一样的洗衣粉味道。
到家时天色已经黑了,浓郁的饭菜香,顺着二楼窗户飘进江枝鼻子里。
江枝噔噔噔跑上楼,只见圆桌上满满当当的菜。
温言蹊不紧不慢的上楼,到家门口时江芸刚好端着鱼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就弯起了眼角:“回来了呀,今天车站人多不多?”
温言蹊一边换鞋一边回:“不算少。”
“嗯,平安回来了就好。”江芸拿围裙擦了擦手,抬头看向墙上的老挂钟,“等会儿你爸吧,他去陪徐老板喝茶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温言蹊坐在餐桌前点了点头:“好。”
江芸不喜欢江枝玩手机,江枝不想触她眉头,从坐上餐桌开始就识相地把手机扣在桌边。
她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母子对话,看着眼前那盘清蒸鱼的热气慢慢消散,在酱油表面凝出一层薄薄的油膜。
大概是看出她无聊,温言蹊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对了妈,你后来给枝枝转的钱还剩500多,要转给你吗?”
“还剩这么多?”江芸的目光终于施舍给了江枝,不过很短暂,她又看向温言蹊,语气里透着满意,“不用转给我了,你就看着给她就行,回头零花钱我打给你。”
她说完这句话手机响了,趁她接电话,江枝悄悄算起了账。
上周她给温言蹊电话,温言蹊说他还剩670,这周变成500多。
合着她一礼拜花了100多呗?
温言蹊你可真敢编啊。
江枝在桌子底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温言蹊偏头看她,眉头微蹙,还没读懂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拇指。
不等他问,江芸已经沉着脸挂了电话。
她手机拍在桌上的动作让温言蹊没能开口:“你们爸不回来了,吃吧。这些老板们真有病的,这么爱喝酒怎么不自己喝死?”
完蛋,江芸进入战斗模式了。
江枝把脸埋进碗里,连吃饭都不敢发出声音。
温言蹊劝了两句,似乎没什么用,也不再说话。
晚上,江枝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时,正撞见温万华踉跄着进门。
男人浑身酒气,领口歪歪斜斜,皮鞋踢出凌乱的声响。
虽然江芸嘴上抱怨,但看他这副脚步虚浮的模样,还是连忙迎上去:“怎么喝成这样呀?怎么回来的?不是自己开的车吧?”
温万华大着舌头回答:“老周嘛!周荣呀……”
他说着话,整个人像棵被风吹歪的树,往江芸身上倒。
他笨拙地扯着外套往衣钩上挂,一边挂一边说:“哎你可不知道,这给老周急的,不行不行的,比孩子丢了还发愁……”
周荣?那不是周嘉朔的爸爸吗?
什么比孩子丢了还发愁?
隐约感觉到周嘉朔家除了什么事,坐在沙发上的江枝八卦地竖起耳朵,毛巾都忘了继续擦头发。
感觉精彩的地方即将到来,却没想到话头被江芸硬生生截断:“嗯嗯,你别发愁了,赶紧喝口水睡觉去吧。”
江枝八卦的心没有得到满足,难受得直咬嘴唇。
她扭头向温言蹊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人永远这样,跟个入定的老僧似的,对别人的事半点兴趣都没有。
她泄愤似的用力揉了两下头发,水珠甩得满地都是。
江芸搀着温万华进了卧室,房门关上的瞬间,江枝立刻扑向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到了最小。
液晶屏上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顿时变成了悄悄话,主持人夸张的表情在无声中显得格外滑稽。
温言蹊原本没在看电视,但突然安静的环境让他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看见自家妹妹像顺风耳一样,表情认真,恨不能把耳朵变大,贴到父母卧室的门板上。
温言蹊笑了一下,单手环住江枝的腰把人从快要飞出去的姿势拎回来:“你怎么对什么都那么好奇?嗯?”
江枝食指竖在唇前,小声说:“我快听到关键词了,嘘嘘嘘!”
温言蹊失笑,真的不再出声。
江枝又立刻跪起来,但这次没过多久她就泄了气,耷拉着肩膀坐回沙发:“完了,我听见爸打呼噜的声音了……”
温言蹊把遥控器递还给她:“就这么想知道?”
江枝指着他,控诉道:“你,根本就不懂八卦的快乐。”
温言蹊无奈地摇头:“行行行,我不懂行了吧。”
江枝眯起眼睛,一副不满的样子:“什么叫行行行?这么不耐烦?”
她压低声音,吐出三个字:“狗男人。”
温言蹊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打了她屁股一下。
江枝虽然是个好奇宝宝,但持久性却不强,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她睡一觉就给忘了。
反而是温言蹊,在她起来吃早餐的时候问:“周嘉朔的事,想知道吗?”
江枝一口稀饭差点噎住,瞪圆了眼睛看他。
他可是温言蹊啊,温言蹊居然还会主动给她带来八卦?
见她不说话,温言蹊作势要走:“不想听算了。”
“别别别。”江枝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狗腿似的撒娇,“想听想听。”
温言蹊垂眸看她,喉结动了动“想听怎么办?”
江枝往卧室那边看了一眼,确认家里没人,抓着他的胳膊凑近,在他嘴唇上快速啄了一下:“哥哥最好了。”
温言蹊低笑一声,扣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也还没吃饭,嘴巴里有股淡淡的牙膏味,跟她的牙膏是同一个味道。
分开时,他拇指蹭过她唇角:“你同学现在在跟一个年长他很多的人交往,说是放假都住在那女生家,他爸妈急得不行,但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无从下手拆散他们。”
江枝的筷子在米汤里画圆,好奇追问:“大很多,是多少?”
温言蹊当然没打听的那么仔细,想了想说:“从他们的语气判断的话,至少十岁。”
“周嘉朔多大?”江枝问出口发现这个问题不该问他,于是自己想了想,“十八?还是十九?啊那这样的话那个姐姐岂不是快三十了?他们怎么认识的?”
温言蹊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忽然问:“我多大?”
江枝被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愣,脱口而出:“你?十九岁零三个月。”
温言蹊弯了弯眼睛,弧度比平时都要温柔。
他低下头,轻轻吻她的额头。
吃过早饭,兄妹俩各自出门。
温言蹊去找他的朋友,江枝去找安晴。
安晴的大学也在外面,江枝猜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周嘉朔的劲爆消息。
踩着落叶往安晴家走,她盘算着等下是先说“你猜我听到什么”,还是直接扔出“周嘉朔找了个大十岁的女朋友”。
转到安晴家最后一个路口,江枝蓦地顿住脚步。
一个陌生男生把安晴抱在怀里,两人一为着坐在路边。
安晴脸上带笑,嘴上却抱怨:“你怎么来的这么突然,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男生笑着说:“想你了,忍不住,我怕我跟你说了,你不让我过来。”
安晴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分开时余光瞥见呆立在不远处的江枝,耳尖瞬间红得像秋天的枫叶。
她慌张站起来,理了理裙子,又突然理直气壮地挽住男生的胳膊:“枝枝,这是我男朋友,你叫他大超就好啦,他室友都是这么叫他的。”
她说完跟男生介绍:“付超,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最最最好的闺蜜,江枝。”
付超脸上带着见到陌生人的局促,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你好啊。”
安晴站在江枝身边,骄傲地托起她的下巴:“看,我没骗你吧,我闺蜜是不是,人间绝色!”
本就局促的付超两只手在兜里不知所措地瞎晃,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嗯嗯嗯。”
安晴仍没放过他,追问:“是不是很惊艳?是不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
付超看着安晴,像求饶似的问:“你想听什么?”
“当然是实话啊!”
付超拉着安晴的手,商量似的口吻:“你已经很美了,我干嘛要看其他女生呢?”
“没关系啦!”安晴松开他,大大方方地揽住江枝的肩膀:“她是我最好的闺蜜,没关系的!”
付超投降似的语气:“好吧,是挺好看的。”
安晴骄傲地仰起脸,一副“安晴严选”的模样:“是吧!”
从到这里就没说上话的江枝指了指来时的路:“那个……要不你们聊,我先……”
安晴不舍得爱情,也不舍得友情,抓着江枝不让她走:“咱们仨一起聊吧!”
江枝问:“去哪聊啊?”
安晴一手抓着一个,黄牛犁地般用力把他们往家里拉:“就去我家就行!”
付超根本没想到偷摸的约会,突然被升级成了见家长。
可安晴没给他去准备的机会,直接把他带到了家里。
“妈!”安晴没想藏着掖着,一进门就大喊,等阿姨出来,她指着付超,“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叫他大超就好啦!”
阿姨大概早就习惯了安晴这样,很快反应过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进厨房拿了两瓶饮料。
江枝坐在安晴家的布艺沙发上,看着付超紧张地接过安妈妈递来的可乐,喉咙突然发紧。
这才是正常的恋爱,可以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走过棠里的青石板路,可以在飘着桂花香的小巷里拥抱,可以坦然接受长辈带着笑意的打量。
而不是像她和温言蹊,每一次触碰,都要精心计算。
计算父母出门的时间,计算邻居经过的间隙,计算暮色足够掩人耳目的深浅。
那些压抑的喘息,颤抖的情话,全都囚禁在废弃仓库潮湿的阴影里。
连月光,都是偷来的阴冷。
江枝盯着手里冰镇饮料的水珠上倒映的扭曲人影,突然意识到,她和温言蹊的关系就像这扭曲的倒影,在阳光下永远无法以真实的模样存在。
棠里的桂花开得正艳,可温言蹊和她的爱情,注定只能腐烂在无人知晓的阴暗里。
永生永世,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