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种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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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工，您来啦？”
入职不久的实验助手刚想顺手用终端在门禁上登记打卡，就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在身份芯片里录入了识别程序，抬起的手顺势抓住了头顶那簇蓬松的自来卷，不好意思地朝自己的上司笑笑，希望对方没注意到这尴尬的一幕。
不过他想多了。在他出声的那一刹那，魏研究员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自己少有的团队成员之一身上。在机器严密而略显多余的扫描下，别说是徒劳的掩饰，就是他的眨眼和呼吸频率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但好在除了这种事无巨细的观察力之余，陈施为更有与生俱来的同理心：他没像对待沈首席那样故意顺着对方担心的方向发问，而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是杨研究员吧？”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魏工原本刚刚处理完实验数据，打算去看看自己的老上司有没有按时吃早饭。
但是新人这么主动，他也不想放过这个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机会。毕竟刚毕业就能进入科学院工作的年轻人不多，被分配到莫名其妙的小组还能抱着积极心态的人就更少了。
顺手留好门，看着对方那一头好比蓬草一样勾织在一起的卷发一跳一跳飞进房间，陈施为很难不想起那位教他数学的小杨老师，深感人生之吊诡。
“我想入职通知上写的简介一定没讲什么人话，所以，”他和这个小杨相视一笑、“臭味相投”，“欢迎来到FAT项目组，我将更详细地为你介绍我们的工作和任务机制。”
“FAT项目组？”第一次拿到沈老板批示的时候，魏·新任总工程师简直要气笑了。说实话，如果把这个名字递给他的是其他的某个管理人员，他还真不能保证不对对方进行一番全面挖苦。
但这毕竟是沈承庭，陈施为深吸一口气，可能还没从半个月前的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情有可原。
但、是，“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您会选择这样一个代号么？毕竟当后世的研究者看到，魏达意研究员辉煌的职业成就要始于FAT项目而控制不住发出笑声的时候，我还是不想做个冤死鬼。”
被质问的人稳稳地半躺在自己的人体力学椅上，闻言只是抬起眉毛，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很通俗易懂嘛，便于记忆、朗朗上口又很有趣，多好？”眼见负责人即将暴起犯上，他总算坐直有了个正形，“好啦，本来想写‘FAST’的，但一方面是科学院已经有太多项目叫这个的了，再有就是它好像有个魔咒—凡是叫‘FAST’的项目要不就是推进得很慢、慢到几次换将才有一点结果，要不就是直接半途而废。”
“像FAT这样的名字就很好，老一辈不是说小孩起个贱名好养活吗。”
陈施为没什么时间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怎么说，既然项目能顺利批下来，就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了—至少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不要喜新厌旧—之后多回来看看，我们马上就要推进‘临床’实践了；还有招募新人的事情，也麻烦你多上心哈—”
真是逮着能犁地的牛使劲使唤，沈首席本质上的资本家压迫者本质越发明显、越发外露：以前他主要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卷’，现在有了陈施为，就在‘卷自己’的基础上大力卷起了对方。
没办法，不知疲倦、无需休息的世间唯一的机器躯体比起肉体凡胎更是“工作圣体”。
他就利用自己对他那点不能说是有限、只能说是泛滥的同情心胡作非为吧，陈施为拿着自己“FAT”的项目门牌转身就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毕竟，沈首席要走的这条路实在太艰险、也太隐蔽，但凡是和他交好的人都不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是自己，他苦笑一下，忙着去筛选现在还有空余的研究人员。虽然被沈首席起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名字，“FAT”项目的优先级却是不可思议的高、标准也是出奇的怪：全权由总负责人自行从入职时间短于半年的研究员中挑选，被选中的人没有拒绝或更换工作的权利。
不过这其实没在庞大无比的科学研究机器里激起什么水花：比起某个奇怪的小项目，科学院整体的重组才更引人注目—说是重组，其实也不尽然：自从和张家有关的研究项目被暂停、研究人员被保护性打散，人人都好奇这位沈首席会不会像他的表亲那样“大开杀戒。
但显然，两者各有想法，他们的沈院长不仅没有“刀刃向内”，还大幅扩张、“招贤纳才”。他开出颇为诱人的薪资条件，吸引各行各业的人进入原本大门紧闭的研究机构。
在外界看来，这无疑是对所有科学院原有员工的极大冒犯：以前都是经过极其严格审核的佼佼者才能进入研究部门，现在“大幅灌水扩招”，既有的精英头衔含金量就在直线下降。
然而如今是沈家的时代了，只要姓沈，就可以为所欲为。对于研究员们保持的集体沉默，旁人大都认为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缘由。
毕竟，但凡有些能耐、有些议价能力的，谁会在自身利益被侵害的时候在角落里装王八呢？
不过这只是表面的波澜，沈首席之所以能够“稳坐钓鱼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个人能力在普遍慕强的科学界也称得上是“独当一面”、让人信服，一方面或许也有他姓沈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带着不少抱有“赎罪心理”的研究员做出的“数典忘祖”的研究—芯片技能系统开发。
他招这么多“门外汉”自然不是做慈善。芯片技能系统基本可以直接应用于人体，这就意味着一旦有一个编写者将某一专业领域所需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收集成一个成系统的结构内容，其他人就能通过简单的复制粘贴“Ctrl+C＆Ctrl+V”在极短时间内成为这一领域一般意义上的专家。
不用说大低谷以前的“一万小时定律”，就是在现在这个极度精细化、分工化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按照几个世家公司的需求被教以针对性的技能，拧螺丝的就只会用最高效率、最好的角度省力而标准地拧好螺丝。不仅通才、斜杠青年、自由职业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天方夜谭，就连基本的工作流动都毫无可能。
这样的技术一经推出，必然会引发整个社会的大地震。
沈明依，不，应该说世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支持这个项目。沈承庭自然知道这一点，索性挑出如今最不敢依附世家、只能依附自己和科学院的研究员一起下水，再加上陈施为这个人型bug的辅助，总算从门禁系统识别开始，慢慢在研究人员内部普及技术。
但既然这方面在明面上直到最终结果出来之前都不能做出什么成果，总还要有个幌子忽悠一下外人。生物研究现在的舆情压力又太大，由沈首席亲自培养的数字交叉派和魏研究员就被选中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探索，尽量维持平衡。
至于FAT项目，其实是对Flight, Aerospace, Transformation的简写。自从大低谷时期以来，人类的深空探索技术内容被AI完全销毁，加上大气环境恶化、资源有限、人口数量锐减，没有向外探索的动力和价值追求，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人为的空白，需要花费极大力气才能有不多的恢复，实在是苦差事。
陈施为自然不能对每个刚进项目的新人和盘托出事情的原委，作为总负责人、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他只是说他们的项目是关于Fledge, Agriculture, Transition的东西—考虑到人口不断增长、粮食产量有限，院里决定用自动化飞行器进行更高效的农业生产。
这也算得上是高尚的事业：民以食为天，被“强征入伍”的众人也离不了吃饭，也就在新生的FAT项目安定下来。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作为总负责人的魏工程师似乎对大家太过放心了，很少开会、或是要求下属和他同步进度，也不摆什么领导的架子，只是偶尔从自己的实验室里出来转转，问两句大家精神状况和追求就回去干自己的事：捣鼓飞行器去了。
这不是说FAT没有成果。小杨研究员原先专做软件适配，但在加入这个项目之后就有机会通过芯片传输接触到农学专家的技能分享，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个全新领域有系统性的认识。其他成员更是对这样的技术啧啧称奇，满怀期待。大家鼓足干劲，在被放养的状态下收获了项目的第一波丰收。
至于领头人的深入简出，大概不过是和老上司沈首席学的作风。
直到那天魏工让手底下的研究员给首席发报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对方弄的可不仅仅是简单的农用无人机—他居然往同步轨道上送了不止一个发射器，还是带火力武装的：把大低谷前后和地面失联的人造卫星、飞行器们回收清楚，“减少了外部威胁”。
“您这和咱们项目的目标好像没什么关系了啊？”写报告的研究员无力回驳道，“首席怪咱们不做正事怎么办？”
魏研究员沉思片刻，拍了下手。
“对哦，你们现在不在室外进行种植活动了，那我搭建的这个气象卫星好像是没什么用。”
他这明明是在说明自己的正当性。
“不过还好，这不是还清理了一堆垃圾么？带回来这些废品说不定还大有用处，沈首席会理解的。”
顶头上司没说，他们也知道，这背后深刻的意义。
魏工真乃神人也！之后又该有新部门诞生了。
不过，他们确实没意识到，变革早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比之无不及。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种地
